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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着你的情呢,此时不来,更待何时?来是来了,可没想到乔东家居然用这个阵势来欢迎我,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走吧!”致庸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他:“不,茂才兄,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来,把孙先生请进去!”
他朝长栓耳语了几句,长栓领着众人一拥而上,喊叫着将茂才抬起,径直抬往院内书房。
“哎你们怎么能——”茂才大叫起来。
致庸见状哈哈大笑:“茂才兄.这回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乔家,想来容易,想走就难了!”
到了书房,众人才放下茂才,致庸一边吩咐上茶,一边又上前施礼道:“茂才兄,请坐,我来帮你压压惊!”
一听压惊,长栓领着众人又起哄般吼了一嗓子,声若雷鸣。
茂才面色不改,稳稳坐了下来。
长栓见状撇撇嘴,去外边倒了杯茶,略带不屑地捧过道: “哎,还认识我吗?”
茂才“哼”一声:“怎么会不认识?”
致庸喝道:“长栓,不得无礼。”
长栓瑶头出门,嘀咕道:“家里本来够乱的了,又来个半疯子添乱!”
致庸一躬到地:“茂才兄专程而来,想来必有好主意能救乔家渡过这一劫!”
茂才坐着不动,哈哈大笑:“错了错了,乔东家,你这样糊里糊涂地让人把我弄进来,若以为我真是诸葛亮,能帮你们家解除大难,那可就错了。孙茂才自幼习儒,不懂经商。我刚才说过了,我只是觉得欠着你的银子,看今日乔家风雨飘摇,众叛亲离,乔东家身边连一个陪着说话、下棋的人也没有,为这我才来的。”
致庸闻言一愣。
茂才看出了致庸的失望,接着道:“怎么.乔东家失望了?要是失望了,我还是走好了,不过我可是来过,因此在太原府欠你的人情就算还了,咱俩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致庸不觉好笑,想了想道:“茂才兄,既是这样,我还不让你走了!就让你陪我!说吧,你想怎么陪我?”
茂才又是哈哈一笑:“乔东家,我的话可是还没说完,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要我留下陪你,是要付银子的!”
致庸越发觉得此人好笑了,索性坐下来问道:“茂才兄,此话又怎讲?”
茂才美美地呷了一口茶道:“乔东家,想我孙茂才,今年乡试,又是名落孙山,家中老父.贫困无依,想来想去,只好痛下心,改弦易辙,走前辈落魄读书人之老路,到商家来帮闲,挣几两银子活命。不过祁县空有这么多大商家,我却谁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和你在太原府有过几面之缘,哈哈哈哈,刚才我说要来陪你,还你的人情,那都是假的,你真要留下我,我就要银子了!乔东家,这会儿知道随便把人抬进来,不是好玩的事情了吧?”
致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一口气:“茂才兄如此高看乔家,致庸感动莫名,只是兄台来得不是时候!”
茂才微微一笑:“乔东家,这话怎讲?”
致庸道:“若是过去,茂才兄肯放下身架,来乔家帮忙,致庸不知会有多么高兴;只是今日乔家正走背字,日落西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茂才兄难道没有耳闻?”
茂才哈哈大笑:“乔东家有所不知,茂才活了半生,是天字第一号的背运之人。生于穷乡,学于村儒,这是第一背;年纪小小,就中了秀才,赢得神童之名,便自以为万事不足虑,天下不足为,时时轻蔑斯文,粪土王侯,被称为太原府秀才中第一狂人,这是又一背;既得了一个狂悖之名,就不该还去科举,既去科举.就不该或在试卷上乱发荒谬之论,或束手束脚一味刻板于八股,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名落孙山,这是第三背;慈母早亡,自幼失怙,爱妻难产,一尸两命,只撇下我与老父亲艰难度日,这更是背中之背……乔东家,以我这样一个背运之人,来投背运之主,不正所谓得其所哉吗?”
致庸闻言不禁微笑起来.道:“蒙茂才兄不弃,致庸感激不尽,不知兄台自觉在乔家的生意里能做何事,能任何职.说出来也好让致庸斟酌。”
茂才搭架子道:“这个嘛,生意我没有做过,大掌柜我是不愿做的。刚才我说过了,我在这里,也就是每天陪乔东家说说话,下下棋罢了!”
致庸一听便反问道:“这也是个要紧的位子,就是不知道孙先生一年想要多少酬劳呢?”
茂才毫不谦让道:“想我孙茂才,自幼苦读诗书,无论圣贤经典,天文地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皆通一二,只因科举之路不通,才降价售于商家。啊,我也不是那太贪财的人,一年三千两足矣!”
致庸闻言大笑:“孙先生.据我所知,今日读书人,就是中了进士,补上一任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余两银子,加上皇上奖赏的所谓养廉银,也不过区区几百两,兄台要的这个数虽不是太多,但也顶得上好几个县令一年的俸禄了!”
茂才一笑站起道:“既然咱们谈不拢这个,在下可就告辞了!”
致庸默默地看着他.一发起了逆反心理,上前拦住他,笑道:“茂才兄,既然你说到这儿,我还真不能让你走!……好,咱们成交,只要乔家能过了眼前这一劫,重现生机,到了年底,我给你三千两银子!”
茂才击掌笑道:“哈哈,痛快,我就知道乔东家不会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不留下我这个可以陪他说话、下棋的闲人。行,我留下了!”
他重新坐下,捧起茶杯却又放下道:“这茶也凉了,让人换过茶,咱们下棋如何?”
“下棋?”
“对呀,这会儿刘黑七又没来,乔东家让人把乔家大院守得铁桶一般,你我不下棋干什么?”
致庸越发对此人胸怀暗暗称奇,当下道:“好,长栓,进来,给孙先生换茶。再把象棋拿来,我和茂才兄杀一盘!”
长栓进来,摔摔打打地去换茶,又将棋盘拿来,重重放在桌上。
茂才微微一笑,调侃道:“小兄弟,不习惯了吧,以后你要习惯这个,只要见我和东家在这里,就赶快上茶!”
长栓气愤地看他一眼道:“就你?哼! 走着瞧吧……”
致庸不悦道:“长栓,茂才兄是我请来的先生,以后休得无礼!”
长栓也不理,哼一声,摔门出去。
茂才丝毫无怃然,摆好棋局与致庸厮杀起来。致庸渐渐沉入棋局,两人笑语不断。
外面长栓站着朝屋里看,连连撇嘴。长顺和曹掌柜闻声走过来。
曹掌柜问:“长栓,东家这会儿干啥呢?”
长栓撇嘴道:“和刚才来的那个疯子下棋呢。”
曹掌柜叹道:“这个时候,刘黑七随时都能打进来,东家还有心思下棋,乔家还有什么指望!”
长栓、长顺对看一眼,也都摇头。
室内致庸一把将棋子划拉乱,哈哈大笑,站起道:“不下了不下了,你这人性子太温,这样下着没劲!”
茂才看看他,话中带话道:“输了就是输了,人生就是一盘棋,只要人还在,输了的棋还可以重摆!”
致庸一惊:“茂才兄,乔家如今身陷死地,茂才兄专程赶来相帮,难道没有想过要为致庸出谋划策,以救当前之急?”
茂才漫不经心道:“东家,方才我们可是已经说好了,我留在乔家,只管陪你聊天、下棋,生意上的事,我是不管的。”
致庸失望道:“那……好吧,就聊天吧,咱们聊什么?”
茂才点起旱烟道:“一向听说乔东家熟读《庄子》,喜欢做庄周一流的人物,此话当真?”
致庸有点惭愧道:“啊,当初是有过这种荒唐的想法。不过眼下……”
茂才打断他,开口朗声诵道:“北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致庸不由技痒,接口背道:“化而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莫非茂才兄也喜爱《逍遥游》?”
茂才微微一笑.直视着致庸道:“北海的鲲有几千里大,化作大鹏,一飞数万里,负青天,绝云气,却受到斥鳫这种小鸟的嘲笑。斥鹦说我在草蓬里飞来飞去,不过几尺高,却也已经够了,你这大鹏鸟一飞九万里,又有什么用呢?”
致庸心中突有所悟。
茂才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致庸兄,斥鹦这种小鸟不懂得大鹏鸟为何要一飞九万里,因为它看不到九万里的天地。人生有大格局,也有小格局,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太把自个儿限在小格局里,走不出来了?”
致庸猛醒,变色道:“茂才兄,快说,什么是大格局,什么是小格局?”
茂才起身站直.昂头慨然道:“大小之别,在于人的内心,在于你自己的眼光。人如果身在泥潭心也在泥潭,这个人就只能看到泥潭;但若是他身在泥潭心却如鲲如鹏,他看到的就不只是泥潭,而是双翼下九万里的天地。”
致庸呆呆地站着,茂才的话如醍醐灌顶,他一时激动无比,一揖到地道:“茂才兄,我懂了!这些日子,是自己把自己陷在泥潭里了,我把人做小了!茂才兄,你放心,就冲你这几句话,到了年底,我也要给你三千两银子!”
茂才重新将棋子摆好,含笑道:“来来来,接着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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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吃过晚饭,致庸对集合在乔家大院的众家人大声道:“今天是我向刘黑七下战书的第三天,夜里都不要睡!就是打瞌睡,也要睁一只眼!”
众男丁“轰”地一声齐道:“知道了!”
茂才站在致庸身后,看了一阵,转身离去。
茂才回到自己的屋中.脱衣铺床,准备睡觉。
致庸走进来道:“茂才兄,给你准备的这个住处,你看还可以吗?”
茂才笑笑:“我一介村儒,有这么好的地方住,已经很不错了!”
致庸道:“今夜是我和刘黑七约定的相会之日,茂才兄就别睡了,跟我再下下棋,一起等候刘黑七如何?”
不料茂才摇头拒绝道:“不,我累了,只想睡觉。”
“茂才兄真的能睡着?”
茂才道:“今夜又没我什么事,我干吗不睡?”
致庸泄气道:“好吧,夜里确也没茂才兄什么事,你就睡吧!”
茂才打个哈欠躺下,翻身背对着他,拉上了被子。
致庸默默看他,转身走出。跟在致庸身后的长栓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深夜书房内,致庸正在假寐,突闻屋顶瓦响,他一惊醒来,一跃而起,出门照房顶声响处就是一镖。
只听屋顶上有人“哎哟”一声,几片瓦被踏落下来。
“有贼!”致庸大喊,长栓带着一帮人迅速冲过来.刚要上房顶追赶,致庸拦住他们,冲房顶上喊道:“兄弟,我知道你不是刘黑七。今天我不追你,你回去请刘黑七自个儿来!他不是要银子吗? 乔家有的是银子,可他得有胆量自个儿来拿!”屋顶上再没有任何声响。
这时茂才从房中走出,望望房顶,转身又走回去。
致庸看见他,连声道:“茂才兄别走。”
茂才讥讽道:“我干吗不走?贼让你给打退了,就更没我什么事儿了!”
致庸不理会,笑着把他拉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致庸按茂才坐下,回头道:“来人,给孙先生泡好茶,也给我来一杯,我也好精神精神!”
长栓很快端过茶来,转身退出。
茂才尝了一口,道:“这茶不好。水也不热。”
致庸回头对着门外道:“长栓,快给孙先生换好茶,滚烫的茶!”长栓气呼呼地走进来,瞪茂才一眼,将茂才的茶碗端走。
茂才闭目端坐,一动不动,装作不见。
不一会儿,长栓将新茶端上来,放到茂才面前,一边吸溜着手指,一边讥讽道:“滚烫的茶来了!喝吧,人不怎么样,可还挺难侍候!”
茂才睁开眼看看他,仍旧微笑不理,端起茶呷了一口。
长栓退下。
致庸瞧着茂才的神色,笑着问:“茂才兄白天的一席话,已让致庸顿开茅塞;对今晚的事有何见教,可以开尊口了吧?”
茂才两眼望上看,拉长声调道:“东家,你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乔宅,打算守多久?”
致庸勃然变色。茂才不理他,继续道:“是打算守一年呢,还是守五年?”致庸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沉重起来。
茂才收回目光,直视致庸,正色道:“古人有言,‘圣人非有力也.善假于物也:’就是说,天下做成大事的人,不是自己比别人多生了几只臂膀,而是善于借用他人的力量。”
致庸站起深施一礼,“茂才兄,讲下去!”
茂才道:“今夜之事有三解,一、刘黑七接到了你的战书,并且决心迎战;二、今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