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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一辑)-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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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旧。不!我向你们保证:在小兰找到意中人之前,我决不会去找别的人
,死也不会!”

    方涛他们的劝说以彻底失败告终。要解决小陈的思想问题,不是他们
力所能及的。

    方涛本人也很快落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母亲来信说,朱洪家年前就
要盖新房,他们要方涛家同时拆房,一是想平分合墙砖木,二是想乘机逼
方涛家往西搬一搬,让给他们几公尺地。可方涛家那有钱盖房呢?纠纷已
经闹大。朱洪的二儿子阿二的老婆三天二头寻衅,阿二甚至扬言要动手推
房。母亲因此让方涛千万年前赶回去。方涛虽然不相信朱阿二真会光天化
日下蛮干,但也很担心本来已经摇摇欲坠的小屋可能经受不起邻屋的拆建


    方涛不得不在年前赶了回去。


    生活,看起来总是那么纷幻无穷。即使在最阴暗的日子里,也常常会
有星星点点快乐的火花在你的眼前闪烁。

    本来,方涛是怀着非常郁闷的心绪回去的,但一到家里,首先碰上的
竟是愉快事。

    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她告诉方涛,柳霞在公社中心小学代课,还没
有回来。

    “代课?怎么她没有来信告诉过我?”

    “柳霞说,不告诉你,让你回来能有个惊喜。她已经教了三个月书了
。”

    原来,隔壁朱洪家的大儿子为准备盖房,这半年干脆请了长病假。而
前一段学校又稍稍重视了一点教育,遂聘请柳霞任代课教员。

    海亮正在外头撒野。孩子大了,母亲已很难看住他。方涛看看屋里,
门背后,窗棂上,都歪歪扭扭写着不少粉笔字:爹爹、妈妈、奶奶、上海
、北京……毫无疑问,是海亮的作品。方涛随手拿起钭放在饭桌上的一个
练习本,一看,封面上用铅笔写着两个又粗又大的字:海亮。那重重的笔
迹,把封面双层纸也印下了条条小沟。打开第一页,是一首手抄的小诗:

    天上星,亮晶晶,

    我站村后望北京,

    北京有座大楼房,

    爹住楼里想亮亮!

    字迹比门上、窗上的粉笔字要工整得多,看来是新近写的,只是最后
那个大惊叹号,歪歪地快平躺了,一定是写累了的缘故。

    这一笔一划拼成的方块字,凝聚着一个农村孩子多大的决心和毅力!

    方涛正在细心欣赏,海亮从门外进来了。他的外貌还是不佳:头发灰
蒙蒙的,衣服上沾着泥斑,膝盖上又是两个磨破不久的窟窿。他是奶奶叫
回来的。奶奶已告诉他爹爹回来了。但他一见到方涛,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偷偷瞥了一眼两只不大干净的小手,站在门边怯生生不敢进来。他一
定还想着去年方涛打他的情景呢!方涛心头一热,大步跑过去,一把抱起
他,亲着他的小脸蛋连声说:

    “孩子,好孩子!”……

    柳霞天黑才回来。方涛以为她是给孩子们改作业误了钟点,联想起郑
叶爱人的不幸遭遇,劝她以后宁可把作业本带回家来改,也不要摸黑走路
。但柳霞苦笑着告诉他,就是没有作业本要改也回不来。校方有规定,为
了限止“资产阶级法权”,教员不允许在贫、下中农收工以前离校。

    柳霞解释着,水也不喝一口,拿起扁担、长绳就往外走。

    “哪去?”方涛问。

    “挑柴。生产队今天下午分了棉秸。我回来时,远远望见地头留着两
堆柴,恐怕是我家的。”

    “分柴?怎么也没有人给捎来家?也不通知一声?”

    “哟!好大的口气。”柳霞笑笑,“你是什么官?要人伺候啊?”

    “那,我去。”

    “你不知道在哪儿。”

    “那,一块去,我带上手电。”

    门外,朦朦胧胧还有些亮光。过了桥头,果然能望见河东地头似乎堆
着两堆柴。两人快步过去,拿手电一照,正是棉秸,上面贴着一张小纸条
,写着柳霞的名字和棉桔数量。

    柳霞把小纸撕下,放进口袋,熟练地用长绳把棉秸捆成两大捆,轻轻
插上扁担。

    “霞,我来。”

    “不用。你长年坐办公室,一下挑这么多,不习惯的。”

    “那你,你不太累么?”

    “累?傻。你不在家,我还不一样干?”柳霞顿了顿,继续说,“有
你在旁边,我就满足了——心满意足!”

    柳霞说着就蹲下身,肩贴扁担一顶,把棉秸挑上了肩。

    “我就空着手跟你走啊?”

    “给你个任务,给我照路!”

    方涛赶紧打开手电,紧随在柳霞身后执行任务。

    小河在旁边静静地流着,寂静的田野里,只听得柳霞清脆的声音在响


    “傻,照路上,别照我的脚。”

    “傻,一下子又照这么远,我是千里眼哟?”

    “好!涛哥,完全合适,这回可以给你打百分。”

    “注意,又偏了。”

    “咦,手电光干吗老晃?傻,你不专心打手电,老看着我干吗?”…


    柳霞的话可真多呵,她不停地指挥着方涛,温柔、亲切、有时带着甜
甜的责备。小星点点。月儿象一弯银钩挂在西天。扁担在淡淡的月色星光
下一闪一闪,两捆棉秸也在扁担两边有节奏地上下颠簸。柳霞微微仰着脸
,小跑步般不停往前赶,任晚风轻轻地掀动着耳边的散发。脚踩在高低不
平的河岸上,如履平地。。。。。。。

    “呵,亲爱的霞,今夜的你是那么精神、那么快乐、那么活泼,而唯
一的原因,就是有我在后面给你打手电。……”方涛默默地想着,眼睛模
糊了。


    深夜,临睡之前,柳霞忽然走到方涛身边,调皮地一笑,说:??“
等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象小鸟一般飞跑到衣箱前,掏出钥匙,打开箱子,用脑袋顶着箱盖
,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她走到床边,把包裹放在床上。包在外面的是一条她结婚时用的花头
巾。打开头巾,还包有一层纸。柳霞瞥了方涛一眼,甜甜笑着,背过脸,
用身子挡住方涛的视线,迅速打开纸,又猛地回过身,说声“看!”,把
一件天蓝色的毛衣捧到方涛眼前。

    “毛衣!又给我织了一件?霞,你真好。”方涛高兴地说。

    柳霞打开毛衣,双手执平贴到方涛胸前,深情地说:

    “涛哥,这是我给你的,第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

    “霞,说什么傻话。我身上的毛衣、毛背心,那一件不是你织的、你
给的?”

    “不,这一件跟过去的不一样。这是真正的、完完全全我送给你的毛
衣!”

    柳霞告诉方涛,这是她第一次拿到代课工资后买了毛线给方涛织的。
过去,毛衣虽是她织的,但毛线都是方涛寄回的钱买的。她虽然也挣工分
,但最多抵点口粮钱。而今天,她也拿到工资、拿到现金了!她也可以用
自己挣的钱买礼物送给方涛了!

    柳霞的脸红红地象天边的朝霞,她激动得说话时也有点微微喘气。

    “涛哥,快穿着试试,看合身不?”柳霞说着亲自帮方涛把毛衣套上
身。

    毫无疑问,完全合适。

    柳霞笑着,久久傻笑着。

    方涛心里又高兴又酸酸地不太好受,他紧紧地搂住柳霞,用他整个的
身心。

    “霞,谢谢你。可你得答应我,以后,在钱上面,再不许分你我。”

    柳霞没有说话,但冲着方涛微微一笑,把脸埋在方涛的胸怀里。

    柳霞笑得多美!那羞怯的、深情的一笑,仿佛把小屋都照亮了。方涛
的心暖暖的。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柳霞时,柳霞望见蛋糕时露出的羞怯
的、天真的一笑。

    “呵,我的霞,你依然是那样可爱,你还是我多年前看到的那个小姑
娘。”方涛喃喃自语着,眼睛里滚出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他不知道这
是由于激动、兴奋,还是由于辛酸?。。。。。。


                                第五章

    绚丽的火花稍纵即逝。第二天早上,迎接方涛的即是一场惹人恼火的
吵闹。

    方涛正在吃早饭,门外忽然象砸开了锅一样吵杂。在“噼噼啪啪”的
竹木倒地声中,暴发出一个女人尖利的叫骂声。这是隔壁朱阿二妻子的声
音。原来,方涛家又“得罪”了她家。早晨,方涛的母亲在屋门前搭架子
晒被褥,一根横竹竿子伸到了阿二家的地界内。这还了得!阿二妻一下子
冲出来把架子、竹竿、被褥掀翻地上。方涛母亲跑去阻拦,也被她推倒在
地。阿二妻仍怒气难消,随之又杀气腾腾朝方涛家门口冲过来了,一边跑
一边喊叫:

    “好欺侮人哪!男的一回来,就神气活现啦?占着人家的墙不算,还
要霸人家的地皮?什么臭知识分子、臭娘儿,我可不怕你们!”

    “有话好好说,别这样不讲道理。”方涛走出门,压住火对她说。

    “什么?我不讲道理?放屁!是你们装穷霸墙,还是我不讲道理?仗
着从大城市来,想欺侮我贫下中农妇女?真正的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

    其实,阿二妻老家的家庭成份既非贫农,亦非下中农,父母是无业游
民。她不是本地人,十来年前,由于在家乡行为不检点混不下去,才跟着
几个不三不四的人盲流来到这里。凭着她有几分姿色,终于被贫农朱洪的
二儿子选中。夫贵则妻荣。这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时代更不会例
外。阿二妻因此身价百倍,成了响当当的贫、下中农“革命派”。

    有了响当当的身份岂可没有响当当的神态?你看她,一排龇咧着的黄
牙、乱蓬蓬的长发、伸过头顶的利爪般的双手,加上那腾身扑过来的姿势
,是多么威武吓人。随着她的脚步,团团泥尘卷上半空。方涛真有点怀疑
,这是不是从什么古穴中钻出来的不祥之鸟。但事实当然不是。你听,她
左一个“资产阶级”,右一个“臭知识分子”,吐出的又分明是二十世纪
七十年代前半期中国大地上最时髦的语汇。

    方涛岂敢与她纠缠,不住地往旁边闪让。谢天谢地,她似乎对方涛的
表现已感到满意,不再理会方涛,从方涛的一侧一冲而过,继续往屋里闯
去,口里仍喊叫着:

    “滚出来!滚出来!靠男人挡架,挡得过去?”

    方涛明白,她是在找柳霞。她以为方涛昨天才回来,今天柳霞一定
会请假在家。清早,方涛倒也曾劝柳霞托人给学校请一天假。但柳霞说:
“代课教师让人代课,象话吗?”故在一小时前就去学校了。

    阿二妻形势估计错误,扑了个空。她悻悻然往屋里吐了一口痰,慢慢
退出来:

    “哼!想躲,看你能躲到那一天。要不顺老娘的心,有你好看的。”

    方涛强忍怒火,注视着这个柳霞多年来不得不与之朝夕相处的邻居,
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还算好,女将只是孤军奋战。不仅朱阿大夫妇躲得远远的,就是外号
“剌头”的朱阿二,也挺沉得住气,老婆那样声嘶力竭喊冤,他却不露一
面。

    朱阿二是个“实干家”,到拆房子那天,才大大地露了身手。你看他
,不偏不倚,就蹲在正对着两家合墙的屋面上。嘴里,叨着一支过滤嘴香
烟;两边耳根上,还各夹着一支。油光光的头发,在北风里纹丝不动。朱
阿大他们在忙着拆砖搬瓦,他却蹲在那里悠悠然闭目养神。但是,他决不
是偷懒。等到自家屋面上的瓦片搬光后,他马上卷起袖子,抡起板斧,大
拆起栓子、横梁来。那“乒乒乓乓”的捶打,震得方涛家屋面上的泥屑、
碎瓦片“悉悉索索”直往下掉。但他仍感不够劲,蹲在那里思索了一会,
又猛吸了几口烟,突然放下斧子,伸手把靠着方涛家屋面的一根栓子猛力
往上掀去。只听得“哗啦”一声,方涛家屋面上的几张瓦片飞腾而下,带
出一股烟尘。朱阿二慢悠悠地微抬起头,欣赏着张张飘下的瓦片,把脸一
偏,嘲讽地看着方涛,那神态似乎在说:“你不是从大城市来的大知识分
子吗?回来了又怎么样?一个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谁怕你?”

    是的,他这时的架式,完全是一个大无畏的英雄。

    方涛很想找他的爸爸朱洪队长评评理,但见不到他的影子。听说,他
到外地参观去了。他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总是在外边开会呵,学“理
论”呵,取“革命”经呵,自我介绍吹嘘呵,……马不停蹄。要见到他不
比见一个县官容易。

    其实,即使找到了朱洪又怎么样呢?有其父才有其子。朱阿二夫妇若
不是仗着他的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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