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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外他都不上。他可能回大辽河套了。”
鲍果真的回辽河套了,他很想念母亲,再加郑黑马回家了,他像一只孤雁了。还算
好,北宁路还通一段火车,他收拾一下到沈阳北站去上车。他刚刚买到火车票,听身后
有人叫道:“鲍果,自己偷着回家,也不告诉我一声。”说话的是罗英,她身上背着画
板。
鲍果吃惊地问道:“罗英姐,你能去我家吗?”他一时脸红到耳根子。
“我怎么不能去你家呢?看看大婶去。”罗英满脸兴奋地甩着短头发。
“当然欢迎你去了。不过我们那里又是冬天,树木全让国民党兵砍伐光了,没啥可
画的。”
“我要画一位人物肖像,一位坚强的母亲。”罗英说着把装颜色的手提箱递到鲍果
手中,说,“小时候,我爸爸在顺河屯教书那几年,我记得最清楚,你家的房子,房门
前的大坝,那条卷尾巴的老黄狗。”他晃动着短短的头发,又像当年的萝卜缨子了。
“啥都没有变模样,只有老黄狗病死了,后来养条狼尾巴青,现在这条狼尾巴青也
没有了,被国民党大兵勒死吃肉了。”他的眼中射出一道愤怒的光,把脸往天空仰着。
罗英知道他又想起被国民党逼死的爷爷来了。于是说;“鲍果,爷爷要是知道你成
为一个文学家,用笔揭露国民党的罪行,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她觉得只有这么
劝上几句才能安慰他。她和鲍果两个人相爱着,他们好像很早以前就相爱,鲍果老是叫
她英子姐,现在叫师姐。她脑海里出现手拉手在大坝顶上飞跑的童年生活。这次相聚后
在参加学校各项活动中,他们由孩子时的真挚感情,发展到青年人的火热恋情了。
罗英虽然比鲍果只大四个月,但罗英在政治上比鲍果成熟得多了。在她爸爸参加抗
日战争时,把她抛在几处,那个罪是很难受的。后来和一位为庙堂画墙皮子、捏泥像的
老爷爷一起学会了画画,现在人家说她在美术上成了天才。可她从来不摆架子,总是把
鲍果当弟弟看待。在政治上关心他,在生活上体贴他,一个月要到他的宿舍几趟,像打
扫战场一样,把他脱下的衣服拿去洗涮。郑黑马开玩笑说:“你这条脏鲍果,被你的师
姐惯懒懒的了。”鲍果也总是笑笑说:“啥人有啥命嘛。谁叫她是我师姐了。”
他们忙着去买火车票,站里人并不多,可是买票处弄得人们拥挤不堪。有一伙国民
党伤兵,腿上缠着血污的绷带,拄着双拐,大多是边挤边泼口大骂:“奶奶的,不给老
子让路,打死你们。老子抗战八年,买票还和你们这群猪在一起挤。”
买火车票挤一阵子,月台上这些伤兵又参加了拥挤。忽然,有个老太太大声哭喊起
来:“该天杀的,谁把我的卖猪钱全割走了。我不能活了!”在火车门旁纷纷扬扬掉在
站台上满是国民党金圆券的碎角儿。大家看着谁也不吱声,接着有几处车门、剪票口、
售票口都吵嚷钱被掏出去了。人们都看得很清楚,小偷就是那些假伤兵。突然有一个中
年人,扯住一个伤兵大嚷,说这个伤兵掏走了他的钱。他扯掉那个伤兵头上缠的绷带,
原来没有伤口,只是抹些红药水。这家伙拿着钱猛跑,看出腿上也是没伤缠的绷带,跑
起来一阵风。这个中年人惹恼火了在站台上的伤兵,十几个人举拐杖打这个中年人,大
声叫骂着:“老子抗战八年,别说偷你钱,就是把你宰了也不多。”人们连拉带扯总算
放跑那个抓小偷的中年人。
火车开了,一百多里地,足足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鲍果和罗英下火车的地方。一
下火车两个人脚上像长了翅膀,从火车站步步斜着奔向大辽河套走。辽河套的冬天,所
有的道路都不平坦,又被大雪加冰盖得很严实,再加不少柳树毛子被大雪埋住了,整个
辽河套像只卧在地上的老山羊,身上黑一条子、灰一条子的。他们走上去有时硬得像石
头,有时像踩在鼓皮上砰砰响。他们赶到顺河屯,太阳到中午了。两个人恨不得一步迈
进家。
鲍果抢前几步,扑到柳条大门跟前,他一边挂开大门,一边大声喊:“妈妈!妈
妈!”房门关得紧紧地没有人吱声。他扑到房门跟前一看门上挂着锁头。他泄气地说:
“妈妈不在家。”他站在院里打转转。
鲍果打量着从打他走后,家里这两间破房子有什么变化?他看不出来有啥大变化,
只是灰灰的旧窗户纸上又糊了几块新纸,看着怪刺眼的,给整个院子带来了一种沉闷的
气氛。
罗英在院里身子转动着,两眼看不够,她在脑海的记忆中寻找当年她熟悉的东西,
她一会儿说:“鲍果,你看房橹下这块青板石,咱们还在上边划过五道棋呢?”
罗英模着光滑的青板石问道:“鲍果,你看这青板石上是不多了几个麻子?是多年
风吹出来的吗?”
鲍果说:“那不是麻子,叫雨蚀窝窝,是房檐水滴成的。”
“噢,所谓水滴石穿。”罗英用手摸着说,“看来岁月不饶人,连石头都被雨点滴
成了窝窝。”她接着不住地问这问那,她对什么都好奇,她在追寻自己的童年。
隔壁李大叔看见鲍果,他从矮墙探头叫道:“小果,你回家来了?”这老头不住打
量罗英。
鲍果两手扳着墙头说:“李大叔,你好?我妈不在家吗?”
李大叔点点头说:“早晨,我看她去送郑家你大婶和大爷回干沟子屯了。我想是送
到老坝口岔道那里,快回来了。”他抬头看看头顶上太阳。
鲍果见李大叔直劲打量罗英,他说:“李大叔,她是罗英,是当年在咱们屯子教书
的罗先生的女儿。”
“噢,就是那留条大辫子的小姑娘?哭倒在大坝上真可怜,和他爷爷一起被抓到蒙
古去了。”李大叔小声问,“她爸爸还在世上吗?”
“罗老师还在教书呢。”鲍果说。
“李大叔你老好啊,我是英子。”罗英说。
好人归终是好人。”李大叔慷慨地说,现在住奉天砖城里吧?”
“住沈阳。”鲍果又问道,“李大叔,郑大伯和大娘来我们家多少天了?”
“小果,你还不知道吗?郑家在你们家快住一年了。”李大叔又说,“这次黑马回
来,把那个日本姑娘带走了,老郑家才回了老家干沟子屯了。你妈真想你呀。你知道吗?
你爸爸回来一趟。”他看着鲍果的动静。
鲍果对郑家住他家一年,是一点不知道信,要是知道他早跟郑黑马一块回来了。关
于他爸爸回家来一次,妈妈更是一点未透消息。再加他们在渤海师专这一年,他扎下头
读书,从打发表小说、诗歌之后忙得不分天回了。不说他把老妈妈忘在家里,可也只是
过节时想一想。有时怨自己没有能耐报仇,回到家就想起爷爷来,心比刀剜还难受,所
以想起家中一切,就发愤读书,一把国民党搞垮台了,才能报逼死爷爷的仇恨。他根本
就没想到爸爸回来了,在他的思想概念里,爸爸这个词太淡薄了。冷丁一听全身一震,
愣怔住了。
罗英也被怔住一会,她记得小时候,别人有爸爸,鲍果总是说:“我也有爸爸,他
到关里跑买卖去了。”这次他爸爸果真回来了,反而把他愣怔住了。
李大叔隔着墙头,把身子露出高些说:“小果,你爸爸当了建军司令。”他带有几
分试探口吻。
鲍果把身于隔墙探向李大叔,两眼瞪大地看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从关里抗战回来了。”李大叔说的挺爽快,又放低声音补一句,“你妈不让你爸
爸进屋,他也再没回来。”
对于当上建军司令的爸爸,鲍果听见赶上五雷轰顶了,逼死爷爷是他手下的人吗?
他还有脸皮回顾河屯来!他瞪大眼睛,从噪子眼到胸腔像塞了根硬棍子一样。
罗英从未看见过鲍果生这么大的气,他不像郑黑马性格火暴,崩身上一个火星浑身
都爆炸。他是泉水一样缓缓流动的性格,他是文人气质,生起气来,鼓着眼睛和嘴巴,
一声不吭。
鲍果嘴里叨咕着:“我不应该回来!不应该!”他的两眼直勾勾的。
罗英从窗台根底下搬条木凳子,放在鲍果腿跟前,可他不坐,嘴里仍然重复那句话。
她温柔地说:“怎不该回来看看妈妈呢?”她用手扯他袖子一下。她非常喜欢他的才华,
他最近发表一篇小说《血不能倒流?》,是写一个美军顾问,在前线负了伤,在万分紧
急的当地,中国军官为他输了血。一旦在另一次战场上,中国军官负伤流血过多,这个
美国军官看着不肯输血,他认为他是白种人的高贵的血,不能流进低种人的血管中,这
个美国军官眼睁睁看着这个将死去的中国军官。就在这时美国军官和国民党军官被俘了,
这是篇共产党干部为那个国民党军官输了血的故事。这篇小说受到好评,同学们都夸他
有才华。
“妈妈为啥没有告诉我?……”鲍果还在嘀咕着。他心中并不是埋怨妈妈,而是感
到妈妈生活太苦了,她天天盼望亲人回来,但却带给她是这么难堪的命运。他眼里润饱
了泪水,他真想大哭一场,为妈妈的命运呐喊。
“妈妈会告诉你的。”罗英看着一时被折磨成这般模样的心上人,也真想陪着痛哭
一场才舒服呢。
“叫我怎么办呀?”鲍果一屁股坐在木凳子上,双手抱着脑袋,泪水从手指缝往下
滴。
罗英一抬头,看见从大坝帮子上走下一个妇女,她头顶上包块灰头巾,用镰刀勾着
一捆干树枝子,走得很有力气。她快走到自家门口时,看见院子里有人,她好像脚步打
下滞儿,接着紧走起来,背后干柴捆撅撅嗒嗒的。
在隔壁墙头的李大叔说:“小果,你妈回来了。”他一缩脖回到自家的院子里。
鲍果还没有听见。罗英看着这急匆匆走来的大娘,快进院子时,才看清一条左臂的
袖筒掖在围裙带上,知道这是独臂大娘了。于是扯下正抱头的鲍果说:“大娘回来了。”
独臂大娘看着罗英,心里想这是谁家这么漂亮的姑娘呢?美美之子跟郑黑马一走,
他感到心里空荡荡的难受。这一年来她和郑家大妈处得成了亲姐妹一样,美美之子成了
女儿了,这一离开她可想念起儿子来了。她从郑黑马嘴里知道儿子和罗老师的女儿挺要
好的,她就更加想看看这姑娘。虽然小时候摸着头顶长大的,女大十八变,现在是啥模
样呢?这阵看着这个短头发姑娘,从那尖尖下领的脸庞,看出是罗英子了,她走进大门
轻轻把镰刀头上挑着的干柴捆放地上。看见儿子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水,心里想:这
孩子,回到家来,这么一会儿没有见着面,还流眼泪甩大鼻涕呢。
“大娘,我是罗英。”她走上前一边施礼一边介绍着。
独臂大娘一把抓住罗英的手,往身边扯近些说:“小英子,你长得这么高了,这么
有出息。”她一晃头解开围巾。
罗英红着脸儿说:“大娘,你可不见老哟。”她看着独臂大娘那张刚毅的脸上,透
出亮闪闪的光,两眼还是那么炯炯有神。
“妈,我回来了。”鲍果偏着脸。
“小果你怎么哭鼻子啦?”独臂大娘看着儿子眼珠笑着闪光儿。
“妈,你怎没写信告诉我郑大妈在咱们家住一年。”鲍果有意地鼓着腮帮子。
“这兵荒马乱的,告诉你们不分心吗?”妈妈眨着慈爱的眼光,顺便扫了罗英一眼
说,“郑大伯和郑大妈还有美美之子都在咱们家住着,要是告诉黑马他能安定下来吗?
会闯出事来的。怎么能像这样安定地走了呢。”她还是慈眉善目地把眼光停在罗英脸上。
“妈,听隔壁李大叔说,他从关里……”鲍果虽然说得声音很低,但从嘴角到眼神
都带几分怒气和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
“别提他了!”妈妈的脸一下子布满了霜,一甩独臂说,“还有客人呢,快请进屋
吧。”她又拉住罗英的手,看样子对罗英比对儿子还亲。
他们进了屋,妈妈张罗做饭,她总是拉着罗英,向姑娘打听了她父亲情况说:“你
爸爸给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的不是在屯子里教书那段时日,也不像你说的现在当了大学教
授,而是他那年跟杨靖宇征西,在大辽河边上该有多么威武。”她甚至打听姑娘,他的
儿子鲍果变化有多大。问姑娘喜欢她儿子不?
闹得鲍果不好意思地在里屋说:“妈妈,你嘴可真碎,瞎问个啥呀。”
罗英端坐在大娘给她摆的小板凳上,只是笑,看不出害羞来,也不多回答大娘的问
话。
妈妈一撇嘴说:“这可怕啥的,你们都是念大学的了,还会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