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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现在秦干事正在验证王景那时的一个说法。王景说:
太阳在花地里,有不同的颜色。
阳光已经是热辣辣的了,秦干事在强光下瞪大眼睛搜索着。慢慢地,她发现花地里
的阳光真的显出了不同的颜色:红光、黄光或者白光,这要由它是投在了哪样的花
枝上来决定。真是太有意思了,同一个太阳竟会化出不同颜色的光芒。秦干事想王
景那时也是傻傻地在大太阳下站了好久才发现的吗?
大太阳下的花地叫人不得不承认“百花争艳”的说法,不过这过于强烈的明艳却又
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只几眼之後,每一朵花上都是套着虚光的了,再看不真实了
……许多花农在花间穿行着,耳边上尽响着蜜蜂飞行的声音。
秦干事想起来了,王景说过,在花丛中掩藏八路军的故事就发生在一个大晴天。想
来当时大太阳下的花地一定把鬼子的眼光晃得晕晕乎乎,再看不远。
哇,把八路军掩藏在鲜花丛中,多么浪漫的行止!
听说那时的鬼子们追带了花地边就不追了。站在花地指手划脚,似乎想都没想到在
这一派风姿绰约的花枝底下,会躲着那几个被追赶得汗流浃背的八路军。到是每个
鬼子都折好了满满一大抱鲜花,就收队了。
从前的军民关系,称得上浪漫。王景那时说。你能说当年玛丽镇的老百姓把八路军
掩藏在花丛中是为了功利吗?弄不好要掉脑袋的,有什么功利可言?除了阶级立场
民族感情这些大的,一般人性意义上对弱者的同情,还有人的天性中的童心、好奇
心、逆返性也都在起作用,功利肯定没放在要紧位置上。这就是浪漫。反过来军队
帮助老百姓,在战争年代或者还有直接目的,那么战争以後的实际利益就不是那样
直接了。就因为摆脱了这些具体的利益关系,军民之间的交往才更加淳朴了。比如
雷锋,做好人好事就不是为了任何集体和个人的利益,也不是为了某种需要有意设
计出来的形象,这绝对浪漫。像“老房东查铺”之类的情景,一派自然,就像是大
地上的风景一样,浪漫到了艺术化的程度。还有“想起你们格外亲”也是一派浪漫
,你找不到一点扭捏造作。
今天不一样了,秦干事想到王景当时的话就笑了。王景说今天如果碰到“老房东查
铺”,可能马上就会激起一连串的反应:第一,老房东是不是想收床铺费;第二,
出于安全保密方面的考虑放不放老房东进去;第三,出于风化方面的考虑,老房东
的年龄性别都是问题;第四,上级对此类情况有什么规定没有……
秦干事当时也笑着说:还有,第二天要向上级报告……报告上写:“昨夜有老房东
一名,半夜潜入我军宿舍,意图不明……今後此类情况如何处置,请上级指示。”
是才开好“共建领导小组”会,秦干事就到花地里来了。
会上徐教导员说:这两年,地方帮我们部队做了不少工作,成绩显著,有目共睹,
而我们帮地方做的工作很少。这点我特别惭愧。虽然原因很多,但我要负责任。
刘镇长说:你们不要紧张的。就比如两家睦邻,无非是你景况好时想着我一点,我
景况好时也不忘了照顾你而已。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想的。
秦干事想:这倒是一个新鲜想法,不过呢,好像离宣传底线有点距离,不光是调门
不高,高度也不够,好像性质也有些变化。将来作为地方群众朴实的意见在材料里
引用一下是可以的,但不能作主旋律。
徐教导员又说:我觉得现在要加强重点,就是我们部队方面的工作。秦干事你是专
家,你看看我们目前能为玛丽镇做些什么工作。
秦干事觉得徐教导员的想法当然有他的道理,就是起点不高,过于接近实际,或者
接近实惠。要按这个思路发展,军民“共建”就成了军民“互助组”了。似乎方向
不是很对。因为从“共建”的本意上说,是要用军队整体上政治文化素质高的优势
,去加强地方的精神文明建设。当然“互助”也是一个方面。“精神文明”是一种
概念,可以理解成很大,也可以具体到很小,操作起来比较方便容易。这就使人很
佩服第一个提出“精神文明”这种说法的人,那人不用说水平在极高处。
秦干事想:看来先要把思路整理一下。不能光看到你帮我做了什么事,我帮你做了
什么事。先要想到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做之後对加强双方特别是地方的精神文明
建设起到了什么作用。如果起不到什么作用,做了也白做。当然,辩证法告诉我们
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只要做了工作,就一定能找到由彼及此
的意义。不过呢,这种工作的意义最好是直接一点,免得日后说起来叫人感到牵强
附会。
站在花地里的秦干事,想法同刚才有了点不一样。她现在觉得刚才两方三家的想法
,其实都有点太实际了,不是特别“精神文明”的那种,从本质上讲,都没有从具
体利益里超脱出来。
六
徐教导员把王景留下来的资料一古脑地找了出来,统统送给了秦干事。王景这小子
鬼点子是多,他说。光计划就作了这么一大把。
徐教导员问:“你认得他吧?”
秦干事淡淡地说:“见过。”秦干事在别人面前,一向不谈王景。另外她听到别人
管王景叫“小子”,心里也不大舒服。
秦干事眼里看着材料,记忆里在过着的全是王景那时的情形。那时她和王景天天都
要通几次电话,王景在这边弄出了点什么响动,马上就报告到她那里了。
王景那时也是负着“共建”任务到了玛丽镇的。来了后就召集着军地两伙人琢磨办
法,准备要热热闹闹地铺开摊子大干一场,创出全国叫响的典型。不过按照秦干事
的想法,王景到了玛丽镇,没有机关那么多眼睛瞪着他了,本性就大暴露了。
现在我们应该叫你什么了呢,叫名字,还是叫“教导员”?秦干事奚落王景。
我从来没有名字,王景说。我的名字叫“王干事”。你也没有名字,你的名字叫“
秦干事”。我们都没有名字。我们的名字已经被机关饭堂当点心吃掉了。
秦干事见王景抓住话题要发挥的样子,就不敢跟他把有关姓名的问题接着讨论下去
了。
秦干事喜欢在心情清寂时看到王景。王景的乐观与热烈,能使忧郁中的她感到温暖
与烫帖,使她得到那种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所必不可少的心灵的滋润。实在说
,王景是很会体贴女朋友的。那时她想看到王景,听着王景的东扯西扯,或者有些
炫耀的华丽,或者不着边际。自己只是在边上微微地笑,并不多说什么。然后就会
有一种过往的温情慢慢化开了孤寂,第二天一早又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
亮亮地微笑着走在通往办公楼的林荫道上,走在去到办公室的楼梯和走廊上了。有
时她也会生发出一种要靠近挽住王景手臂的冲动,不过这种热望每次都是才跳动到
手指,就被她收住了。
是熊熊燃烧起来,还是封着火叫它只是慢慢地维持着发热呢。共同的规律是前一种
叫人血热、向往并产生冲动,可是细细一想如果在燃烧以後又发现燃烧的来源或者
质量似乎并不那样可靠,又如之奈何?这是女子们前赴后继换得的血的教训。从杜
十娘时代甚至更早,一条条严重的纪录就书写在女子燃烧史上,警告女子:燃烧是
带电操作的危险行当,一次热情的燃烧,可能足以摧毁一个好女人的一生。这就令
得后来学习过女子燃烧史的女子们望而生畏,不能不独慎其事。秦干事不用说当然
是认真学习研究过全部女子燃烧史的。秦干事在学习的时感动万分,恨不能化作蝴
蝶翩翩舞,可是到了过后却每逢火种就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我构想出了一个“军民共建精神文明全能二十项”。王景有次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
告诉秦干事。它几乎包括了“共建”的所有内容。
王景说:这二十项活动要是全在玛丽镇开展起来,不是到处都要热气腾腾了吗?玛
丽镇还能有不健康的东西吗?思想文化阵地不就彻底占领了吗?精神文明在玛丽镇
不就要蔚然成风了吗?
王景的热度怕是把电话都烧焦了。
秦干事就想王景一方面是在搞“共建”,另一方面也是在焕发那种属于男孩子的灿
烂的浪漫。或者说那种属于青年军官的热衷于表现自己的急迫。他把两种东西混到
一块了。这是两样不同的东西,也不知会弄出什么结果。
现在把王景的“全能二十项”学习了一遍,秦干事觉得王景的想法很丰富很全面,
就是太过浪漫。要那样搞,玛丽镇就成了巴黎市了。显然不可能。她想了又想,又
同徐教导员和玛丽镇的领导商量了,觉得可以挑出两项来开展。第一是学习普通话
活动,第二是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王景那时发现镇上人差不多不看中央
电视台节目,当然也就不看新闻联播,主要原因是不习惯听普通话。王景态度坚决
地在他的计划中提出定要改变这个面貌。秦干事又到现场考察了一下,肯定王景那
时发现的问题现在依然如故。
“还是再好好研究研究。”秦干事说。
说了这句话秦干事忽然感到有点诧异。这不是被王景指责过的那种经典的“小官小
僚”的语言方式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这样讲话的呢?也许这类语气在机
关里经常脱口而出不以为意,只是今天想到了“小官小僚”这个词,才意识到了。
七
秦干事决定亲自出任普通话教员。秦干事形象清丽,音质纯正,做过好多次大型活
动的主持人。她往讲台上一站,只说了一句“先生们好!”玛丽镇的人就都被镇住
了。
女士们好!秦干事又说了一句。秦干事的脸上有一种端庄的微笑,那是一种标准的
教师的笑容,也就是标准的职业女性的笑容。
讲完一课,秦干事发现再同玛丽镇的人们打交道时,感觉上有了很大的改变。特别
是那种对于性别的强烈注视变得温和多了。
秦干事想了很多办法来加快教学进展提高教学效果,上课时也特别注重方式方法,
什么诱导式启发式,把教学法整个操作了一遍。连徐教导员都非常佩服地说秦干事
你应该去当老师才对,你没去当老师,真是中国教育界的一大损失。秦干事自己也
感觉良好,以为自己这个老师不但非常称职,而且形象又好声音又好,气质与修养
也都好,素质是很难得的。中国教育界的确特别需要自己这样的同志。
不想“先生们”和“女士们”一段时间后对前途表现出了共同的悲观失望,“秦干
事,我们要多久才能把普通话讲得同你一样呢?”他们问。“我看我们就是学一世
,也讲不到你那么好的。”他们沮丧地说。他们在课堂上也有点不那么用心了,眼
光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师,也不过就是为了看老师而已。这一点秦干事一看就明
白。
真是个沉重打击。看来老师水平太高了对学习也是个不利因素。
还是要以鼓励为主。这天上课时秦干事就说广东人常常自豪地说粤语要从小就学,
长大了以後才学的,一听就怪腔怪调。其实普通话也一样,很少有成年后学普通话
能学到完美无缺的。不过这不要紧,又不是要当播音员,发音准不准不必特别追求
。能讲到别人听得懂,就可以了。
正讲着,秦干事的胃忽然剧烈地痛了起来,痛得她表情失色,脑门上沁出一层细汗
。秦干事下意识地用手支了支腹部,讲话也顿住了。课堂里的人看着她,想问什么
,又不好开口。刘镇长给了妇联主任一个眼色,妇联主任就离开座位上去了。秦干
事生怕人家要往别的地方想,忙解释说没什么,就是胃有点不好。她还想把这堂课
对付了,要不就这样下去,一来把生病弄得过于正式,二来也说不定给人留下解放
军很娇气的印象。才要开口,又一阵巨痛泛上来。秦干事眼前一黑,歪倒了。
八
“今天把我气得够呛。”王景在电话里说。
“你还会生气?”
“是职业气。”王景说。王景从前解释这个词。“职业气”不是真的生气,是因为
职业的关系,需要做出生气的样子。比如有的军官喜欢敲着桌子叫:“怎么搞的嘛
!”这就是“职业气”。
“几个兵在排房里唱歌。你猜他们唱什么?
“他们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我冲进去说:都给我住嘴!玛丽镇鲜花盛开,风景美丽,你们是害虫想吃什么?
吃花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