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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佐领闻言哈哈奸笑不已,刚要说话,突见一个衙役跑进来,一跤跌在地下,慌张道:“大人,坏了,胡大帅帐下来了兵马,把府门都封了!”
王知府和徐佐领大惊,一脸奸笑全凝结在了脸上,代之以恐怖的抽搐。
胡叔纯已带着铁信石大步走上堂来。王知府及徐佐领一哆嗦,赶紧下堂跪下请安。
胡叔纯坐到堂上,一拍惊堂木:“给我拿下!”
众亲兵当即上前,将王知府的顶戴花翎摘下,王知府吓坏了,杀猪般狂叫:“大人,卑职冤枉啊……”
胡叔纯怒喝:“你还冤枉?你把山西商人乔致庸的一百二十只茶船都吞下了,还屈打成招,要问他的死罪,你冤枉什么?”
王知府磕头如捣蒜般:“大人大人,此话不真。乔致庸通匪,我这里有他们的供词!师爷,快呈给大人看!”
一旁的师爷急忙将供状哆嗦着拿给胡叔纯。
胡叔纯瞄了一眼那些供状,随手一扔,哈哈大笑道:“王鹏举,你可真蠢,乔东家给你的供状画押,不过是缓兵之计!”
王知府张口结舌呆在那里,如筛糠一般抖起来,连连磕头,大喊饶命。
胡叔纯不再多言,下令道:“来人,奉翰林学士两江总督总领六省军政一切事务胡大帅令,将国难期间,对商民巧取豪夺以饱私囊的襄阳知府王鹏举拉出去,就地正法!”
“虎威——”众亲兵发出一阵低沉的威喝声,王知府瘫倒在地,突然看见徐佐领还没事地跪在那里,当下急怒道:“我说放了他们吧,你不让,这一回,真被胡剃头剃了我的头!”
胡叔纯又将惊堂木一拍,喝令将徐佐领一起拉出去砍了!众亲兵上前,立刻将连哭带叫的两位昏官拖了出去……
第二节
风若有若无地吹着,雪瑛对着窗外的花园发呆。偌大的何家花园,一日一日,景致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只是更荒凉了。一想到“荒凉”两个字,雪瑛心中大大地难过起来。
她把眼光从窗外收回,何家外客厅内,只有几个账房先生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雪瑛皱皱眉头,心中突然袭过一阵难忍的烦倦。
拜堂那天何继嗣昏了过去,在三日后才略略清醒过来,不过出乎雪瑛的意料,何继嗣竟然在没人时,颤着声音向她说了不少话,原来何家执意要娶雪瑛,倒不单单是因为她有宜男之相,而是何继嗣九岁那年,曾在春游时看见过放风筝的小雪瑛,那时便留了心,虽然当时雪瑛也不过才十一岁而已。
雪瑛知道了这段往事,对何继嗣倒也拉近了些距离,但想起当年一同放风筝的致庸却更是伤感。
何继嗣十二岁那年患了肠痨,因为家里开着烟馆,同时由于庸医的指点,竟给他喷上了大烟,从此身体便一发不可收拾。
雪瑛嫁过来以后,他多半的时间都在昏迷,对雪瑛而言,心里早就暗暗绝了望。
她正烦倦着,一个老妈子走进来道:“少奶奶,后面的花园子该请匠人来修了,要去账房支银子,我去问老爷,可老爷要我先来问您。”
雪瑛微微叹口气:“家里不是有常年的花工吗?”
老妈子看看她,赶紧道:“是有花工,可到了时候请外头的匠人来修整花园,是每年的常例。”
“这样的话,家里的花工做什么用?老爷怎么说的?”雪瑛有点不耐烦起来。
老妈子嗫嚅道:“老爷说,以后这些事一概听您裁夺。”
雪瑛道:“那好,以后这种常例免了。花园的事情全部委派给常年请的花工,他要是干不了,就请干得来的人。”
说着她挥挥手,老妈子不敢再说什么,快快地下去了。几个账房先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偷眼向雪瑛看去。
雪瑛把目光又投向了荒凉的花园,眼神再次迷离起来。
突然,一个小丫头急急冲进来喊道:“少奶奶,快去看看少爷吧,少爷又过去了!”
几个账房先生大惊,停下来看雪瑛。雪瑛心中大乱,回头看他们一眼,故意训斥小丫头道:“大惊小怪什么?少爷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早上我去看还好好的,何至于这样?”
那小丫头吓得一哆嗦,赶紧道:“是,是我说错了。”
雪瑛不再多说,转身急急出门。
见她走远,那帮账房先生开始咬耳朵。
“哎,你们说,大少爷的病到底怎么样啊?”
“反正不好。本来娶这个厉害的少奶奶来是为了冲喜,不过好像………‘大少爷真要是有个好歹,这位少奶奶怎么办?听说老爷太太这会儿都病得厉害,他们在世时少奶奶还可以留在何家,有一天他们不在了,少奶奶又没有生育,想留在何家恐怕也不能了!”
“那是,老爷没了儿子,还有继业、继财两个侄子呢。那两个人,整天盼着大少爷一病不起,将少奶奶撵走,坐享何家的银子呢……”
“哎,管那么多干吗,咱们反正都是外人,等着瞧吧……”
账房先生一阵嘀咕过后,“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再次响了起来。
雪瑛赶到内宅,何继嗣已经醒了过来。他见雪瑛进门,立刻把手颤抖地伸了过来,同时露出一丝苍白单纯的笑容。
雪瑛心中大痛,赶紧过来握住他的手,接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何继嗣刚要开口,胸口一阵闷痛袭来,他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时病中的何母也被人扶着进来,颤着声音哭喊:“继嗣我儿,你又怎么了?”
马大夫匆匆赶进,几针下去,何继嗣慢慢醒来,先是大口喘息,接着口吐白沫,面目完全地走了形,声音微弱道:“烟!烟!烟……”
何母慌了手脚,转眼向医生看去,又看雪瑛。马大夫也向雪瑛看去。
一时间,房里的丫鬟、老妈子都望着雪瑛,雪瑛又痛又恨,突然放开何继嗣的手,扭头道:“给他!”很快一个老妈子端进烟枪和烟泡,让何继嗣抽了起来。
雪瑛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出房间,眼泪狂流而下。房内传出何母的哭声。
不一会,马大夫卷包走出。雪瑛擦擦眼泪,上前哑声道:“马大夫请留步。你看这个病况……”马大夫沉沉地看着雪瑛,道:“少奶奶,马某医道太浅,大少爷这病,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雪瑛呆了呆,很直接地问道:“马大夫,你是我在何家惟一看到说实话的大夫。你告诉我,大少爷的病还有指望吗?”
马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少奶奶,马某实话实说,大少爷的罪,不会再受多长时间了,就让人给他准备后事吧!告辞了!”说着他拱一拱手,便离去了。
雪瑛脸色骤变,身子摇晃了一下,旁边一个小丫头赶紧把她扶住。
雪瑛定定神,看看身边的小丫头,奇怪道:“翠儿呢?”
那小丫头看看她,犹豫再三后终于开口道:“太太,翠儿姐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后面耳房里哭得像泪人一样,我们劝都劝不住,她还不让我们告诉您……”
雪瑛大惊,急急向耳房奔去。还没进门,就听见翠儿压抑的低低的哭泣声。
雪瑛推门进去。翠儿一抬头,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去慌乱地擦起眼泪。
雪瑛问:“你怎么啦?”
翠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外面都在传……长栓和乔家二爷他们,他们在江南出了事,听说让长毛抓住了……小姐,以后您不要再恨乔家二爷了,这个人,还有长栓,都,都不在了……”
雪瑛如同遭了雷殛一般,突然面色苍白,眼睛发直,接着一把抓住胸口便晕了过去……
第三节
去江南贩茶的乔家二爷乔致庸,最终被长毛抓住砍了头的传言,像腊月里的飘雪一般,很快就席卷了祁、太、平三县,乔家大院自然也不例外。
曹氏虽悲痛万分,仍下令下人不得让只言片语传入玉菡耳中。
玉菡此时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近一段时间,常常以泪洗面,若不是曹氏再三“软硬兼施”,只怕她都要亲自驾车往南方打探消息去了。
一日,玉菡由明珠陪着正往如玉院中去,忽见曹掌柜面色凝重,匆匆奔往后院客堂。
玉菡大惊,赶紧跟了过去,她到底身子重,动静大,加之明珠得了曹氏的暗中嘱咐,老远就开始咳嗽,于是曹氏和曹掌柜先后赶出,一起将她劝了回去。
玉菡本来就颇多猜疑,经过这一次后,越发觉得家中似乎一直在准备应对着什么,越想越怕,回到房中暗自垂泪,一起身一阵头昏竟晕了过去,还好明珠当心,及时搀住了她,才没有出事。
曹氏闻讯后匆匆赶到,含泪将她好一阵数落。
玉菡也不管,目光只在曹氏脸上逡巡,想看出点端倪。
曹氏知道她的心思,这些日子各种各样有关致庸死于非命的传言接踵而至,水、元两家,甚至达盛昌的邱天骏都多多少少放出风来,只等半年期限一到,就收了乔家的生意,连达庆都来闹过一次。曹氏一直独立撑着,现在看到玉菡这样,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玉菡见状反而不敢再问什么,半晌,扑在曹氏怀里,也失声痛哭起来。
这时突听前院大乱。明珠看了她们一眼,赶紧跑了出去,不多会便急切地跑了回来,嘴里嚷嚷道:“长栓回来了!长栓回来了!”
曹氏大惊,玉菡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糊涂道:“长栓回来了?二爷呢?”
明珠笑着抹泪赶紧道:“长栓是二爷先打发回来报信的,他说二爷已经到了鲁村,正在那里卸货、验货,完了事才能回家里来呢!”
曹氏大喜,一把搂过玉菡:“阿弥陀佛!妹妹,你看,致庸不是回来了吗?”
不料玉菡闻言变色,三两把抹去眼泪,抓住明珠道:“快!跟我走!”
曹氏吃惊道:“妹妹,你上哪去?”玉菡流泪道:“大嫂,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今天要是再见不到他,就要死了!明珠,快让人套车,我要去见致庸!”说着她便跑出去。
曹氏在后面追着喊:“妹妹,别去,你这是疯了!小心你肚里的孩子……”
但众人都没有拗过玉菡。曹氏慌慌赶出来拉着她,玉菡倔强地哭道:“嫂子,你们都甭拦我!他走了三个多月,我天天夜里做噩梦,一会儿梦见他让长毛杀了,一会儿又梦见他在路上叫强盗劫了。嫂子,我已经疯了,我见不着他的人,就不相信他真的还活着!我一定得去!”说着她便拖着笨重的身躯硬往车上爬。
曹氏眼见拦不住,只得让长顺和明珠小心再小心地护着她去。
玉菡上车,还催着长顺把马车赶得快一点,不料途中,她突然捂着肚子大叫起来。
明珠到底年轻,一见这个架势,吓得手脚冰凉,当场便要哭起来。
长顺听着声音不对,往车里一瞧,也慌了手脚,一迭声道:“难不成,难不成,太太竟然要把孩子生到马车里了?”
当致庸的运茶骡队浩浩荡荡到达祁县鲁村茶贸市场时,立刻引起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巨大轰动。祁县有头有脸的商家和绅士都立刻赶来了,近年来几乎不出门的元家老太爷,甚至祁县赵县太爷都亲自前往迎接。
惟一例外的是水长清,当日他正准备拜堂纳妾。鼓乐喧天中,王大掌柜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水长清愣了一瞬,勃然变色,三下两下扯去身上的红花,对众人喝道:“这个堂不拜了!散了,散了!”
新娘打扮的妾和宾客一时都惊讶地看着他。
水长清更怒,坐下气急败坏地挥手道:“我说不拜堂了就不拜了,不就是娶个小吗?散了,都散了!”
妾“哇”的一声哭起来,顶着盖头独自跑进内室,一帮丫鬟老妈子赶紧退下去,不多的宾客们愣怔之下,带着不解也相继离去。
鲁村茶市锣鼓喧天,和着鞭炮声,一队舞龙队穿梭其中,生龙活虎,热闹非凡。
元家老东家首先举杯贺道:“乔东家千里万里贩茶,九死一生,为我们山西茶商重新开辟了通往武夷山的茶路。从今往后,有谁再说茶路不通,就不是事实了。来,请干了这一杯!”
致庸也不客气,当下豪爽地一饮而尽。接着由赵县太爷牵头,众人纷纷向他敬酒,好一番热闹的接风排场。
那邱天骏更是自饮三杯,说是要沾沾致庸的喜气!
半当中赶过来的水长清皱着眉头退到一边,不满地对王大掌柜低声道:“这个邱天骏,拍什么马屁!”
一番简洁但隆重的接风仪式过后,众人随着致庸进了库房。
内里茶包堆得如同小山,阵阵茶香,舒畅得让人身上的毛孔都打开了一般。
致庸挥挥手,高瑞等人将茶砖取来给众商家验看。很快一片赞叹声四起,惟独水长清鸡蛋里头挑骨头道:“我说致庸,货看着是不错,可是这分量够吗?掂着怎么这么轻啊?”
致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