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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毛泽东迎来了他病后第一轮也是唯一的一轮来探望的两个人——林彪和聂荣臻。他们是回总部接受任务后,顺道来到毛泽东住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看望老领导。
老部下的到来,使毛泽东脸上绽开了病后的第一次笑容,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呀!这一段时间我这里是门可罗雀哟。”毛泽东开玩笑似地说道。
“我们今天才从福建前线回来,到总部接受了新的任务。”林彪听出了毛泽东的话中话,忙解释道。
“什么新任务?”毛泽东问。
“你应该知道,要作战略转移。”林彪似乎有点不理解。
“主席,我们要到啥子地方去?”聂荣臻操着浓浓的四川话,焦急的问。
毛泽东忧郁地说:“到命令你们去的地方去。”
连军团一级的首长都不知道红军要去向何处,看来这是一次极秘密的行动。这么大的行动,竟然连军团级首长都不知道,这咋行呢?毛泽东心里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担忧。
不行也就这样了,当时红军行动的决定权掌握在博古、李德、周恩来组成的“三人团”手中。这种格局形成于1934年夏天,经中共中央书记处决定,由博古、李德、周恩来组成“最高三人团”,博古负责政治,李德负责军事,周恩来负责监督军事计划的执行。一个白种人成为黄种人一支军队的最高统帅,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先例。
当然,真正决定中共和红军命运的不是这次行动本身过于秘密,而是有的人将借此机会排除异己。这是毛泽东最为担心的事情。
历史总是出现这样的怪事:越担心的事情往往就越要发生。
这时,中共中央已决定在江西另设中共中央分局、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中央办事处和中央革命根据地军区,以便红军主力转移后,继续开展工作。由此引出了一个人员去留的问题,尤其是中高级干部的去留。当时谁都明白,跟随红军主力转移,虽然困难重重,而留下来则处境更为险恶。瑞金周围的几十万国民党大军不是拣红军破烂来的,它是一只张着血口的狼。
博古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规定,凡高级干部,谁去谁留由“三人团”决定,中级干部则由各部门提出名单,交由“三人团”批准。政府中留守的中级干部,便是由张闻天提出名单,呈报“三人团”批准。
其实,谁去谁留,在中共内部应该不成为一个问题,作为决策者,按工作需要安排,作为一个共产党人,愉快地服从组织安排就是了。但是,博古要借此机会把那些与他不是一条心的人甩出去,这就成为一个复杂的政治问题了。
留谁不留谁,正在极端秘密中进行选择。
首先要选的是留守的党政军领导人。留谁?博古翻开了高级干部名单。
第一个被留下的是项英,担任中央分局书记、军区司令员兼政委。他被留下,其背景颇为复杂。项英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政府副主席、中革军委副主席,具有党政军全面工作的经验,委任他为留守首脑,是恰当的人选之一。但从博古的需要来看,他不应当留下,他尽管因为是中共六届三中全会派往中央苏区的代表而曾受到王明路线的排斥,不过当他在赣西见到共产国际给中共中央的“十月来信”后,很快就表示服从王明路线的领导,并受到赏识,最后在博古的提携下,成为中共的核心人物。在今后的日子里博古更需要他。
魂断瑞金(3)
最后,博古忍痛留下项英,也是有他的考虑,因为红军主力转移后,瑞金更需要项英,博古也需要项英忠心耿耿地来守住这个赤都。
项英对自己被留下来,没有更多的想法,表示坚决服从,愿意在危难之际当此重任,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高度的组织纪律性。
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博古是必须把他留下来的,这个人就是瞿秋白。尽管当时他被列入名单时,周恩来希望博古再郑重考虑一下,但博古坚持留下瞿秋白,理由是他正患肺病,不宜长途行军。周恩来心里明白,博古要借此机会,甩掉他不喜欢的瞿秋白。
那是1934年2月5日,瞿秋白在被毛泽东正式任命为教育人民委员后的第二天,拖着倦怠的身躯,经过漫长而艰辛的跋涉,来到了他日夜向往的瑞金。
这位红色领袖,自三年前离开中共中央领导岗位之后,他的安全失去了保障,曾四次避难于鲁迅家中。尽管如此,他并没有放弃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使命,继续用手中锋利的笔,与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坚决的斗争。鲁迅被他的这种精神所感动,写下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联句,表达他对瞿秋白的深情。虽然他得到了鲁迅的尊重,但王明、博古仍然没有停止对他的打击。1933年9月22日,中共临时中央作出了《关于狄康同志的错误的决定》(狄康,亦即瞿秋白),《决定》内称:“根据狄康同志最近在《斗争》上所发表的几篇文章,中央认为狄康同志犯了非常严重的有系统的机会主义的错误。……在客观上,他是成了阶级敌人在党内的应声虫。……中央认为各级党部对于狄康同志的机会主义错误,应在组织中开展无情的斗争……”
瞿秋白的到来,博古是不欢迎的,每天只给他一钱盐,这使他感到忧郁、苦闷,肺病加重,三天两头发高烧——他承受着政治和病魔的双重折磨。
现在,博古把他留下来,意图很明确。
瞿秋白那病弱的身体根本不适应游击战争环境,结果不幸落入蒋介石之手,但他没有向蒋介石屈服,更没有成为阶级敌人的应声虫,而是壮烈牺牲在蒋介石的屠刀之下。
博古继续翻阅着他那神秘的名单,透过镜片的目光落在了刘伯坚这个名字上面。
刘伯坚是谁?就是那个给张闻天打电话,报告毛泽东病危的赣南军区政治部主任,如果不是他及时报告,那次毛泽东就去见马克思了。看来,他的这一人道主义行为,竟也引起了博古的不快。
博古拍了一下桌子,坚定地自言自语:“刘伯坚留下!”
刘伯坚曾在法国勤工俭学和到苏联学习过,中共曾派他任冯玉祥领导的西北军总政治部部长,为北伐的胜利作出了贡献。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曾任中央工农民主政府执行委员,在策划宁都起义后,任中国工农红军五军团政治部主任。时下任赣南军区政治部主任。
叶剑英长征路过于都时,刘伯坚迎接他,并为他饯行。两位战友对酒畅叙,诉说衷肠,心情非常沉痛。
“我留在赣南没有什么作用,还是跟着走吧!”刘伯坚泪流满面,哽咽着央求道,但叶剑英说了不算,不过他立即向博古反映了刘伯坚的这一要求,并正式把刘伯坚的要求向军委作了汇报,提议让他随队长征。但没有被批准,刘伯坚只得留在中央根据地,后来在于都突围时被俘。在狱中,刘伯坚不屈不挠,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敌人的劝降。在移囚时,他拖着沉重的脚镣,镇静自若,气宇轩昂地走过大街,写下了壮烈诗篇《带镣行》:
带镣长街行,
蹒跚复蹒跚。
市人争瞩目,
我心无愧怍。
带镣长街行,
镣声何铿锵。
市人皆惊讶,
我心自安详。
带镣长街行,
志气愈轩昂。
拼作阶下囚,
工农齐解放。
就在《中央日报》登出这首诗的当天,他倒在了刑场的血泊之中。叶剑英曾赋诗一首,怀念这位战友:
红军抗日事长征,
夜渡于都溅溅鸣。
梁上伯坚来击筑,
荆卿豪气渐离情。
博古继续翻着名单,不时地用手推一推那细细的圆圆的黑框眼镜。终于,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贺昌。
贺昌曾参加南昌起义,并担任过中共中央北方局书记,党的五届和六届中央委员会委员,曾任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也是不小的官。
博古脑子一转,顺手拿起一支笔,在“贺昌”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博古为什么在这个名字上作如此明显的标记?其实很简单,意思是他必须留下,别人可以变动,他不可以变动。这是博古对他的信任吗?不是。
博古不会忘记,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贺昌因支持李立三犯了错误而被取消中央委员资格。现在博古要“重用”贺昌,并任命他为留守的中央军区政治部主任,但这却成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官衔。
留下的贺昌在突围时,身负重伤,敌人逐渐逼近,叫嚷着要捉活的。这时,他用枪膛里剩下的最后一颗子弹,举枪射向自己。
那么,当初挨整的“毛派”——邓、毛、谢、古这四个人,博古将作何种安排?按照他的想法,这四个人都得留下,但周恩来不同意这样做。博古考虑再三,觉得周恩来讲得有道理,如果他们四个人都留下,人们岂不要说我博某不能容人吗?
魂断瑞金(4)
在究竟留谁的问题上,令博古用尽了心思。他想,如果留邓小平,这等于把四个人都留下是一样的效果,更何况周恩来不一定能同意。突然间,他感到毛泽覃必须留下,因为毛泽覃是毛泽东的胞弟,把他留下,毛泽东肯定会有所反映。如果真是那样,便可以再给毛泽东一点颜色看看,让他再老实一些。
妙极了,博古一阵兴奋,接着把古柏也留下了。
1935年4月25日,毛泽覃带领游击队在翻越瑞金黄膳口的一座名叫红林的大山时,被敌人包围。在突围时,毛泽覃中弹牺牲。后来敌人从他的遗体衣袋里找出一张染着鲜血的毛泽东照片,照片背面有毛泽东题赠他的字,才知死者是毛泽东的胞弟。
古柏留下来担任闽粤赣红军游击纵队司令。1935年3月5日,由于叛徒的出卖,他和两个战友在广东龙川鸳鸯坑被一百多名敌军包围,从清晨坚持到中午,最终因弹尽,三人全部饮弹牺牲。
1937年秋,毛泽东接到古柏二兄古梅的信,为古柏挥毫题词:
吾友古柏,英俊奋发,为国捐躯,殊堪悲悼。愿古氏同胞,继其遗志,共达自由解放之目的。
博古把他认为该留下的都留下了,能留下的也都留下了,这样他就可以畅通无阻地贯彻他的意志了。
但历史却戏弄了他。
担架上的“阴谋”
博古把谁去谁留安排妥当后,红军就开始转移,向着最高“三人团”决定的目标和方向转移,这就是去湘西与红二、红六军团会合,并在那里建立根据地。
这一时刻,被刻进了历史:公元1934年10月10日。
这一时刻,就是后来称之为长征的开始的时刻。
长征开始前,党政军机关及直属单位编为第一、第二两个野战纵队,总称为军委纵队,由两个军团的部队掩护行军。中央最高“三人团”随第一野战纵队行动。实际上,第一野战纵队就是党和红军的首脑机关,长征的总指挥部。
出人意料的是,毛泽东、王稼祥、张闻天被作了另外的安排,把他们三人分散到各军团行军。这无疑是博古的意图,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博古隐约感觉到他们思想上有些共鸣,就把他们分开,不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除此之外,就是不让他们参与决策圈的活动。
毛泽东看出了博古的意图,立即对这种安排提出异议,要求三人一路同行。
其实,毛泽东的这一要求很容易引起博古和李德的怀疑而适得其反,很可能被扣上一顶大帽子而使毛泽东没有翻身的机会,但他为什么会冒如此大的风险,要求安排他们三人同行呢?这种“同行”对他就那么重要吗?
毛泽东想过,此次红军转移是凶多吉少,弄不好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特别是博古把此次转移作为一次大搬家,坛坛罐罐都要搬上征途,更使他忧虑不安。他虽然有自己的正确主张,但没有人支持也是白费,但这需要有一个交流的过程。在这以前,他不便与他人有过从甚密的交往,那样会引起博古的猜疑。王稼祥、张闻天对他的主张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和认识,尽管他与张闻天有过这样的机会,但还不便谈得很深,需要有一个过程。王稼祥虽然在宁都会议上向毛泽东靠拢,但他只是感觉到毛泽东的有些做法和主张是对的,后来也没有更多机会在一起交换思想。因此在毛泽东看来,转移中如能与他们两人同行,那便是向他们宣传自己的思想和主张的最好时机,如能得到他俩的支持,对于推行正确路线,扭转目前极为严重的局势,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毛泽东还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等下去,万一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