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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瑛一惊,回头怒道:“胡管家,你少跟她废话!你那个办法,别说她说不行,我也不答应!我定要追究到底……”
一听这话,玉菡也站起来,哼一声道:“好啊,我看你如何追究到底。翠儿现在已经在乔家了,我今天来见雪瑛妹妹,说是替长栓和翠儿求亲,不过是给你一个面子。既然妹妹你不想要这个面子,那我也没什么说的了。我回去了,明天就给长栓和翠儿办喜事!”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胡管家眼见说僵了,但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对玉菡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雪瑛怒道:“陆玉菡,你……你也太欺侮人了!你给我站住!”
玉菡停住脚步,回头不卑不亢道:“怎么,妹妹还有话说?”
雪瑛心里迅速盘算着,换了个念头道:“既然表嫂说要给雪瑛一个面子,雪瑛也就要了这个面子。不过表嫂索性把这个好人做到底吧,翠儿在我心里,不是一个平常的丫头,她从小服侍我,没爹没妈的,就是要嫁人,也不能这样嫁,表嫂今天既是来为长栓求亲,就该知道求亲的礼数,问名、纳吉、纳征、纳彩,一样都不能少。而且出嫁以前,她一定得回到何家来,让我体体面面地打发她出嫁!表嫂若是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你们乔家确有诚意,拿翠儿出嫁当一回事儿,这才是给了我们何家,给了我面子。哼哼,若要是像表嫂刚才讲的那样,让她就那样和长栓成了亲,江雪瑛是死活不会答应的!如果表嫂一定要那样一意孤行,到时候就别怪雪瑛不客气,直接让衙门去乔家拿人了! 我再说一遍,我说到就能做到!”
玉菡闻言久久地望着她:“妹妹说话算数?”
雪瑛点点头,冷冷地直视着她。
玉菡于是点头道:“既然这样说,妹妹就算已经当着我和胡管家的面许下了这门亲事。那么妹妹愿意现在就由胡管家做个中人,为我们两家写出一纸媒约,保证日后不再反悔吗?”
雪瑛深深看着玉菡,半晌终于道:“以往总听说表嫂为人精明,做事滴水不漏,今天雪瑛见识了。”
她扭头吩咐:“好吧,胡管家,你就做个中人,为我们两家写上一纸婚书,但要写明,翠儿一定要从何家出嫁!”
那胡管家抹了一把汗,赶紧写去了。
第四节
翠儿自然知道此事绝无轻松解决的道理,她听玉菡回到乔家后大致说了说,心中便明白了大半,向玉菡磕了头,便痛快地去了。
玉菡没料到她这般干脆,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一时也只得作罢了,仍旧按照与雪瑛约定的方式,吩咐长顺帮助长栓准备迎娶翠儿。
翠儿返回何家,一进门便在雪瑛面前跪下。
雪瑛怒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自从你知道了那么多的事以后,就再也别想嫁到乔家去了!可是你……”
翠儿明白雪瑛的心思,当下赌咒道:“太太,您就放过翠儿吧,我知道太太担心什么.翠儿这会儿就向太太发誓,翠儿到了乔家,什么事也不会说的!”
雪瑛喝道:“你能不对谁说?你以为乔家的太太真是为了你和长栓才到何家求亲? 你想错了,她是想把你从我身边弄到她身边去,她是想从你嘴里知道她最想知道的事,她是想弄清楚到底是谁将乔致庸送进了天牢,又是谁将他救了出来!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特别要强的女人,她的心承受不了世上有另外一个女人这样对待她的男人!”
翠儿跪在那里,平静道:“太太,乔家太太的心事翠儿也知道,但翠儿不会说的!”
“即使你不对她说,可还有长栓呢!你嫁了过去,他就是你的男人,你的天,你的地,你终身的依靠,你在世上朝夕相处的人,要是他也来打探,你仍旧不说?”
翠儿慢慢站起,神情凝重道:“太太,翠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太早就知道,这些事关系到太太一世的名声,别说长栓,就是到了阴曹地府,翠儿见了阎王爷,我既然答应了太太不说,也会咬紧牙关,打死不说的!”
雪瑛暗暗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看看翠儿,半晌眼圈发红,道:“就算撇开这个不说,翠儿,你真的铁了心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活坟地里守寡?你,你真的忍心?”
翠儿一听这话,心头大软,又“扑通”一声跪下,大哭道:“翠儿当然不忍心……要是太太真的舍不得我嫁,我,我就不嫁……”
雪瑛听她这么说,眼泪便落下来,仰着头想了半天,最终伸手搀起翠儿道:“不,你的心已经给了别的男人,我就是留住你这个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何况那陆玉菡已经拿走了婚书……我若一定不让你进乔家的门,陆玉菡那么精明的人,也一定能猜到其中的原因。你……你还是走吧!我们主仆的缘分,想来已经尽了!”
翠儿想不到她竟然同意了,一时悲喜交加,哭了起来。
雪瑛从身后取来那只鸳鸯玉环,忍着泪道:“翠儿,你前两日从何家跑走,故意要把这个玉环留下,让我伤心。你答应我.这只玉环算我给你的陪嫁,你出嫁的时候一定要戴上!”
翠儿泪眼噱咙地看着雪瑛,更多的眼泪落下来。“我让你戴上它出嫁,是想让你随时都能看到它,想到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想到榆次何家,还住着一个孤苦伶仃的苦命人,她这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像你一样,有一个自己的男人!”
说着雪瑛悲声大放,翠儿再也忍不住,接过玉环,搂住雪瑛大哭起来。
空旷的内宅,风飘起条条幔帐。半个月后的一个夜晚,胡管家在内堂外等着,看见雪瑛一个人如同一个鬼魂般慢慢走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只听雪瑛声音低哑道:“我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胡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雪瑛闻言立刻将一只苍白瘦削的手颤颤地伸到他的面前。
胡管家打了个哆嗦:“太太,大夫说这是哑药。太太要它做什么用?”
“啊,院子后头天天有野猫叫,我睡不着,我用这些药让那些野猫不再叫。”雪瑛道。
胡管家背上微微沁出些冷汗,将药包递给了雪瑛,想了想又道:“太太,大夫可是说了,这药毒性大,人一点儿不能入口!”
雪瑛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胡管家迟疑了一下,刚要走,却听雪瑛又喊住了他:“胡管家,你坐下,陪我说会话。以往的时候有翠儿陪我,可眼见着翠儿就要出嫁了,我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胡管家看看她,心中泛起一降冷悯,道:“太太要是心里闷,我叫赵妈过来就是了。”
他虽嘴里这么说,可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走。
雪瑛出了一会神,问道:“翠儿的嫁妆都打点好了吗?”
一听这话,胡管家有点兴奋地一拍腿:“照太太的吩咐,都打点好了,哎太太,不是我夸你,只有咱们何家,才会这么陪送一个丫头!”
雪瑛听了这个话,也不接口,却自顾自又发起呆来。
胡管家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忍不住后悔,实在不该留下来陪这古怪的太太。
刚要开口告辞,却听雪瑛幽幽地凄凉地说道:“胡管家,你知道吗?小时候翠儿唱歌可好听了,就是因为她的嗓音好,唱歌像个百灵鸟那样动听,我爹才将她买来服侍我。那时还是孩子的我夜里睡不着,她就趴在我枕头边上对着我的耳朵唱歌,什么《走西口》呀,什么《站在高山嘹哥哥》啊,她都会唱呢。”
胡管家吓了一跳,还没接口,雪瑛已自顾自轻轻哼唱起来:“青天蓝天紫格英英的天,站在那个高山嘹哥哥。十里里山路九道道弯,嘹哥哥嘹得我眼发酸……三人那同行你走在当中,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声,喊不出声……”
她的声音凄凉轻飘,杂着一种极其压抑的痛苦与疯狂。
胡管家心中发慌,眼睛不时瞄一瞄她手中的药包,突然开口道:“是呀,太太和翠儿,说是主仆,其实情同姐妹,要是哪一天翠儿不能唱歌了,太太心里一定难过。”
雪瑛心中一震,压着嗓子沉声道:“天不早了,你去吧!”说着她转身就走了。
胡管家眼见着雪瑛如鬼魂般独自走远,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却又颓然地停下了,呆呆地站了半晌,才低着头也慢慢走开了。
翠儿出嫁那日,颇见排场,引得众仆人连连唏嘘,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当翠儿一身嫁衣被赵妈搀出的时候,不禁泪水涟涟。
只见雪瑛端坐在堂上,木着一张脸,正呆呆地出神。胡管家看了看,赶紧在一旁道:“翠姑娘大喜,太太受翠姑娘拜辞之礼。”
雪瑛仍旧出神。屋内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有点慌乱起来,翠儿心中难过,使劲咬住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来。胡管家暗暗叹气,提高声音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雪瑛好似如梦方醒,冲翠儿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翠儿心中对她又是感激,又是怜悯,两人多年相依相伴,今日一旦分别,更是让她心如刀绞。她流泪跪下,向雪瑛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赵妈将她搀起,又听胡管家长声道:“太太大喜,翠姑娘向太太辞行。”
雪瑛点点头,忽然轻飘飘道:“照着老辈的规矩,谁家有女孩子出门,当家人都要送上一碗送亲的茶。兰儿,把茶端上来吧!”
她话音一落,就见兰儿从后房端出一碗茶来。
雪瑛接过茶碗,递给翠儿,哑声道:“翠儿,好妹妹,佛家讲因缘际会。我们主仆一场,也是一时的因缘,却不是一生的因缘。有人已把我的一生误了,我不能再误了你。喝了我这碗茶,你就上轿走吧!”
翠儿刚要接,忽见胡管家一脸惊骇,上前一步,想要拦,手却抬不起来。
翠儿看看雪瑛,又看看胡管家,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她凄然一笑,仍旧接过茶碗,道:“太太,翠儿要出嫁了,不能再侍奉太太,翠儿只求太太善待自己,好好过以后的日子,翠儿会天天在心里替太太向菩萨祷告的。”
赵妈已经瞧出一些端倪,上前一步要阻拦,却见翠儿已将碗里的茶快快地一饮而尽了。
胡管家当下忍不住红了眼圈。
翠儿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还未起身,就见赵妈上前急急地将她搀走。
胡管家一跺脚,赶紧跟了出去。
雪瑛望着翠儿离去的背影,眼泪直流,那热热的泪不断地淌在冰凉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翠儿出了门没几步,就见赵妈在她背上连连拍打,连声催促道:“快吐出来,好姑娘,快,快吐!”
翠儿倔强地紧闭着嘴,只是一味地抹泪。
胡管家更是大急,颤着声音央告道:“姑奶奶,你倒是赶快吐啊,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翠儿仍旧紧闭着嘴。赵妈见状长叹一声,只念了几声佛,便不再多劝。
就在这时,两人忽听翠儿声音清亮地哽咽着开了口:“赵妈、胡管家.我没事……”
赵妈和胡管家对视一眼,吃了一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胡管家当下揉起眼睛,赵妈更是连声念佛。
翠儿盈盈拜倒,泣不成声道:“赵妈,胡管家,你,你们都是好人……太太她也是好人。”
她的声音忽然高起来,道:“太太,翠儿在这里谢太太了!……”
鼓乐声中,翠儿终于上了花轿,渐渐远去。
何家内宅内,雪瑛一个人徘徊着,神情悲凄而疯狂。
“翠儿……翠儿在哪里?”她大叫起来。
赵妈急忙跑进来:“太太,翠儿已经出嫁了!”
雪瑛如梦方醒一般,挥挥手示意她离去。
赵妈担心地看了她好一会,才出了门,却仍留在门外张望。
只听雪瑛自语道:“翠儿已经到了乔家,玉菡一定待她很好……老天,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是这样……”
赵妈在外面忍不住心酸起来,只听雪瑛又自语道:“若是玉菡知道了一切……不,若是致庸知道了一切,他会怎么想我?……他一定会恨我……恨我一辈子……我当初鬼迷心窍,对他做下如此龌龊之事……万一有一天,致庸上门来问我,为什么我要那么待他,我该怎么回答?”
她自语了一会,突然走回长桌前,拿起那个药包,自嘲地大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致庸的心,致庸要是知道我差一点害死了他,他一定不会再爱我,也不再会为了我去重修一座庙!不过致庸即使知道也不会来找我,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可他会从此不再理我,不再想着我,他会在心底里轻蔑我,瞧不起我,他的心里,从此再也不会有我的位置!哈哈,因为害怕这个下场,我江雪瑛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