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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陵的工程,你要多费心。”慈安太后说,“奉安的日子也快了。”
“今年有个闰月,算起来还有半年的工夫。一定可以诸事妥帖,两位太后请宽圣虑。”
“还有皇帝念书的事。现在虽派了七爷总司稽查,有空儿,你还是到弘德殿走走。”
“是。”恭王答道,“醇王近来的阅历,大有长进。派他在弘德殿总司稽查,最妥当不过。”
“唉!”慈禧太后忽然叹口气,“提起皇帝念书,教人心烦。下了书房,问他功课,一问三不知,简直就是‘蒙混差事’。
总还得找一两位好师傅。“
“翰林中,人才甚多,臣慢慢儿物色。”
“对了,你好好儿给找一找。年纪不能太大,怕的精神有限。”慈安太后说。
“可也不能太轻。”慈禧太后立即接口,“年纪轻的欠稳重。”
“是!”恭王总结了两位太后的意思:“总要找个敦品励学,年力正强,讲书讲得透彻,稳重有耐性的才好。”
“对了。”两宫太后异口同声,欣然回答。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照常例这就是恭王该跪安告退的时刻,但他意有所待,因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你先回去吧。”慈禧太后说,“我们姊妹俩再商量一下。”
恭王不无怏怏之意,但不敢露在脸上。等退了出来,依旧回到南书房来坐。这时隆宗门内,挤满了人,就表面看,似乎各有任务,正在待命,实际上都把眼光落在恭王身上,要打听他为两宫太后召见以后,有何后命?恭王明白他们的意思,心里说不出的歉然与惭愧,尤其在发觉自己双眼犹留红肿时,更觉局促不安,于是吩咐“传轿”一直回府。
到了府里,他什么人都不见,换了衣服,亲手把小书房的门关上,一个人悄悄坐着,只觉一颗心比初闻慈禧手诏时还要乱,好久,好久都宁静不下来,自觉从未有过象此刻这样的患得患失。
于是他想到倭仁,还有从他一起“学程朱”的徐桐、崇绮——大学士赛尚阿的儿子,据说都有富贵不动心的养气工夫,果然能练到这一步,倒是祛愁消忧的良方。
心潮起伏,绕室徘徊,恭王自恨连杜门谢客的涵养都不够,一赌气自己又开了门,门外有五、六名听差,鸦雀无声地在守候着,使他微感意外。略一沉吟之间,听得垂花门外,脚步声、说话声,杂沓并起,接着是一名专管通报的侍卫,轻捷地疾步出现,看见恭王,就地请了一个安,高声说道:“文大人、宝大人来了!”
宝洌г谇埃南樵诤螅跸瓤醇︿'的脸色,是那种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安然到达地头,疲乏中显得无限轻松,微笑着不忙说话,先要歇一歇,好好喘口气的神情。文祥虽依旧保持着惯有的从容沉着,但眼中也有掩不住的欣悦。
一看这样子,恭王舒了口气,回身往里走去,宝洌Ц沤牛劝汛竺弊诱吕茨迷谑掷铮缓蟊闳ソ獠构拥目圩印A矫罡侠词毯颍庸拿弊樱拍芴诔鍪掷矗〕鲆徽胖降菹蚬酰骸傲憧凑飧觯 �
是曹毓瑛的字,也有文祥勾勒增删的笔迹,一看开头,便知是明发上谕的草稿,他很用心地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谕内阁:联奉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懿旨,本日恭亲王因谢恩召见,伏地痛哭,无以自容。当经面加训诫;该王深自引咎,颇知愧悔,衷怀良用恻然。自垂帘以来,特简恭亲王在军机处议政,已历数年,受恩既渥,委任亦专;其与朝廷休戚相关,非在廷诸臣可比。特因位高速谤,稍不自检,即蹈愆尤。所期望于该王者甚厚,斯责备该王也,不得不严。今恭亲王既能领悟此意,改过自新,朝廷于内外臣工,用舍进退,本皆廓然大公,毫无成见;况恭亲王为亲信重臣,才堪佐理,朝廷相待,岂肯初终易辙,转令其自耽安逸耶?恭亲王着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复议政名目,以示裁抑。王其毋忘此日愧悔之心,益矢靖共,力图报称;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诿,以副厚望!钦此。”
这道上谕对恭王有开脱、有勉慰,而最后责成他“仍不得意存疑畏,稍涉推诿”,则是间接宣示于内外臣工:恭王重领军机,虽未复“议政王”名目,而权力未打折扣,朝廷仍旧全力支持。命意措词,绵密妥当,特别使恭王满意的是“位高速谤”和“朝廷相待,岂肯初终易辙,转令其自耽安逸”的话,颇为他留身分,而这两处都是文祥所改,恭王自然感激。
一场风波,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总算是化险为夷,但回顾历程,倍觉辛酸,恭王此时才真正起了愧悔之心,向文祥和宝洌Ч肮笆炙担骸靶量啵量啵〔恢我匝孕唬俊�
“言重了!”文祥正色说道,“六爷,大局要紧!”
“是!”恭王也肃然答说,“明儿我就到军机。”
“唉!”这时宝洌Р拍ㄒ荒ê梗玖丝诨断驳钠拔宜闶欠宋鞅吡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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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腾了一个多月的话题:恭王被慈禧太后逐出军机的前因后果,自从那道天恩浩荡的煌煌上谕一发,迅即消寂。这并不是因为恭王复领枢务,没有什么好谈的,而是有了一个更有趣的话题:前科翰林“散馆”授职和本科的状元落入谁家?
“散馆”大考,一等第一名是张之洞,他原来就是探花,不算意外。紧接着便是殿试,照例四月二十一在保和殿,由皇帝亲试。天下人才,都从此出,关系国运隆替,所以仪制极其隆重,由贾桢、宝洌е骺肌;崾约暗诘囊话裥鹿笔抗布贫倭迕觳涣辆投嫉搅宋缑牛魅硕加辛饺鏊涂嫉那子眩谙绮性孪露欢选⑽饕欢研∩惶缸拧5矫狈郑睿ナ幼笠疵沤佑乙疵沤爰钋埃衫窆倜拮判辛巳蚓胚凳椎拇罄瘢癫可⒎⑻庵剑缓蟾髯跃妥∑缴Вザ崮敲白丛薄�
殿试照例用策论,一共问了四条,先问“正学”源流,次问吏治,再问安民弭盗之法和整顿兵制之道,说是“凡兹四端,稽古以懋修途,考课以厘政绩,除莠以清里、诘戎以靖边陲,皆立国之远猷,主政之要务也。多士力学有年,其各陈谠论毋隐,朕将亲览焉!”
名为“亲览”,其实只看十本卷子。殿试的考官,称为“读卷大臣”,看得中意的,卷面上加一个圈,这一次一共派出八名“读卷大臣”。所以最好的一本卷有八个圈,那便是压卷之作。以下九本的次序,也是按圈多寡来排。然后进呈御前,朱笔钦定。有时照原来的次序不动,有时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原试列入二甲的,变了第一,全看各人运气。
殿试一天,“读卷”两天,到了四月二十四一早,两宫太后带着小皇帝临御养心殿,宣召军机大臣和八名读卷大臣,八臣以协办大学士瑞常为首,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十本卷子,捧上御案。慈禧太后已经在同治元年壬戌和二年癸亥,亲手点过两次状元,所以不看文章,只看圈圈。很熟练地拿起第一本卷子,用长长的指甲挑开弥封,看状元是什么人?
一看之下,不由得失声轻呼:“是他!”接着便怔怔地望着慈安太后。
“谁啊!”
“赛尚阿的儿子崇绮。”
这一宣示,最感惊异的是那班军机大臣,但遇到这样的场合,唯有保持沉默,看两宫太后的意思如何?
“怎么办呢?本朝从来没有这个规矩!”慈禧太后看着瑞常说。
看大家依旧没有表示,慈禧太后颇为不悦。自从满、汉分榜以来,旗人不管是满州、蒙古,历来不与于三鼎甲之列。因为旗人登进的路子宽,或者袭爵,或者军功,胸无点墨亦可当到部院大臣,为了笼络汉人起见,特意把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人人艳羡的头衔,列为唯有汉人可得的特权。祖宗的苦心,读卷大臣岂能不知?虽说弥封卷子不知人名,但这本卷子出于“蒙古”,卷面却有标示,然则这样选取,岂非有意藐视女主不能亲裁甲乙,存心破坏成法?
慈安太后也不以为然,不过她并不以为读卷大臣有什么藐视之心,只是一向谨慎,总觉得“无例不可兴,有例不可灭”,从来鼎甲都点汉人,不能忽而冒出一个“蒙古状元”来!
所以神色之间,对慈禧太后充分表示支持。
“怎么办呢?”慈禧太后低声问她,“我看…。”
“我看让军机跟他们八位再商量一下吧?”
这是无办法中的办法,慈禧太后恨自己在这些上面魄力还不够,懂得也不够多,不能象前朝的皇帝——特别是“乾隆爷”,可以随自己的高兴而又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来,更动进呈十本的名次。那就只好同意慈安太后的主张了。
卷子仍由瑞常领了下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瑞常是蒙古人,不便讲话,恭王惊弓之鸟,不肯讲话,其余的人心里都在想,“状元”是读书人终生的梦想,而崇绮在事先连梦想的资格都没有,一旦到手,这一喜何可以言语形容?如果打破了已成之局,另定状元,得了便宜的人,未见得感激,而崇绮那里一定结了个生死冤家。这又何苦来?
于是相顾默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僵局。到底是年纪轻些的沉不住气,内阁学士延煦便说了句:“只论文字,何分旗汉?”
“不错!”大家同声答应,如释重负。
当时便由曹毓瑛动笔,拟了个简单的折片,由恭王和瑞常领衔复奏,事成定局。
消息一传出去,轰动九城,有的诧为奇事,有的视为佳话,当然也有些人不服气,而唯一号啕大哭的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新科状元崇绮。
从他父亲赛尚阿在咸丰初年,以大学士军机大臣受命为钦差大臣,督办广西军务,负责剿办洪杨而失律革职以后,崇绮家一直门庭冷落,于今大魁天下,意料之外地扬眉吐气,自然要喜极而泣。
略略应酬了盈门的贺客,崇绮有一件大事要办:上表谢恩。这又要先去拜访前科状元翁曾源——有这样一个相沿已久的规矩,新科状元的谢恩表,必请前一科的状元抄示格式,登门拜访时要递门生帖子,致送贽敬。这天下午他到了翁家,翁曾源正口吐白沫,躺在床上发病;而人家天大的喜事又不便挡驾,只好由翁曾源的叔叔翁同和代见。
翁同和也是状元,所以平日与他称兄道弟的崇绮,改口称他“老前辈”,一定要行大礼。
“不敢当,不敢当!”翁同和拚命把他拉住。
主客两人推让了半天,终于平礼相见。翁同和致了贺意,少不得谈到殿试的情形,崇绮不但得意,而且激动,口沫横飞地说他平日如何在写大卷子上下功夫,殿试那天如何似得神助。又说他得状元是异数,便这一点就可不朽。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把下了十年工夫的“程、朱之学”,忘得干干净净,假道学的原形毕露,翁同和不免齿冷。
抄了谢恩表的格式,又请教了许多第二天金殿胪唱,状元应有的仪注,崇绮道谢告辞,回家商量请客开贺,兴奋得一夜不曾合眼。而就在这一天,蒙古的文星炳耀,将星陨落,僧王在山东中伏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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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格林沁自从上年湘军克复金陵,建了大功,其后朝命曾国藩移师安徽、河南边境,会同剿办捻军,认为有损威名,大受刺激,越发急于收功。其时捻军张总愚流窜到河南邓州,僧王初战不利,幸亏陈国瑞及时赴援,反败为胜,穷追不舍。那一带多是山地,不利马队,屡次中伏,僧王更为气恼,轻骑追敌,常常一日夜走一两百里。宿营时,衣不解带,席地而寝,等天色微明,跃然而起,略略进些饮食,提着马鞭子自己先上马疾驰而去,随行的是他的数千马队,把十几万步兵抛得远远地。
就这样,半年工夫把捻军撵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由河南确山窜汝宁,经开封、归德,往北进入山东省境,自济宁、沂州,绕回来又到曹州,捻军表示只要官军不追得那么紧,让他们能喘口气,就可以投降。僧王不理这一套,在曹州南面打了一仗。
这一仗在捻军是困兽之斗,官军失利,退入一座空堡。捻军重重包围,沿空堡四周,挖掘长壕。一旦挖成,官军便无出路,因而军心惶惶,兼以粮草不足,整个部队有崩溃之虞。
那些将官一看情形不妙,会齐了去见僧王,要求突围,僧王同意了。于是分头部署,僧王与他的部将成保作一起,派一个投降的捻军,名叫桂三的前驱作向导。
心力交瘁的僧王,那时全靠酒来撑持,喝得醉醺醺上马,一上鞍子就摔了下来。这倒不是因为他喝醉了的缘故,马出了毛病,钉掌没有钉好,一块马蹄铁掉了,马足受伤,怎么样也不肯走,只好换马。
那夜是下弦,二更天气,一片漆黑。跌跌冲吵出了空堡,谁知桂三与捻军已有勾结,带了他的一百人,勒转马头直冲官军。外围的捻军,乘机进击,黑头里一场混战,也不知谁杀了谁?人惊马嘶,四散奔逃。到了天亮,各自收军,独不知僧王的下落。
当时乱哄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