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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多-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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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是大熊星座,一、二、三、四,那儿是勺把,那是小熊星座。北极星指示北方。”

“那么,那一颗指示什么?”一个孩子指着GNAC的字母C天真地问。

“那是字母C,跟星辰没有关系,它是COGNAC这个词的最后一个字母。星星是指示方向的:东、西、南、北。现在是新月,因为月亮的弦峰朝西隆起。记住,上弦近望,下弦近晦。”

“爸爸,那么COGNAC要落了?因为C是下弦!”

“这跟升还是落没关系,那是SPAAK公司安上去的广告灯。”

“那么,月亮又是哪个公司安上去的?”

“月亮不是任何公司安上去的,是一颗卫星,永远存在。”

“月亮如果一直就在那儿,那为什么要经常变呢?”

“月亮分四个月相,有时人们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

“COGNAC不是也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吗?”

“那是因为皮埃贝纳尔蒂大楼太高。”

“比月亮还高吗?”

就这样,每当GNAC闪亮的时候,马科瓦尔多的星辰总是和地球上的商业广告纠缠在一起,解释不清。伊索丽娜却陶醉在这夜景中,把美妙的愿望融合在优美低吟的曼博舞曲中。那少女消失在迷茫暗淡的天窗里,霓虹灯的光亮掩盖了她对费奥达利吉终于鼓足勇气送去的飞吻的答复。塔尼莱和米凯利诺两掌合拢,形成一个飞机上的机关枪,举在面前,朝着二十秒钟后就要熄灭的耀眼的霓虹灯打去,哒、哒、哒……

“哒、哒、哒……爸爸,你看见了吗?我只一梭子就把它给打灭了。”塔尼莱高兴地说。然而,窗外的霓虹灯又重新亮起来,他那幻想中战斗的胜利破灭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睡意。

“但愿把它打灭了!”父亲情不自禁地说,“这样的话,我指给你们看狮子星座、双子星座……”

“狮子星座!”米凯利诺顿时兴高采烈。“等一下!”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他拿来弹弓,掏出经常装在口袋里的石子,安在弹弓上,用尽浑身力气向GNAC射去。

只听一阵石子像下冰雹似的落在对面楼顶的瓦上和屋檐的铁皮上,一扇被击中的窗户的碎玻璃和弹回来的石子落下来,打在路灯的灯罩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路上一个声音高叫着:“下石头子了!喂,楼上是怎么搞的,混蛋!”石子飞过去的时候,亮闪闪的霓虹灯熄灭了,这正好是二十秒钟的最后一秒钟。阁楼里的一家人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十、十一,数到十九的时候,大家粗粗地吸了一口气,又接着数了二十,数了二十一,二十二。然而,GNAC没有亮,他们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数得太快了。不,并不快,GNAC再也没亮起来,在广告牌的框架上左盘右旋的字母变得模糊不清,黑乎乎一团,宛如缠绕在棚架上的葡萄蔓藤。“啊!啊!”大家都惊讶地叫起来,布满星斗的天穹在他们头顶上完全显露
出来了。

马科瓦尔多很想揍米凯利诺一巴掌,但胳膊刚抬起来,又停住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站在高高的阁楼里,仿佛飘飘然升到了奇妙的宇宙空间。夜的黑暗将阁楼罩在里面,像一个晦暗的屏障把高处和楼下另一个世界分隔开来。楼下,象形字体似的红色、黄色、绿色的霓虹灯仍在闪烁着光亮;交叉路口的信号灯交替地眨巴着疲倦的红色和绿色的眼睛,空空荡荡的有轨电车沿着明亮的轨道急匆匆地跑着;模糊不清的汽车推着两道圆锥形的光柱向前移动;现在,从楼下这个世界只能映到阁楼上散乱的犹如烟雾的磷光。抬头环视,再也不会感觉到强烈灯光的刺激了。开阔的空间映入眼帘:天穹像一个无限大的球体囊括一切,无边无际。微小发亮的星星镶满天穹。只有金星闪烁着爆发性的集聚的光亮,从云罅中钻出来,镶嵌在天和地交接的地方。

一弯新月挂在空中,只探出半个脸来,地球遮掩了太阳的光辉,只有太阳的斜光照射在月亮的四周,然而月亮依然显露出一个不透明球体的自然容貌,依然反射出生动的光辉。这种情景,只有在初夏之夜才能看到。马科瓦尔多深情地凝视着月亮:阴影和光亮把月亮分成黑白分明的两个部分,明亮的月牙宛如一个狭长的静谧的海岸。他心里油然泛起一丝留恋和向往的感情,多么希望在幽静的夜晚来到这奇迹般的阳光明媚的海岸啊。

马科瓦尔多一家人久久倚在阁楼窗户上眺望。孩子们对自己的举止所带来的无法估量的后果感到惊讶。这时,伊索丽娜触景生情,心醉神迷。费奥达利吉凝视着明亮的小天窗和那月色少女的微笑。母亲催促着他们:

“孩子们,离开这儿吧!夜已深了,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这样的话,你们会生病的。”

米凯利诺一边举弹弓,一边说:

“你们看着,我来把月亮也打灭!”然而,他已经被母亲抱住,送到了床上。

这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阁楼对面楼顶上的霓虹灯只剩下SPAAK-CO几个字母在发亮,但在马科瓦尔多的阁楼里可以看见美妙的天空。费奥达利吉和月色少女互送着飞吻,也许默默的交流已经帮助他们成功地定好了约会。

第三天上午,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电工出现在对面楼上霓虹灯的框架中间,检查灯管和电线。马科瓦尔多将头伸到窗外,看着这情景,忧郁地说:

“今天晚上又是GNAC的夜晚。”那种神情很像一个善于预言天气的老人。

有人在敲阁楼的门。房门打开了,走进一个戴眼镜的先生。他对马科瓦尔多说:

“请原谅,能从你们的窗户看看吗?多谢,多谢!”戴眼镜的先生又自我介绍,“我是戈迪弗雷多博士,霓虹灯广告公司的专员。”

“真糟糕,霓虹灯被我们打破了。他们肯定要我们赔偿损失!”马科瓦尔多暗暗想,眼睛盯着几个孩子,好像要一下子把他们吞下去,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天文学对孩子们的魅力。

“他只要从窗口一望就会明白,石子是从这里飞过去的。”他想到这里,抢先站在窗前,哀求说:

“您看,是孩子们,他们随便拿石子打麻雀玩,不知道石子怎么打到那儿,把 SPAAK公司的霓虹灯广告给打坏了。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唉,先生,如果我已经狠狠地揍了他们的话……您尽管放心,保证以后再不出现这种事。”

戈迪弗雷多博士聚精会神地听着,认真地说:

“说真的,我为COGNAC TOMAWAK公司工作,不是为SPAAK公司做事,我是来观察一下能不能在这座楼顶上安一个广告灯。不过,请您继续讲下去,您讲的,我很感兴趣,请您讲下去,能不能在这座楼顶上安一个广告灯。不过,请您继续讲下去,您讲的,我很感兴趣,请您讲下去。”

就这样,半个钟头以后,马科瓦尔多与SPAAK公司的竞争对手—— COGNAC TOMAWAK公司达成一项协议:只要SPAAK公司的广告灯一亮,孩子们就用弹弓把GNAC打掉。

“SPAAK已经是溢到缸外的一滴水,很快就会干涸。”戈迪弗雷多博士说。

他没有说错:的的确确由于沉重的广告费用,SPAAK公司已经债台高筑,濒于倒闭的边缘。而且,在SPAAK公司自己看来,该公司华丽的霓虹灯广告接连不断地损坏也是不祥之兆。广告灯有时是COGAC,有时是CONAC,有时又成了CONC,这给SPAAK公司的债权人造成混乱的感觉,思想上敲起了警钟。后来,连广告公司也拒绝修复连续不断损坏的霓虹灯了,如果SPAAK公司不付清旧帐的话。最后,SPAAK公司破产了。

在马科瓦尔多阁楼的上空,一轮满月撒下金色的光辉。

月底的一天,几个电工出现在阁楼对面的楼顶上,那天晚上,比原先高一倍宽一倍的火红字体COGNAC TOMAWAK闪烁着刺眼的光辉。从此以后,金色的月亮惨淡无光,亮晶晶的星星失去了踪影,无限辽阔的天穹和无比美好的夜景消失了,只有COGNAC TOMAWAK,COGNAC TOMAWAK,COGNAC TOMAWAK,每两秒钟亮一次,一次亮两秒钟。

马科瓦多尔一家人中受打击最大的是弗奥达利吉,他再也看不见那月色少女含着甜蜜微笑的脸蛋;那扇天窗消失在巨大的没有一点儿空隙的W字母的背后。


弄错了的车站

对于那些居住条件糟糕得令人厌恶的人来说,寒冷的夜晚最理想的去处自然是电影院。马科瓦尔多迷上了彩色电影,因为巨大的银幕足以展示最宽广的画面,辽阔的草原,连绵的山峦,非洲的丛林,鲜花遍野的岛屿。他每一部影片都要连看两遍,直到电影院关门他才不得不离开,但他的脑海里依然萦绕着那些自然景观,他似乎依然在呼吸着那些鲜花绿草的芬芳。

在这个细雨濛濛的夜晚打道回府,在车站等待30路电车,突然苏醒的意识:他的人生风景,仅仅是电车、红绿灯、半地下室、煤气炉、晾晒的衣服、仓库、包装间——这一切,顿时使他方才感受到的电影的辉煌,化作了一团失去光泽的、灰暗的愁云惨雾。

那天晚上,马科瓦尔多看的影片是描写发生在印度森林里的故事:从沼泽的灌木丛升起迷茫的烟雾,蛇群顺着藤蔓爬行,盘踞在莽林掩盖的古老寺庙的雕像上。

走出电影院,马科瓦尔多睁眼朝街上望去,随即又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他什么也看不见,绝对是什么也看不见,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在电影院里的时候,一场大雾降临城市上空,这场雾浓密、厚重,吞噬了世间万物,消融了一切声音;大雾把空间压扁了,使它丧失了距离和范围,它把亮光驱人黑暗,使之变成了失去形态的、捉摸不定的点点光斑。 马科瓦尔多不由自主地朝30路电车站走去,一头撞上了一块告牌。此刻,他反倒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浓雾把周围的世界一笔勾销了,他得以把银幕上的种种景象保留在自己的视觉里。寒冷也有所缓和,云雾仿佛一条毛毯,几乎把城市包得严严实实。马科瓦尔多裹紧他的大衣,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外界感觉的神助,他如今仿佛在真空中滑翔,并且能够用印度、甘地、丛林和加尔各答的形象来给这真空粉饰润色。

电车驶过来了,发出缓慢的铃声,活像一个幽灵。周围的东西全是模模糊糊地存在着,马科瓦尔多坐在电车的最里边,背朝其他乘客,盯视窗外,偶尔有一些朦胧的光点和比黑暗还要黑的影子,穿过虚无的夜色。这一切,对于那个晚上的马科瓦尔多来说,真是美妙之极的机会,他可以借此睁着眼睛做梦,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可以在眼前这广阔无边的大银幕上永不停歇地放映电影。

他这么想入非非,竟没有注意电车驶过的车站。他突然问自己,眼下到了什么地方;他扭过身来,只见车厢里已几乎空空的。他透过窗玻璃仔细察看,琢磨窗外隐隐闪过的光点,终于断定,下一站他该下车了。他赶忙跑到车门口,匆匆下了车。

他打量周围,试图找到一个认路的标记。他的眼睛能够搜集到的少许的光和影,却无法构成他熟悉的地点。他下错了车站,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碰上一个行人就好了,可以请他指点路径。不过,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又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和时候,简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末了,马科瓦尔多终于看见了一个影子,便等待他走过来。不过,他越走越远了,也许他穿过了马路,或者他只是在马路中间行走,也可能他并不是什么行人,而只是一个骑车人,骑着一辆没有车灯的自行车。

马科瓦尔多高声喊道:

“劳驾!劳驾!请停一停!您能告诉我,潘克拉齐奥·潘克拉齐埃蒂大街在哪里?”

那影子继续朝远处移动,在几乎失去踪影的时候,回答道:

“朝那……”

可是马科瓦尔多没有听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方向。

“朝右还是朝左?”马科瓦尔多嚷道,可他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冲着虚无嚷嚷。

回答,或者说回答的尾声,传了过来:

“……方向!”

其实,由于彼此看不清楚对方的位置,所以即便那人影指出向左还是向右,也等于白说。

马科瓦尔多现在朝马路对面的人行道走去,那里不太远处闪现出一丝灯光,可实际的距离却很远,需要经过一个广场,广场中间是长满青草的安全岛,还有指示车辆转弯的箭头,这是惟一能辨认出来的标记。已是夜深时分,不过还应当有一两家咖啡店、酒店在营业。熠熠闪烁的招牌刚显出“酒吧”的字样,便倏然熄灭了。黑夜像一道金属帘门,瞬息间遮住了原先光闪闪的玻璃窗。他这时才明白,酒吧关门了,而且离他很远。

马科瓦尔多需要寻找另外的灯光来辨别方位。他朝前走去,但他不晓得,他走的路是否正确,他也不晓得,他去追寻的灯光,可就是方才闪现的灯光,或者它会出现在别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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