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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得!他忽一声长笑,趁乱一跃而起,随手一剑斩了一名铁骑的人头,眨眼间已跟三大鬼中每一人都交了一招。他太快,连三大鬼对他也形不成合战之势。就这么三招过后,他一个跟头翻出数丈,就落在等在圈外面的骆驼身上。但那骆驼被缇骑隔在了江边。那些缇骑的暗器纷纷打出,数十张强弩齐射。他们久经训练,把去路马上全封住了。那姓骆的小哥儿虽上了骆驼却也绝对无处可逃。”
王木的脸色忽变得又讶异又兴奋:“没想那小哥儿一扳骆驼,一人一驼一跃数丈,直投进江中,这回连三大鬼也没想到——”
众人都大吃一惊,金和尚张口结舌道:“不可能!”
王木摇摇头道:“就是呀,我见他骑在骆驼上,顺江而下。三大鬼也顺着岸边追下去了。”
金和尚看看王木,像是以为他疯了:“你说,你说那骆驼会游泳?”
众人想那骆驼虽号称沙漠之舟,但生长在西北沙漠中,绝不可能会游泳。
见众人都对自己望着,王木只有点头更加肯定地道:“我也不信,在场的人都不信,那些铁骑张着嘴巴都忘记放箭了。只见那骆驼载浮载沉,真的不怕水。等他们想起放箭时,它已漂得远了。”
众人想着发生的事,不觉对这少年一阵神往。
王木苦笑道:“然后铁骑下令封了渡口,第二天我才得上船渡江,所以追到这会儿才追上。”
众人便就吃饭。吃饭时,还不由议论不已。一时饭罢,杜焦二老对望一眼,对大伙儿说:“兄弟们,咱们这下算到地儿了。”
然后站起身冲秦稳一抱拳:“就不劳秦兄远送。”
秦稳神色微讶,却只点点头。
杜淮山“哼”了声道:“兄弟这次渡江本就是为秦兄这批镖货而来。现在白货换成了黄货,秦兄也送到了地方。刚才这顿饭小弟会账,算是答谢秦兄。至于这两辆车嘛,兄弟就要带走了。”
众人万没想至此奇峰突起,镖银不是已在骆寒手中葬送江底了吗?缇骑此时只怕正在打捞呢。听杜、焦二人的口气,难道那金子还在?而且就在外面这两辆小车上?
金和尚跳起身来。直冲店外,奔向那小车。他一把撕开一床铺盖,却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雪地之上,落下根根金条。原来金子全巧妙地暗藏在这行李之中。秦稳当时失镖不算失,他们早就算准这一失了,知道缇骑定不会放过,这镖走的就是一半明镖一半暗镖。由那姓骆的小哥儿吸引开缇骑之注意力,好让秦稳护着这镖货稳稳过江,他与那姓骆的哥儿串通演了一出好戏!
金和尚目瞪口呆,指着秦稳直说不出话来。
沈放二人也一愣,没想到还有此一变。
那边杜淮山此时才算见到了真金白银,似是极为欣慰,一笑道:“兄弟差点也被秦兄瞒过了。想那骆小哥儿一剑惊人,只怕耿苍怀耿大侠也把精力全集在了他身上,还有缇骑也是如此。直到那日我们老哥俩儿听金和尚说出‘忙了半天,一根银毛都没看见’心里才一动,觉得这事儿可能另有蹊跷。及见了生性暴烈的秦兄这次这么忍辱负重,居然任由自己招牌砸掉还全无怨气,就更觉出不对。一路上,我就叫张家兄弟推这小车,秦兄虽说说笑笑,可是看得很紧呀!我就料着一半了,今再听到木头的话,心中才有八成把握。秦兄稳如泰山四字果然不是虚言,连缇骑也被你老兄骗过了!这镖也险些就这么从我老哥俩儿鼻子底下溜过去。嘿嘿,高明,真是高明!”
沈放在一边已听呆了,他全想不起还会有这些江湖诡诈。
三娘冲他笑道:“我说得没错吧,杜淮山焦泗隐果然是两头老狐狸。”
沈放点点头,见杜、焦二人却在那里微微含笑,张家三兄弟就把那金子一块块捡起——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金子弄到手自然得意。此时秦稳这边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又在他们地头,绝难与他们力拼。何况这酒店看来也有古怪,原来他们是早就算计好了的。
没想秦稳不惊不怒,反看了身边那小伙子一眼,淡淡道:“大牛子,他们也该到了吧?”
那小伙子便向外一望,说:“是。”
众人向外望去,不一会儿果见一干人走来,正是那日镖队散伙时已各奔前程的众伙计,原来他们也约在此地相会!
杜淮山一愣,眼看双方都是早有谋算,接下来该是一场龙拼虎斗了。杜淮山脸一沉,道:“秦兄,钱财本是身外物,何况你我生为汉民,难不成你真的要像那姓骆的小哥儿说的把这金子送去给金狗们吗?”
秦稳微微摇头。
第四部分尾声(3)
焦泗隐这时却见对方人多了起来,声势已盛,便轻轻一拍手,店主人就掀帘而出,焦泗隐一挥手道:“击梆!”
那店主人就拿起个梆子走出门外,站在雪地中打得一片响。那声音远远传了开去,不一会儿只听四下里十村八店,处处都是一片梆子声响,把这淮上之地响成一片肃杀。
杜淮山淡然道:“这是易先生的闻梆起舞,秦兄自信走得出这方圆十里吗?”
沈放听得一奇,问三娘:“什么叫闻梆起舞?”
三娘答道:“据传淮北之地现有一位易先生,因边民久受金兵之苦,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儿。只要梆子一响,一方有难,八方救应,金兵若来,如入刀丛火海。加上这些村子民风极悍,在易公子令下,即使力有不敌,都拼了焚家烧村,与金人同归于尽。这些年来,连金人也不敢擅来了,算是保住了一方平安。这杜淮二人便是义军中的人物,他说的想来就是这个。”
沈放听得心中一奋,原来淮上还有如此人物!
秦稳却面色不动,一挥手:“放下。”
那些赶来的伙计一个个走到桌边,解下身上包裹,打开放在桌子。那包裹正是那日分手时从秦稳手里领的,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却见满桌金光灿烂,有珠宝、有金条,一共十几包全在桌上,怕不有三四千两。秦稳看着金子,却似目中有泪,半晌说道:“很好,很好,一个人也没少,一两金子也没动,足见你们都不是见利忘义的孩子。”
这一包包金子都数目不小,这些伙计散后重聚,一人不少,一文未动,真也确属难得。
秦稳又冲那小伙儿点点头。那小伙儿走到两辆独轮车边,不顾金和尚眼神,把上面的铺盖取下,回到桌旁,也把里面黄货全倾倒在桌上。一时,这么个小店之内,摆了满满好几桌的金银珠宝。连杜焦二人也愣住了,不知秦稳是何用意。
这时秦稳才冲杜淮山道:“这桌上的加车里的才是全部,一共黄金一万三千一百四十两整,还有珠翠三匣,你们全拿了去吧。”
杜焦二人不知他这是正话还是反话,正不知如何作答。秦稳忽面色一厉,回首往众伙计的肩膀上一拍道:“还有,这十八个年轻人的身子性命!”
杜淮山见他终究要拼,一声冷笑,一摆手,金和尚早就想和这班镖局中的人斗斗,第一个跳出来,大声搦战。
秦稳却不理他,连那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大牛子这回也未动怒。却见秦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微微一笑道:“这镖本来我们还没送到地方,但骆小哥儿只给了这张纸,说是纸上画的就是收货之人,交给他手下谁都可以。这上面之物我不认识,不知杜兄认不认得?”
说着他把那纸一展,杜淮山向纸上一看,不由神色讶异。沈放也远远看去,只见那张纸上用细墨画了个小小的杯子。杯口微倾,笔意寥落。上面用淡墨写道:共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字不算好,还像是后添的。但笔势之间一种寂寥沉痛之意蕴满毫端,笔势转折处锋棱跌宕,沈放也不解是何意思。
秦稳这时却脸露笑意,道:“不过,我想你们一定认得,也一定明白。这镖嘛,送给你们也是一样。”
杜淮山也是至此才恍然大悟,笑道:“秦老哥儿,你可瞒得我好紧!骗得我老哥俩儿一路好苦,白算计要怎么劫你这趟镖了——原来他就是这趟镖的收主!”
他脸上笑意融融,满怀欣慰道:“这镖原来就是送给他的——那姓骆的小哥儿……”他话里沉吟了一下,没说下去心中所想。
“……可真是大方。反而我们这么小人伎俩,传出去倒真成一个大笑话了——只是秦兄适才提的这十几个兄弟的性命又是何意?吓得我以为秦兄真的要和我们一拼呢!老朽这把骨头只怕禁不住你那‘十擒九稳开碑手’。”
秦稳一叹道:“那算是随镖附送的一笔人情。我们龙老爷子听说淮上那人身边正缺人,这几个孩子也算有义气有担当的,加上在南边刚好犯得有点事儿,所以叫我正好连镖一起带来,就一并交与你们吧。看能不能在那人身边帮上些什么忙。”
杜淮山又是一愣,他虽知那人面子一向很大,没想龙老爷子也会主动给他送人来。
那十八个伙计这时都双目微红,忽一个个正正式式地走到秦稳面前,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冲秦稳磕了个响头,有的说:“老人家,小的以后就不在您老跟前了,要是我媳妇儿有什么不周,您担待下。”有的说:“老爷子,我娘全托您照看了。”秦稳一一郑重地点头。
直到最后一个行完礼,他才开口对他们说道:“我老头子老了,不能随你们报国于前线,但你们不用顾念家小,这点儿用我还是有的。有我在就不会让他们短这缺那,受人欺负。”
那十八人便站起,把脸上泪收了——这时却是站向杜淮山身后。杜淮山看了那十几个小伙子一眼,抚然道:“大好江山,热血子弟!”也不多话,就走向店外。
王木收拾好桌上金银,仍用铺盖包了放在独轮车上。众人都跟着他行去。仍是张家三兄弟推了车,那些镖局小伙儿身强力壮,背影结实,跟在其后。空气中,登时有一种易水萧萧式的悲冷升起。
眼看他们在雪地里渐行渐远,只留下一行足印。秦稳久久望着,一头花白头发在风中十分萧然,觉得好多梦想与豪情都像远了、去了,却又像是近了、切了,心中连自己都不知是何滋味。
沈放这时与三娘对望一眼——天涯初雪十分新,淮上正是雪满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