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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巫师的头微微向旁边一歪,彷彿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看穿鬼厉的心思,道:“既然这位姑娘已经醉了,什么事还是等她清醒过来再说吧!你远来是客,出去之后找我们苗族的族长图麻骨,我会让人带话给他,让他安排你们在这里先住几日的。”
鬼厉眉头一皱,以他心愿,实是恨不得立刻就与大巫师说好然后去救碧瑶,但听他说话口气,声音虽然平淡却不容置疑,显然要先搞清楚小白的来历再说。自己此刻有求于人,再一想都等了十年,便是再等一日又何妨?
鬼厉深深吸气,点头道:“好。”
大巫师静静地道:“那你出去吧!”
鬼厉向大巫师的背影点头示意,正要起身走出,却又怔了一下。小白正枕着他的大腿睡的安稳,看着怎么说都醉的不轻,如何能够叫她起来走路?
鬼厉勉强叫了两声,小白果然充耳不闻,而且迷迷糊糊的似乎对此刻被打扰有些恼火,小嘴抿了一下,翻了个身子,又睡了过去。
她翻身子不要紧,小灰本来靠着她肚子上的,此刻却扑通一声头碰到地上去了,不过猴子竟然毫无所觉,照样鼾声大作,看来天生灵物,便是猴头脑袋也是硬得很,要比普通猴子的脑袋厉害。
鬼厉叹了口气,摇头不止,犹豫迟疑了片刻之后,只得弯腰扶住小白,随即站起,双手伸出将小白抱了起来,顺带拉着小灰往肩头一放,将这一猴一人(狐)抱起,向外走去。
躺在他臂弯中的小白,隐隐幽香,浅浅笑容,还有那白里透着粉红的脸,在他眼前轻轻晃动。
鬼厉深深吸气,大步走出去,离开了这个祭坛。
走出阴暗的祭坛,迈过门口那两根巨大石柱,阳光顿时洒在脸上。
有温和的暖意,从身上泛起。鬼厉微微眯上眼睛,望见了站在前方不远处,正负手而立,从山上眺望着七里峒这一片景色的图麻骨。
一个巫师模样的苗人,从鬼厉身后的祭坛里走了出来,穿过鬼厉身边,走到图麻骨身旁,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图麻骨回过头,向鬼厉看了两眼,随即眼光落到醉酒沉睡的小白身上,点了点头,似乎是答应了什么。
那巫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也不多看鬼厉,径直就走回了祭坛,消失在阴影之中。
图麻骨微笑着走了过来,道:“怎么样,大巫师答应了么?”
鬼厉微微一笑,道:“还不知道,他让我们在这里住下。”
图麻骨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随我来吧!”说罢转身向山下走去。
鬼厉抱着小白小灰跟在他的身后,只听图麻骨道:“我们这里是穷乡僻壤,可比不上你们中土繁华,你们自己随意吧!呵呵。”
鬼厉看这苗族族长倒很是随和,点头道:“族长你客气了,是我们打扰你们。”
图麻骨呵呵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下得山来,图麻骨沉吟片刻,便带着鬼厉向河边走去。一路之上,不少苗人纷纷注目,眼光却显然多流连于小白身上。
他们走过了那座鬼厉先前看到的中土风味的石桥,来到了对岸边一座建立在一排绿树边上,相对僻静的屋子前。
鬼厉站在图麻骨身后,快而轻微地皱了皱眉,这座房子并不大,只有一层一间,四四方方,简朴无华,完全用木材所建,而屋子外头的墙壁上也完全看不到寻常苗人住宅都会悬挂的野兽皮毛、骨骼。
图麻骨转过头来,道:“这座屋子空置许久了,但我们一直都有打扫,还算乾净,而且这里少有人来,二位就先在这里委屈一晚吧!”
鬼厉微微颔首,道:“多谢族长了。”
图麻骨笑了笑,又看了看鬼厉抱在怀里的小白,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先休息吧!”
说完之后,他正想离开的样子,却又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什么,道:“等一会我也会派人送点吃的过来,你们就放心休息吧!我们这里风俗简陋,委屈你们了。”
鬼厉连连摇头,道:“哪里,多谢族长了。”
图麻骨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鬼厉目送他一段,待他走得远了,转过身来,又一次打量了一番这个屋子。
怎么看,这屋子都像是一个中土人所盖的房子……
他抱着小白小灰,上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摆设倒很是简单,一床一桌,几张木椅,墙壁是用大小整齐的桐木所做,一侧开着窗户,整个房间里隐隐有一种树木的清香。
鬼厉从来就不是把住宿奢华看的重要的人,如此简单,反倒合他心意。当下走过去,先将小白放在床上,小白口中低低嘀咕了两声,又沉沉睡去。
鬼厉摇了摇头,从肩膀上把小灰抱了下来,只见猴子嘴巴一张一合,不时还发出啧啧的声音,看它心满意足的样子,鬼厉叹了口气,将它也放在了床上。
看着这一人一猴安睡的样子,鬼厉转过身来,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房间里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他们的呼吸就再也没有声音。
这个异乡陌生的房子里,他独自一人,静静坐着。
窗外,阳光明媚。
被群山环抱的七里峒东面十里之外,一片连绵起伏的高山。其中的一座山头之上,站立着两个人,正举目眺望着远方那座落在群山之中的肥沃之地。
“那就是七里峒啊!”
站在前头的那个人,低声这么说了一句,言语之中,有深深的感慨、愤怒与渴望。
阳光照下,这是一个极其强壮高大的男子,赤裸着上身,下身是用猛兽兽皮缝制的裤子。
他的一身肌肤因为常年日晒风吹而呈现出强健的古铜颜色。在那肌肉虬起的身上,胸口处赫然有一个熊头刺青。除此之外,身上到处可以看到巨大而纵横交错的伤疤,不难想像,他曾经与多少恐怖的野兽搏斗过。
“是的,族长。”回答他的,是站在他身后一步的一个男子,“那就是七里峒。”他的穿着与前头那个人类似,但除了猛兽皮裤之外,他上身还穿了毛皮做的衣服,而人看过去,也比前头那个壮汉身形小了许多。
此刻,他嘴角似乎有一丝淡淡微笑,眺望着前方,慢慢地道:“那里,就是已经统领南疆两百年之久的苗族根本之地。同时,我们黎族镇族神器‘骨玉’,就在七里峒半山苗族祭坛之中,那座苗人邪神恶狗的雕像下,被整整镇压了两百年!”
“咯咯……”
刺耳的声音,突然从前头那个壮汉身上响起,身后那人看去,却是被他称为黎族族长的那人,握紧了拳头,骨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迸发出声音。
“两百年了!两百年了!”强壮的人声音不大,但彷彿像是在咆哮一般自言自语。
“是啊!两百年了。两百年前,我们被卑鄙的苗人偷袭,他们邪恶的大巫师用恶毒的妖法将我们的战士诅咒而死,抢去了我们供奉的神圣‘骨玉’,将我们驱赶到南疆最贫瘠的地方,过了两百年最苦难的生活。”身后的那个人,用冰冷的话语,淡淡地说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强劲的山风吹在黎族族长那如山一般的身躯之上,如刀一般,只是他却毫无反应。此刻在他的眼中,只有前方那一片群山围绕中的热土。
“失去了骨玉,就是对熊神最大的侮辱和不敬!”身后那个人,依旧在说着,“所以这两百年来,熊神发怒而不肯再照顾我们黎族。直到今天,只要我们打败苗人,夺回骨玉,熊神必然会重新眷顾我们黎族,我们才能占据这一片南疆最好的土地,让我们的族人和子孙世世代代都生活于此。”
他的声音忽然高亢,道:“族长,我们绝不能让我们未来的孩子,还像我们一样,去和最强壮的战士也无法抵挡的火狼、黑虎这些怪兽搏斗,而仅仅是为了抢夺一些吃的东西。”
“我们要活下去,我们要最好的土地!”他恶狠狠地说道。
前方,那个巨人一般的族长没有回头,但他愤怒而沉重的喘息已经透露了他的心情。片刻沉默之后,他转过头来,道:“其他三族,真的没有问题吗?”
背后那人立刻点头道:“是的,族长,苗人一向在南疆这里作威作福,其他三族都早看不惯他们了。壮族人多势众,却反而要屈居于苗人之下,他们早就心有不甘;土族自来孤立,一直都是与其他四族保持距离,不肯介入他族纠纷;最后的高山族人少力弱,只能自保,无力扩张。”
他脸上现出一丝暧昧神情,低声道:“族长,只要我们一举击溃苗族,以我们黎族战士这两百年来与南疆最凶恶猛兽搏斗而来的勇悍,再加上伟大熊神的保佑,我们称霸南疆之日,指日可待。”
黎族族长眼中,顿时放射出炽热的眼光,就连看着前方的七里峒,也似乎让他全身微微颤抖起来,那是激动与渴望,也许还有战士天生的嗜血本能。
但他毕竟是一族之长,并非毫不思量的莽夫,在最初的激动过后,他沉默了下来,随即转身紧紧盯着身后这个男子,道:“阿合台,传说那个邪恶的苗族大巫师已经活了三百岁,而且至今仍然在苗人祭坛的最深处。他的妖法是南疆最恐怖的力量,你真的能对付得了他?”
被他叫做阿合台的那个人,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道:“族长,我已经在你面前,展示过十万大山里那位兽神大人传授给我的神法,再加上他给我的神奇宝贝,大巫师死了就罢,否则就算他活着,我也一定可以打败他!”
黎族族长看了他半晌,重重点了点头。事实上,大巫师的阴影一直是笼罩在南疆各族头上的乌云,对黎族来说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但这个自小失踪,名叫阿合台的族人从十万大山神秘归来之后,突然显示出了不可思议的法力,这力量竟是如此强大,以至于终于让黎族全族上下,再一次动了原本深埋在心底的仇恨。
为了活下去,为了活的更好!
黎族族长狠狠一咬牙,高大强壮的身躯上,那巨大的熊头刺青看来更是狰狞可怖。
“两百年的仇,我们就在今晚报!”他从牙缝中,透出这几个字。
阳光照过他和阿合台的身子,暖暖照在山脉之上。在这两个人的身后,背阳一面的山坡之上,赫然出现无数黎族战士,表情肃穆严峻,每一个人都如此强健。而在他们伤痕交错的胸膛之上,那狰狞的熊头刺青,彷彿都在迎风咆哮!
七里峒,僻静小屋。
鬼厉坐在房里的桌子旁边,静静而不言语。时光在这里,彷彿突然放慢了脚步一般,沉默而折磨。
这样寂静的时光中,你会想起些什么呢?
许是过往岁月吧……
少年时的光阴,就像回荡在幽幽岁月里的叹息,轻轻泛起,又悄悄落下,终于再不见一点痕迹。
他的神情漠然,眉微微皱着。
窗外风景如画。
静、悄悄……
直到,突然有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咚,咚咚。”
一阵细细的敲门声音,突然在房子中响了起来。
鬼厉回头,向房门处望去。
第二章 黑火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门外却没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鬼厉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拉开了房门。
只见在门口站着一人,是个十三、四岁的苗族少年,脸上神情犹未脱稚气,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中间放着些肉食酒菜,看来是图麻骨族长派人送吃的来了。
那少年将篮子递了过来,鬼厉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那少年咧嘴一笑,却只发出“咦呀”声音,鬼厉一怔,这般一个少年,竟是个说不了话的哑巴,难怪刚才只是敲门没有说话。
他不禁又多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只见少年身上衣服多有补丁,显然是穿了许久,与刚才在七里峒街道上看见的苗人差别很大,想来这少年在这里地位不高,只怕多半还是个孤儿。
鬼厉心里一想到孤儿这两个字,猛的怔了一下,但只这一会工夫,那少年却是在对他笑笑示意之后,转身走了,看他神情背影,却也没什么悲伤郁闷,倒颇有几分快乐样子。
鬼厉望着那个少年背影渐渐远去,忽地心中有一阵莫名的烦闷,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进了屋子,啪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日渐西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七里峒里众多的苗人屋中,都一一亮起灯火。
从一个个窗口里透露出来的昏黄的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停,明灭不定,在夜色里如沉默的眼眸。
那每一户的人家,在每一盏灯火之下的人们,可都是有各自的心情与人生吧!
鬼厉站在窗口,向着远处那片苗人居处眺望着,沉默不语。
夜风渐渐吹起,七里峒远处不时传来苗人兴高采烈的笑声,间中还有不知哪里的狗在吠叫,只是随风传来的这些声音,却反而更突显了这一片土地中的安宁。
也许这些普通苗人,他们反而比那些修道中人,更加的快乐。
鬼厉慢慢关上了窗,转过身来,将自己与屋外的世界隔绝。
他转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