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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双手痉挛地将那根被风吹折但还未断裂的枝条用力扭断,扔在地上。他冷笑一声,与杨新亮擦身而过,脚步重重地踏在水泥甬道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杨新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十一
据县志记载,西林“地处楚之极边,山势险峻,民性强悍,变乱时起。”而这“变乱”又以“龙氏为甚”,十之八九与青龙山龙姓有关。
这几天,龙氏宗祠人来人往,川流不息,龙姓的头面人物都聚集在宽敞的正殿里。这些剽悍的山里汉子一个个肌肉鼓突,膀大腰圆;先人的血液在他们身上流淌,先人的精气在他们骨子里燃烧;遏止不住的力量一股股地从体内往外冒,准备找个地方发泄。古老的灵魂在冥冥中召唤,他们渴望着宗族的荣耀,宗族的复兴。龙秀山是当年龙姓族长的嫡系子孙,现在又为龙姓利益入狱,他们怎能坐视不救呢?“天上天狼星,地上龙家姓”;龙姓以遇事齐心,勇猛好斗而著名,部落日益强盛,在西林形成了强大的地方势力。
神龛上香烟袅袅,供着涂红的三牲。龙家盛领着各支各房的“执事”朝祖宗牌位三拜九叩后,一刀斩断了鸡喉,将鸡血滴到一字排开的土瓷釉碗里。他双手抱拳,作了一个长揖,异常庄重地将酒碗举过头顶:“我发誓:明天上县府请愿,是杀是剐,全由我龙家盛承当。不释放秀山宗侄,我就死在公堂。如果有人害怕,趁早提出,我决不勉强!”
“首事放心,一笔难写两个龙字,天塌下来我们一齐顶!”
一碗碗血酒端过了头顶
一条卷毛猎狗似乎闻到了特殊的气味,舌头伸出老长,把头探进殿堂里,一嗅到这异常的气味,吓得马上缩回头,夹着尾巴逃跑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县委办公室接到上湾乡党委打来的紧急电话已是万籁俱寂的深夜。值班干部立即请示杨新亮,杨新亮指示:一、停开去青龙山的班车。二、沿途设卡拦阻闹事乡民。三、加固机关大院大门,加强警戒。
上午十点半,一大群山民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县城。县委大院的铁门立刻紧闭。有组织的山民便从旁边的基建工地抬来大木头,喊着号子撞击铁门。“冬—冬”如山震响,仍不得开。几个壮汉将木头竖起,翻过了高高的院墙,锯断了大门铁锁。一群山民蜂拥而进,围观的群众不计其数。司法局长在前头声嘶力竭地劝阻,被人流挤到一边。
办公楼前、场坪里、花坛边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机关里,各办公室门窗紧闭,干部们谁也不吭声,隔着窗观看外面。唯一出头露面的是高大的常务副县长,他一眼就看出龙家盛是领头人物,皱了皱眉,对龙家盛道:“有什么问题通过正当途径反映嘛,干吗要闹事呀?”
龙家盛愤然道:“反映?反映得还少吗?!联名信送过
多少回了,都你推我我推你,推来拖去没下落。今天,得不到肯定答复,我就死在这里,我发誓!”他朝外面一挥手,人群就要往里冲。
常务副县长伸开双手拦住他们“:不行!”
“你要是能作主,释放龙秀山,让他仍回上湾乡当乡长,我就依你。”
常务副县长摇了摇头。
“那你闪开!”龙家盛使劲一拽,常务副县长趔趄了一下。后面的人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情,都纷纷往前面挤,伸长脖子往里面瞅。
铁门后面的木栅栏早被人冲断,花坛被踩烂,红花绿叶七零八落。人越聚越多,场坪边的宣传窗被挤倒,碎玻璃扎伤了人。尖叫声、怒骂声、争吵声、议论声乱糟糟响成一片,院子里像煮沸了几十锅稀粥。
龙家盛领着人到处找杨新亮,连影子也没见着,刚才拦阻他们的常务副县长也不见了。
龙家盛在办公楼前愤怒地走来走去,一个干部模样的人附着龙家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停止了怒骂,带着一伙人朝书记办公室方向走去,推开了扇扇办公室的门就在县委大院人群骚动、一片混乱的时候,仅一墙之隔的县武装部四楼小会议室里,杨新亮正召开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工作难做,”杨新亮面容严峻“,我曾几次责成上湾乡党委做龙家盛等人的工作,没有奏效。如今,又碰上了这样的大气候城里闹游行示威我们这里农民闹事,妖风阵阵背景相当复杂,光龙家盛一个人是煽动不起来的!”
“我看应立即把龙家盛抓起来!”公安局长道。
“不,”杨新亮摇了摇头“,那无异于火上加油,事态会更加恶化。”
“还是退让为上策。”身体臃肿的县长困难地转过身子,对杨新亮道。
“退让?退到哪里去?”
“答应他们的要求,释放龙秀山,官复原职。”
“这不是退让,是投降!”
杨新亮右手握拳,轻轻地敲击着桌沿,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大家:“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要为龙秀山翻案,是要借此事强逼我们低头;达不到目的,他们还会让动乱扩大,造成无法收拾的局面,迫使我们下台,最终取而代之。”
县长不相信地道:“有这么严重吗?”
“他们早已在这样干了!”常务副县长道“:在这非常时期,更需要树立党和政府的权威,决不能软弱无能!”
“可是不让步,事态会更恶化。”一部分人附和县长的意见。
已是午休时间,那边,喧闹声更大了。
“我们已无处可退了!”
杨新亮侧转身子望着窗外,大院那边的情景一览无余。
他脸上露出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严峻神情。
“最困难的是社会上有人,机关内部也有呼应的本来想等都暴露出来,看来事情不能再拖,要出大乱子!”杨新亮转回身子,站了起来,手无意中碰翻了桌上的杯子,茶水从桌上往下滴“,我必须出面了!”
“不能去!”
凡乎是同时,几只手一起按住杨新亮的肩膀“:危险!”
杨新亮将那几只手拉开,镇定地说“:现在还是共产党的天下,怕什么!?”
“要去,也要有武警护着。”更多的人建议道。
“没必要。”杨新亮摆摆手,毅然走下楼,拉开了那扇通往县委大院的小门
找不到书记,龙家盛又急又气,疯狂地叫嚷道“:杨新亮,你躲在哪里?你要是共产党就出来!”
“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话音落处,人群分开,杨新亮迈着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沉稳有力的步伐走上办公楼前的台阶,与奔跑下楼的龙家盛撞了个正着。
“我在这儿。”杨新亮两道利剑似的目光死死盯住龙家盛,显示一股强大的威慑力。
龙家盛毫不畏怯,鹰隼似的目光与杨新亮对视着,扯大噪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说清楚:共产党还是不是老百姓的党?”
“共产党当然要为人民服务。”
“我们那么多人签名、为龙乡长呼冤,现在又来了这么多群众请愿,要求释放龙秀山,仍回上湾当乡长,你同意不同意?”
看不出这粗鲁的山里汉子竟还有些套数,杨新亮给“将”住了。他脸色发赤,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如果说同意,正中对方下怀,全盘被动;如果说不同意,对方不会善罢干休,他也难以收场。沉吟了一会,他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这件事很复杂,牵涉面广,我个人做不了主,需要与各方面研究”
“你少来这一套,我已经听腻了!”龙家盛铁青着脸说;声音不大,却仍然感觉到那凝聚在心头上的积愤。
他的话音刚落,山民们纷纷朝杨新亮嚷叫起来:
“我们不是小孩,不信哄!”
“我们今天就要接龙乡长回去!”
“凭什么判龙秀山的刑?”
“不放龙秀山我们不走!”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突然,杨新亮料想不到山民们竟是这样难以驾驭;他脸色急骤地变化着,牙齿格格响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常态,脸上挂起大度的微笑。他连连摆手,态度非常诚恳:“乡亲们,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我们的工作没做好,一些事情没及时向你们解释清楚,请你们原谅。
龙秀山是龙姓的人,可原来也是在党的人、国家干部。家有家规、党有党纪、国有国法,因为他是党员、干部,我们才依法处理的。绝对不是针对龙姓人的”
山民们没有刚才那样嚷叫得厉害了,有人低声道:“他说的也在理上。”
杨新亮见自己的话引起反响,继续说道:“龙秀山是为龙姓做了不少事情,可是他也打着为龙姓谋利益的招牌为自己捞取好处还建了一栋私房
“是呀,他是修了一座小洋房。”
“他那点工资哪能修得起洋房呢?”
一些人议论开了。
杨新亮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反应,亲切地拍了拍前面一个小伙子的肩膀,用一种兄长劝弟弟的口吻说道:“你们不太了解情况,容易听信一面之词,还是先回去吧。好不好!”
“不行!”龙家盛炸雷似吼了一声。
现在,龙家盛才完全领教了杨新亮的厉害,一番话就把大家的心说动了。他狠狠地瞪了杨新亮一眼,对山民们大声说道:“你们不要听信他的鬼话,秀山的房子没沾祠堂一分钱,是他们兄弟凑钱修的,我发誓!秀山是诚心诚意为龙姓谋利益,他不归位,我们愧对祖宗牌位!”
开始安静下来的山民又骚动起来,大院里弥漫着火药味。山民们吼叫着,肆无忌惮地谩骂着;就像一艘无舵的船,任凭情绪的波浪推向这推向那,残存的理智被搅得粉碎。
“你到底放不放龙秀山?”龙家盛步步逼近杨新亮,一字一顿,气息粗重,使人感到他话里的份量。
“如果不放呢?”
“不放?哼!”龙家盛指着县委办公室“: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我发誓!”
杨新亮知道,这龙家盛真要横下心,豁出命来,局势将急剧恶化,后果不堪设想。他明白:他面临的是一场有背景、有组织、有预谋的动乱,任何过激行动都会使对方找到蓄意扩大事态的借口。他只能灵活变通,缓和矛盾。他静了静神,用很随和、似乎是谈家常的口气说道“:老龙呀,还是应该相信党,相信政府。你们的要求我们会考虑的,我也认为龙秀山是个有能力的人。当初他犯错误县委也有责任:没有及时教育,过于迁就他了。”
“你的意思是同意释放他?”龙家盛见对方开始退让,便单刀直入,紧追不放。
“我是说我们可以复查。”
“那我们今天就去接秀山。”
龙家盛以为对方害怕了,屈服了;照自己的想法理解了杨新亮的话,抬腿就要往外走。
“慢,不要那么着急嘛!”杨新亮笑笑,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如果他确实属于冤假错案,材料就要重新甄别,法院和检察院还得组织力量再调查,一些必要的程序不能不经过这些,都需要花费精力,花费时间,你说是不是?”
龙家盛想了想,便问道“:要等多长时间?”
“大约一个月左右吧。”
“太久了!”龙家盛不满意地皱起眉。
“最少也得半个月。”
“行。”
龙家盛两眼放光,为龙氏宗族争得了胜利而兴奋,也为龙家平料事如神而钦佩万分。他想将这好消息马上报告龙家平,刚走几步,又突然想起前几天的事:他兴奋地谈起准备进城请愿,龙家平却皱起眉头,打断他的话“:谁叫你说这种事,以后少上我这儿来!”不错,这事是龙秀江出的主意,找过自己几次,可他年纪轻轻的,有这么大的胆量?想得这么周到吗?明明是你龙家平的意思呀!倒在我面前装正经,以为我不明白?倒也是,这才叫水平,咬人不露齿哩。
听说为对付姓杨的,家平还另外藏有一手哩,明里暗里双管齐下。自己当然没必要去见他了。想到这里,便转身对杨新亮道“:半个月后我们再来,你们要快点办好手续!”
杨新亮笑笑“:我们一定抓紧时间。”
龙家盛得意地朝山民们一挥手:“走!下次来接人就是了。”
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杨新亮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
十二
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昨晚“敬梅山”的时候,纸烛燃得好旺,线香成“井”字散开,明明预兆那野物会中圈套,可他赶早上山,诱饵还在这里,野猪仍未出窝。
灌木林里一片静寂。一溜小树挤向了两边,小草被踩倒,地上露出个茶碗粗细的四爪蹄印;前面两个爪子落得很重,后面两个爪子下得很轻;从蹄印看,那野猪至少三四百斤。
龙家盛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在小树上的细铁丝—“野猪炸弹”的拉火线;这炸弹是专门用来对付大野猪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