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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睁开眼,见是未过门的儿媳,停止了呜咽,伤心地道:
“蓉蓉,我的亲亲女,我前世造了孽”
蓉蓉扯扯杨新亮的衣袖,示意他也跪下,说“:娘,他知错了,他应该同你商量。”
娘用衣袖揩了揩眼角,脸色开始平和,伸出手去拉蓉蓉“:还是你体贴娘,快起来吧!”
蓉蓉跪着不动:“新亮是不对,可他也是没法子呀!要是木头运不出山,闹出大乱子,新亮就会犯错误。你就不为他想想吗?”
犯错误是怎么回事,她自然明白;她怎么能误了儿子前程?又怎么能再让儿子受委屈呢?她心里有点虚,脸色在变化。
“娘,你就原谅新亮这一次吧,求你啦!”
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她痛楚极了,矛盾极了;她怕背后指指戳戳,怕到阴曹地府跟丈夫辩白不清;又怕儿子因此毁了前程,儿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啊!
杨新亮腾地站起来,一把拉起蓉蓉,决绝地说“:娘,我不求你了,我再也不求你了!”
她却本能地拽住儿子的胳膊,凄然说道“;好吧!我答应你。”说罢眼里又涌出泪水,低声对着坟头道“:莫怪孩子呀,他爹,,
那声音好凄切,人听后都感到心里酸酸的。好久好久,蓉蓉才把娘劝住;他又向娘保证不损坏棺木,不丢弃骨殖,娘才平静下来。
铁锹挥动,开始挖坟了,娘又叫止住,叮嘱儿子过后要给爹砌座更大更坚固的青料石墓,要像过去富户人家的坟头那样有气派。
还没容他多想,木材公司经理便一口应承。
“你爹生前受难受罪,死后也不得安宁,复坟后要做三天三夜水陆道场,超度亡灵”
“这”他犹豫着。
“你就答应了吧。”蓉蓉见娘的脸上又起了阴云,就催促道“:这也是娘多年的心愿!”
日头已高悬在龙首峰上,像一盘金;古道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岭上有人吆起了拉木号子:“嘿嘿唷嘞—嘿嗬唷!”
时间已不容再耽搁了,他心情复杂地瞥了娘一眼“:到时再说吧。”
很快,龙尾坳便响起排山倒海的滚木声,洪水般倾泻下来的木头飘浮在河面上,你推我挤地朝下游流去,像草原上不安分的羊群
五
“哗啦—”
一声巨响,杨新亮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倒在走廊上。外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扇窗玻璃打碎了。天边,已露出熹微的晨光。他明白了:自己晕倒了,他正在发高烧。
昨天,他到上湾乡检查工作,听取汇报后便和乡干部一道去帮贫困户插秧。烈日炎炎,田里水气蒸人,不多久便感到身体不适,坚持插完秧后已晚霞满天。他头昏目眩倒床便睡。深夜起来小便,才走几步,就昏倒在走廊里。
他艰难地朝上挪了挪,身子沉重得像一座山,好像不属于自己。乡政府院子里静悄悄的,人们还在酣睡。他似乎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人影越来越近,好像是乡党委副书记老丁。他多么希望这时能有人来扶他一把。忽然旁边有一扇门响了一下,老丁停住了脚,转回身,往那边去了。。老丁是没有看到还是有意避开?
等了一会,还是不见有人来。他用手撑在地上,一步一步挪进了房里;扶着床沿,颤抖着爬上床。好久好久,还在喘气。
他又想起他开枪的事,他犯错误了吗?纪律检查委员会要查处他吗?他沉重地想着心事
不错,那天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在特定情况下他又只能运用铁腕,断然处置。。过后龙秀山代替他送去的四十元医药费被龙家盛摔在地上;他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也被拒之门外。他知道龙家盛恨他,到处告他的状;竟震动了省报,来了一位叫许红红的女记者,搜集材料写了内参。当然不仅仅是非法殴打捆绑龙家盛,还有超规模给爹修复坟墓的问题。
一万五千多立方米木材抢运出山后,通州县木材公司给爹复坟,修了一座壮观的坟墓,超过预算近千元,全部摊入成本。等他知道后把钱凑拢交给他们,事情已沸沸扬扬传开了。
地区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带着联合调查组下来后,更是满城风雨。前天调查组找他谈话,他毫不隐瞒地讲出了一切。他不想为自己辨解,如果他的行为损害了党的形象、给党的事业造成损失,他愿承担一切责任。但在未被撤职之前,他仍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尽管这很困难;而放弃权力,就意味着自己倒下。记得要他主持全面工作时,地委书记曾意味深长地对他说“:或者稳定了局面,或者碰得头破血流,两种可能都有,你要有思想准备。共产党是打不倒的,除非自己倒下。”现在风暴已经向他扑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住决不倒下!他不明白的是:一个普普通的龙家盛,几封并不稀罕的告状信,居然震动了报社,震动了上级机关,莫非他后面有大背景?
头,又开始疼痛起来,昏沉沉的,嗓子像要冒火。他想起身倒杯水喝,浑身虚弱无力,眼冒金花。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进了房,脚步声很重。他不由自主地呻唤道;“水水”
一只大手搭在他额上,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烧得好厉害!”
他费力地睁开眼,身穿黄军装的乡武装部长站在床前,眸子里露出关切的目光。他接过茶杯,将水一口气喝干,感激地说“:谢谢你!”
身材魁梧的武装部长仍保留着当年的军人风度,他二话不说就背着杨新亮上卫生院。路上,杨新亮问道:“龙家盛与报社熟吗?”
“八辈子也沾不着。”
“可许记者为什么这样重视他的信?”
“屁!还不是龙秀山、龙家平他们背后做了手脚。”武装部长提醒他道:“你要当心嘞”
杨新亮想起了清晨院子里的那个人影,问道:“老丁今早看到我倒在地上,刚走过来又转回去了,装做没看见;不知为什么?“”到处都传说你犯错误了,他怕惹是非。他这个人哪,人倒不坏,就是没主心骨,龙秀山放个屁,他也不敢说臭。”他明白了。他这次分片到上湾检查农业生产,龙秀山始终不露面,乡党委副书记老丁唯唯诺诺,乡干部都格外谨慎,不敢单独与他交往;原来人们认为他快站不住脚了。
“你别背我了,我自己走。”他对武装部长道。
“为什么?”
“要是我倒下,那你—”
“操,我怕个卵。”
“为什么?”他反问道。
“你怕真的就没天理了?再说,光这点事也不会撤你的职。”
前面山脚下,有一座壮观的庙宇式建筑,杨新亮又问道“:听说修龙氏宗祠花费了八九万,钱的来路不正,你知道点什么吗?”
武装部长摇摇头。
“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如果你答应我调走—”
“你还是怕了?”
“我怕打蛇不着,反被蛇咬一口。”
“你的要求可以考虑。”
好一阵沉默。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武装部长“咚咚”的心跳声。快到卫生院了,他才低声道:
“听乡林业站的人透露,他们借口山林纠纷滥伐龙身岭的森林,是经龙秀山默许的木材销售指标也是他搞的几个头面人物还得了好处”
“啊!”杨新亮心里一震。
“他们上下勾结得很紧,很难抓到证据”
杨新亮被强烈震动了。
如果不是胸怀坦荡的武装部长亲口告诉他,他甚至不敢相信:在当年流血事件的背后,竟还有这么多不可告人的勾当。而这又决不只是上湾乡的问题、决不只是一个龙姓的问题。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偏僻小县,续族谱、建宗祠、争坟山之风愈刮愈烈,宗法网络盘根错节,基层政权被其把持,族规代替法律,许多丑恶现象死灰复燃,这是西林不安定的主要因素。要打破这一张张巨网又谈何容易!他将面对一个无形的却又是十分强大的对手。而他又不是本县人,这就注定他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他必须比对手更有力量!
他挣扎着从背上下来,在武装部长的搀扶下走进乡卫生院
六
西林县委大院内最令人注目的建筑,要算那座鹤立鸡群的“常委楼”,它是当年龙家平执政时的杰作。
龙家平住在一单元二楼,磨石地面,墙上贴着乳黄色花纹壁纸;客厅里摆设不多,除了彩电和冰箱,沿墙一圈沙发占了三分之一空间,整个环境显得既富丽又典雅,既堂皇又素净。
龙家平见杨新亮不住地打量房间,微笑着问道;“你搬进来了吗?”
“我一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宽。”杨新亮回答道“:我已要行政组另外安排离休的老同志去住。”
“唔。”
龙家平慢悠悠地解开一包“金芙蓉”香烟,递给杨新亮一支,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透过乳白色的烟雾望着杨新亮。
对于杨新亮的突然来访,他丝毫不感到惊奇,并自信已猜中几分。宦海生涯养成了他敏锐的判断力;加之他相貌朴拙,待人随和,上级觉得他可靠,下级觉得他可亲,使他在各派政治力量中能周旋自如。长期的机关生活,使他懂得了权力的重要,并善于利用权力来培植自己的势力。他知道人们都有强烈的地方观念和宗族观念,他把这些观念发挥得恰到好处,渐渐地掌握了西林县的党政大权。即使他屈居县人大常委主任,县长和书记还不得不看他的眼色行事;他略施小技,就叫你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失去权力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他的心境难以平静;但精心编织的权力网仍在左右着西林的形势,他也便得到了某种慰藉。
杨新亮吐出一团烟雾,瞟了一眼龙家平,看到他成竹在胸得意的微笑,不禁有几丝紧张;思索着怎样与他交锋,既能达到目的,又不使矛盾激化。
“龙主任近来身体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话头。
“还不错,能吃能睡。”
“你德高望重,想劳动大驾—”
“什么事?我还能派用场?”龙家平故意装糊涂;心里却说:姓杨的,你还嫩了点!
“希望你找龙秀山谈谈。”
“他使你难堪了?这小子!”龙家平团脸上的笑纹更舒展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不,他并没有对我怎样。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他已经很危险了!”
“危险?”
“他纵容滥伐森林,挑起山林纠纷,假公济私建私房问题相当严重!”
“不可能吧?!这是有人陷害!”
龙家平一反常态,厉声驳斥。他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眼睛里射出锋利的、像钢刀一样尖锐的光,那表情使人过后还感到恐惧。
尽管有思想准备,杨新亮仍感到几分紧张。他知道已触痛了龙家平的敏感神经。他沉住气道“:检查院已立案侦察了两个月,现在证据确凿。希望他能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龙家平像被人敲了一棒似地脑袋嗡嗡作响。检察院立案侦查了两个月,他竟然毫无察觉,那几个人干什么去了?
许久,他恍恍惚惚想起,他们被抽去搞普法教育了。看来,姓杨的早就算计好了,我把对手估计低了,大意失荆州呀!
他以极大的克制力压住内心的烦乱和恼怒,冷静下来,他这才明白: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虚实。他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又把“球”踢了过去“:他辜负了组织上的信任,令人痛心。杨书记政策水平高,相信你能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你的意见—”
“我近来要开几个会,恐怕抽不开身,还是你亲自找他谈谈也是县委对他的爱护嘛。”
“好吧。”杨新亮站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不远送。”
杨新亮刚下楼,龙家平“砰”地关上房门。杨新亮回头膘了一眼,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近段日子,龙秀山老是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县检察院来了人,几次到乡林业站查原始记录,分别找人谈话。他感觉不妙,打电话问族叔,龙家平也不知此事,不过又告诉他不要紧张,真有什么问题,检察院会有人打招呼的。他这才定下心来。以前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吗?
不也应付过去了!再说,杨新亮应付烦恼事还忙不过来呢,除了他,又有谁敢捋老虎须呢?!还是族叔说得对,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是把对手击倒,让对手害怕。既然他们之间已摆好阵势,他就只能继续进攻!
他根本没料到杨新亮在黄昏时候还会到乡里来,他似乎听到了引擎声,未及细想,杨新亮已径直走进办公室。
“请抽烟。”他在抽屉里摸索香烟,掏出来的却是一支钢笔,粉白脸不自然了。
“不用找烟了。”杨新亮端坐在他对面,桌上摞着一迭材料,醒目的标题“西林县委书记接受贿赂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