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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范书豪一把抓起了范书婷,紧紧的皱著眉头:“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关你 什么事?要你打抱不平!事实也没弄清楚,你胡说些什么?走吧!走吧!”
“怎么没弄清楚……”范书婷还要说,但是,范书豪不顾一切的,拖了她就走,芷筠 只听到她最后喊的一句话:“……看样子,她弟弟是疯子,她也有疯狂遗传!”
芷筠低垂著头,双手放在裙褶里。在她一片混沌的意识中,她依然抓住了范书婷的几 句话:
“超凡恨都恨死你了,怎么肯见你?”
“交男朋友,是不能脚踏两条船的哦,既然给超凡撞见了……”
那么,是殷超凡说了什么了?他始终认为她和霍立峰好!她咬住嘴唇,牙齿深深嵌进 嘴唇里去。不不,超凡,我们可以分手,以后再也不见面,都没关系!只是,不要在这种 误会底下分手!超凡,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我必须见你!
走廊里的灯忽然大放光明,怎么,已经是晚上了吗?她在这儿坐了整个下午了。一天 就这样过去了?芷筠糊糊涂涂的想著。从早上到现在,好像已经有几百年了,又好像只是 一个刹那。她的世界已经完全粉碎,她的天地、宇宙、未来、爱情、梦想……也都跟著碎 成千千万万片了!殷超凡恨她!殷家的人不许她见他,竹伟关在监牢里,殷家还要对付他 们……对付?她的嘴唇上咸咸的,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被牙齿咬破了,在出著血!心里 也在滴著血。对付?用不著了!人生还能有更悲惨的境地吗?无论殷家把她置于何地,都 不可能比现在更惨了!那一扇门,隔断了她和殷超凡!那一扇门!像一条天堑,她竟无法 穿越,无法飞渡!啊!她心里狂呼著,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那怕见一面就死 去!我要见他!当芷筠在门外的沙发上痴痴的,痛苦的等待时,殷超凡正在麻醉剂和止痛 药的效力下挣扎,他努力想要自己清醒,在周身撕裂般的痛楚中,他的意识仍然清晰,芷 筠,你在那里?睁开眼睛来,他在包围著自己周围的人群中搜寻。父亲、母亲、雅珮、姨 妈、亲友、护士、医生……芷筠,你在哪里?他挣扎著,呻吟著,芷筠,你在哪里?
看到他张开眼睛,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殷太太早已哭得双眼红肿,扑过去,她扶著 床边,望著那鼻青脸肿,满身石膏的儿子,她又哭了起来,抽噎著说:
“超凡!你怎样了?你疼吗?超凡!你瞧瞧,被打成这样子!你叫妈看著怎能不心疼 呀?哦哦……”她用手帕捂著脸,哭了个肝肠寸断。“景秋!”殷文渊把太太拉开。“你 别尽是哭呀,问问他要什么?超凡,”他望著儿子。“你要什么?想吃什么?哪儿不舒服 ?你说话!医生就在这儿!”
殷超凡的眼光从父母脸上移开,他的思想仍然是恍恍惚惚的。而内心那股强烈的渴望 却在烧灼著他,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室内,徒劳的搜寻使他的心脏发疯般的绞扭起来。芷筠 !你在那里?发发慈悲,芷筠!让我见到你!冷汗从他额上冒了出来,特别护士不停的用 纱布去拭他额上的汗渍。他苦恼的摇摆著头,别碰我!傻瓜!我要芷筠!芷筠!芷筠!芷 筠!他心里在疯狂般的呐喊:你太残忍,你太狠心!你居然不在这儿!芷筠!他脑子里的 意识开始昏乱,眼前的人影都重重叠叠的,像银幕上印重了的影像。只是,这些重叠人影 中没有芷筠!芷筠,我不要伤你的心,芷筠,我再也不会打你,芷筠,我不该怀疑你,芷 筠,请你来吧!请你来吧!请你来吧!你一定要来,芷筠,起码你要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芷筠,你不要太残忍吧!张开了嘴,他的眼光昏乱的在室内张望著,冷汗不停的冒了出 来,滴在枕边。他听到雅珮在说:
“他要说话!你们让开,他要说话!”
人群更聚集起来了,几百个声音在问:
“超凡!你要说什么?超凡!你说呀!说呀!说呀!说呀……”
张开嘴,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嘶哑的、挣扎的低吼著:“芷筠!芷筠!请你不 要太残忍!”
闭上眼睛,他的意识飘散了,消失了,他的头侧向了一边。满屋子的人都因这句话而 震慑著,一看到他的头偏过去,殷太太就紧张的大叫:“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医生走了过来,看了看。
“没关系!是止痛针在发生作用,你们别围在床边,给他一点新鲜空气,他会一觉睡 到明天早上。你们何不回去休息休息,这儿反正有特别护士照顾著!”
“不!”殷太太固执的。“我要守著他!”
“妈!”雅珮说:“医生讲得对,我们别围在床边,最起码,到外间来坐坐吧!”这 病房是特等,有两间房间,另一间是个小会客室。大家走进会客室,殷太太跺著脚,恨恨 的说:
“我真不懂!那个董芷筠到底做了些什么残忍的事?让超凡如此痛苦!”“把他打成 这样子,还不够残忍吗?”一个亲戚说。
“不。”雅珮若有所思。“我们谁也弄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些什么。超凡所指的残 忍,决不是肉体上的伤害,你们没听出他的语气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心都碎了。 ”
殷文渊深深的看了雅珮一眼。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冷冷的说:“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打过电话来,很多邻居 都听到那场争吵……哼!”他仰靠进沙发里,死命咬著那根本没点火的烟斗。从齿缝里迸 出一句话来:“为了那个霍立峰!”他望望里面那张病床:“咱们这傻小子,这次真是阴 沟里翻船!白白浪费了感情不说,还被打成这样子!瞧吧!这事我决不会这么容易罢手! 我已经叫张律师去写了状子!那董家姐弟……哼!”
雅珮注视著父亲,深思的说:
“爸,你不能听邻居们的传言呀!道听涂说,不能完全取信的!好歹等超凡完全清醒 了,问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再说,好不好?爸!这个状子吗,您也问问超凡再讲吧,说不定 ……说不定是一场误会呢?”“误会?”殷文渊眼光森冷的望著女儿。“遍体鳞伤,总不 是误会吧?即使是误伤人命,也要判过失杀人的,你懂吗?”
雅珮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只是蹙紧眉头,困惑的深思著。夜已经很深了,早有殷家 亲友打电话从餐厅叫了饭菜进来,大家围著桌子,都是食不知味。饭菜撤除的时候,一位 护士小姐好奇的说了句:“门外那位小姐,从中午坐到现在,连饭也不吃,真是奇怪!” “什么?”雅珮直跳了起来。“门外什么小姐?”
“她还没走吗?”殷文渊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医院里的警卫呢?叫他们赶她走! ”
“爸!”雅珮阻止的喊了一声。“我和她谈谈去!”
“有什么好谈的?她能言善道,连我都几乎被她说服过。你就叫她走!告诉她,想见 超凡,是决不可能的事!要她死了心吧!”
雅珮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了芷筠,她蜷缩的、瑟缩的坐在那张长沙发上,屋顶的日 光灯,冷冷的照射在她发际肩头。在那寂无人烟的小厅里,她看来好渺小,好瘦弱,好孤 独。她低垂著头,双手重叠著放在裙褶里,一动也不动,像个小小的雕像。雅珮走到她身 边,不由自主的,心里就浮起了一股怜悯和同情的情绪,她站在她面前。
芷筠觉得有人走近了自己,一片阴影遮了过来,她没有抬起头,也没有移动。她所有 的神经,都几乎陷在一份麻木里,那过份而无望的期待,早已绞碎了她的五脏六腑,她唯 一有感觉的,只是那扇门开开关关,人出人进,而她,却被关在门外。“董小姐,”雅珮 叫著,把手压在她的肩头。“董芷筠,芷筠?”她改了三次称呼。芷筠迷迷茫茫的抬起头 来了,她的眼珠黑得像漆,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上有一点猩红色的血渍。她张大了眼睛, 困惑、畏怯、迷乱的看著雅珮。
“我——可以见他吗?”她问,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怯怯的、微微颤抖的。雅珮身 不由主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的,她握住芷筠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柱。雅珮注意到 她只穿了件浅灰色的毛衣,和一件同色的薄呢裙子。
“不,芷筠。”她温柔的说:“他睡著了,你见他也没用。而且,爸爸在里面……” 她点点头,睁大眼睛对著她。
“他不许我见他。”她低语。扬著睫毛,她的眼光像只受伤的、胆怯的雏鸟。“他好 吗?”她费力的问。
“超凡吗?他很痛苦,你知道。”雅珮说,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放心,他会很 快就好起来,他年轻,身体又壮,复元能力是很快的!”她凝视芷筠,终于问了出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打起来?”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头也垂下去了,她似乎在思索,“努力”的思索,“早晨”的事 像几百年前发生的了,她咽了一口口水,轻声的、机械化的、率直的说:
“为了霍立峰。”果然!父亲调查的并无错误!雅珮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在暗暗叹息 。芷筠望著自己的裙子,望著自己的手指,她的思想不在霍立峰身上,她渴望著、迫切著 、期待著的只有一件事。“他——醒过来吗?”“超凡吗?”雅珮从深思中回过身来。“ 是的,醒来过一下下。”“他——”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提到过我吗?”
“是的。”她的头抬起来了,睫毛也扬起了,那对毫无生气的眸子忽然闪亮了,她的 嘴唇颤抖著,声音也颤抖著:
“他说我什么?”雅珮不想说,不忍心说,可是,芷筠那闪烁的大眼睛是让人无法回 避的,那迫切的神态是令人无法隐瞒的。她悲哀的望著芷筠,诚恳而真挚的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很伤心,他说——”她顿了顿,坦白的看 著芷筠。“他说你太残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芷筠像是挨了一棍,她的身子晃 了晃,头就又低下去了。她那窄窄的肩膀,一阵一阵的痉挛著,颤栗著。雅珮有些心慌, 仓促中,想找些话来安慰她,可是,还没开口,病房门开了,殷文渊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雅珮!”他严厉的说:“你在干什么?”
雅珮跳了起来,讪讪的看著父亲。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真相!”
“没有人请你当福尔摩斯!”殷文渊说。瞪视著芷筠。“董芷筠!你一定要我叫警卫 来吗?”他冷冰冰的问:“他恨你,他不愿见你,你不懂吗?请你马上离开医院,别再来 打扰我们!明天,我或者会找你好好谈一下。”
芷筠颤巍巍的站起来了,抬起头来,她直视著殷文渊,她那白纸似的脸上,像罩著一 个面具,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像两口黑色的深井,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张开嘴来,她用 幽幽的,慢慢的,不高不低的声音,平平板板的说:
“是的,我走了!我不再打扰你们殷家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等待的了。 ”
她走了,在医院那一排长廊里,她小小的身子像幽灵般的消失在走廊尽头了。
17
芷筠一夜没有睡觉。坐在那小屋的藤椅中,她一直精神恍惚的思想著。她想起父亲病 危时,曾经怎样把竹伟的手放在她的手中,至今,她记得父亲那时的表情,他什么话都没 说,凝视著她的眼光里却充满了歉意和祈求,这眼光说尽了他要说的话。在芷筠和父亲之 间,一直有种深切的默契,那时,她对父亲深深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她知道此生照顾 定了竹伟,她和弟弟的命运永不分开。事实上,即使父亲不托付她什么,她也无法和竹伟 分开,他们姐弟流著同一来源的血液,她爱他!而现在,她终于体会出父亲眼光里的歉意 了,她知道,父亲那时已经明白,她将终身命运坎坷,只因为她流著和竹伟相同的血液! 这样也好,让殷超凡去恨她吧,让他去误解吧!可是,她在那摧心裂胆的剧痛中,感觉出 自己成千成万个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又怎样呢?那道门隔断了她和殷超凡,而殷超凡 恨她,不要见她!世界对她已没有什么价值了!“生”与“死”也没有什么不同了!她靠 在藤椅里,忽然被自己的思想所惊吓,顿时就额汗涔涔了。无论如何,自己不该这么快想 到死,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不能独立生活的弟弟!她一死不足惜,竹伟将终身生活在他 所深恶痛绝的“笼子”里!想到这儿,她陡的打了个冷战。殷超凡和竹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