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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高慧同志让我们通知的!”
“喂!喂喂”
对方已挂上了话筒。周振武感到自己被戏弄了,气恼地把耳机一摔。一种担忧、困惑和愤懑交织的情绪,充塞了他的胸膛
他不明白,三方约定了的事,为什么又突然变卦?对林涛这个新任县长,他有所了解,知道他远远不如蓝淑贞好对付。他已敏感到了,这位县长似乎对山门不感兴趣,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尤其对林涛这次光临的底细,他茫然无知,只是从林涛那高深莫测的眸子里,从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他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还有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似乎对自己威胁更大。她对这里的情况比较了解,曾参予处理纠纷,更令人恼火的是高炳生是她哥哥,妹妹怎能不替哥哥说话呢?
马会计又来了,神色有几分惊慌,凑近周振武低声地说“:有人看见林涛和高慧上山去了,这谈判”
周振武没有回签,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肌绷得紧紧的。马会计识相地出去了。不一会儿,那些来作证的老头喧嚷起来,三三两两地走了。
周振武烦躁地在房子里走动着,他感到室内异常的沉闷,抬腿走出办公室。
他愤然走进会议室。室内空荡荡的,只有那些奖状在呆呆地望着他。他真想一把扯下来,撕个粉碎!“叮铃铃”电话铃又响了。他不想去接,也许是害怕再次遭到戏弄。
一会儿,马会计跑来了,急促地对他说“:县委向主任来电话,找你!”
周振武倏地一惊,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他责怪自己刚才不理智,太沉不住气了!
他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办公室走去
六
这是在哪儿呢?热,太热。像火炉,不,在蒸笼里,热烘烘,湿漉漉难受,太难受了。是什么声音?是他们追来了吗?是的,快跑吧!不跑就没命了身子轻轻的,脚怎么娜不动?跑吧,跑吧前面就是长苞铁杉。好高啊!
爬上去!不,不能爬!他们会用斧头砍倒的跑吧,还是往前面跑吧啊!前面不是周振武吗?还有林涛,还有慧妹,他们是一伙的他是谁?他不是死了吗?是的,他死了,脸上都是血
“哥哥,你怎么啦?”
高炳生睁开了眼睛,高慧站在床前,眸子里露出痛苦的目光,他明白了,原来是一场梦,他正在发着高烧。
窗外,大青山笼罩在黑暗中,飘泼大雨在哗哗下着。一道闪电,接着炸响了一个霹雳。
高炳生艰难地朝上挪了挪身子,斜靠在床头上,凄楚地望着慧妹“:你还是回县里去吧!”
高慧端过汤药,递到床前“:你吃药吧,我的事你别管。”
“我能不管吗?哥这一辈子对你不起,你的命太苦了,不能看着你再背时”高炳生的声音哽咽了,干涩的眼角滚出了两滴浑浊的眼泪。
“哥,你要是真关心我,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场山林纠纷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角说:“不是告诉你了吗?我也搞不清楚。”
高慧真想发火,望着哥哥病快快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独自思忖着:这位文化不高而错误又犯过不少的哥哥,怎么这样愚昧?不知他是有什么顾虑,还是掩盖自己的罪过?莫非他害怕林涛报复?他哪里知道,林涛为他担了多大的风险啊!正是他病得厉害的那几天,不知是那些人给公安局施加了压力,还是他的确触犯了刑法,公安局决定逮捕他。当老耿把这消息告诉林涛后,他连夜赶到县里,以“犯罪证据尚未落实”为理由,说服了公安局长,收回了逮捕令。他当然不会知道,林涛为此将会承担多大的风险。现在,他和林涛的谣言,已从县城传到界坡,经过补充和加工,又从界坡传到县城。如果哥哥真的犯了罪,那些人就会借此大作文章;即使他没有犯罪,也会有人怀疑是林涛包庇他,从而编出一些最引起人们兴趣的故事来
她每时每刻都牵挂着今晚在公社召开的案情分析会,公安局将对死者的致死原因进行全面分析。为了避嫌,她这个副局长自动弃权了,却又盼望尽快得到这个会议的结果。
高炳生喝完汤药,她似乎不愿在此久留,接过碗走了。
高慧一走,悲哀和孤独又向高炳生袭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使他明白了一些道理,也产生了一些偏见。在这秋雨封门的夜晚,在自己的命运像断线风筝的时刻,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想起了自己的功过是非,想起了这场复杂的山林纠纷
他不理解,那时候自己为什么那样无知,那样狂热。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还是为了捞取名利?都不是!只是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仰,把成片的森林变成灰烬,然后又劳民伤财地垒成梯田。这巨大的代价换来的只是惩罚!不仅山上的梯田荒草萎萎,山下的良田也被山洪冲毁。由于他的罪过,社员只好用蕨根来充饥。
这些年来,他无时不在悔恨自己,但也在尽力设法弥补自己的过失,在高慧的启发下,他逐渐懂得了森林的重要性,也明白了自己过去的错误。他主动要求来到了青山林场工作。并且,一有时间就扛着锄头上山,默默地造林、育林
雨势小了,淅淅沥沥,如诉如泣,一声响动,高炳生吓了一跳。昏黄的灯光下,一只老鼠爬上了床前的桌子,瞪着一对绿豆似的小眼,毫不惧怕地盯着他。在和老鼠的对视中,他渗出了冷汗。过去的教训磨灭了他的热情,他害怕卷入任何是非中,变得胆小和麻木。近几年来,在频繁不断的山林纠纷中,更使他丧失了一切勇气,凡事闭口缄言,闷在心中。在这场山林纠纷中,连他自己搞不清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森林的保护者?还是杀人凶手?
当时,有人来报信,说山门大队正在西部林区大肆砍伐。他听后犹豫不决。虽然他惜林如命,但东部林区的几次纠纷却使他胆寒。他告过状,打过官司,但毫无结果。事后,林场得到的是大片森林继续被砍伐;他个人得到的是拳头和石块的报复。有时,他在山道上独自行走,会冷不防飞来一块石子,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夜晚出门,随时都有遭到袭击的可能。他清楚这是哪些人干的,也清楚那些人的背景和靠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好采取忍气吞声的态度。他为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场长感到痛苦,曾多次请求辞职,上面迟迟没有答复,也许其中大有奥妙。在这紧急关头,他的犹豫激起了在场职工的愤慨。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领着一群愤怒的职工呼叫而去。他又很不放心,远远地尾随在后面。等他赶到砍伐现场时,双方一片混战,他却毫无参战的勇气。突然,他发现一个小伙子正在挥斧猛砍一棵高大的长苞铁杉。他想起了高慧为寻找这些长苞铁杉所付出的代价,他想了北京来的人在考察时的惊喜情景他鼓起勇气,冲上前去,夺过小伙子的斧子,转身就跑。
林子里一片混乱,砍的砍,打的打,争的争,骂的骂小伙子却紧追不舍,追上他,小伙子夺走了斧子,他又不甘心地扭打起来。就在这时,一阵风响,一棵大树朝他们压下来他感到身体被什么重重一击,他倒下了。待他爬起来后,只见那小伙子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下,斧头不知怎么深深地嵌进了他的腹部。惊骇中,有人大呼“:打死人了!”一种本能的恐惧,驱使他没命地逃回林场。后来,山门人大闹林场时,他又惊慌地爬上了古松,躲进木亭里
他不懂法律,不清楚自己是否犯了罪;更没有想到,来处理这件事的就是林涛。他害怕这位曾被自己批斗过的县长,他会饶恕自己吗?当年,他想不到平时不声不吭的林涛,竟会发疯似地反对修造大寨田,如果那时林涛态度老实一点,不顽抗到底,也不会吃那么多亏唉,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即使林涛原谅了自己,那些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他们是那样神通广大,过去有理的事情尚且讲不清,又何况现在呢?还有,自己又是犯过作风错误的人,与其无用地辩解,不如沉默不语。而且,自己也找不出多少辩白的理由。
他感到自己就像掉进陷井的野兽,只有等待猎人来捕获他不明白,为什么高慧又和林涛搅在了一起,卷入了这场可怕的纠纷中。他万念俱灰,唯一的愿望是设法让高慧跳出这场纠纷。
又一道闪电,又一声炸雷,雨骤然大了。山风借助雨势,雨势借助山风,肆无忌惮地袭击着大青山下的这间小房。暴雨敲打着他那失望、悲哀和惊恐的心
屋外一阵响动,门,陡然被推开了!是高慧啊!后面还有披着雨衣的林涛和公安局的老耿!他猛地一惊,预料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林涛放下雨衣,抖了抖湿透了的衣服,走上前去。高炳生不敢看他的脸,无论是过去的错误,还是现在的境况,都使他不敢看。他只有默默地等待,等待那冷冰冰的镣铐带上手腕的时刻
“伤好些了吗?”林涛的声音异常平静。
高炳生毫无反应,一副麻木的神态。
林涛对老耿点了下头,老耿走到床前,神情严肃地说:
“高炳生同志,死者的致死原因查清了,你无罪!让你受委屈了。”
蓦地,高炳生抬起那张百感交集的面孔,怔怔地望着老耿。
老耿说“:实话告诉你,如果没有林县长,事情就可能不会是这样。”
高炳生那感激的目光转向了林涛,他望着那张清癯的面孔,望着那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望着那还直往下滴水的衣服,双眼里泉涌般地流出了小泪水他不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地问道“:外外面下大雨吧?”
林涛懂得这句话的全部含意,微微地点了点头:“是的。”
泪珠,晶莹的泪珠在高慧的眼眶里打着转儿,不过,终于没有溢出这个倔强的女性的眼眶。尽管这位县长没有作任何说明,但她完全明白他深夜冒雨登门的情意,对度日如年哥哥来说,对骨肉相连的妹妹来说,早一分钟听到这个消息,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啊!
林涛和老耿转身拿起了雨衣。
突然,高炳生大声地说“:我还有话要说!”
林涛转过头来,微笑着说“:你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高炳生霍地从床爬了起来:“不,还是让我现在就说吧,我憋在心里难受。”
林涛说“:你是要谈东部林区被砍伐的事吗?”
“是的。东部林区全部是山门砍光的!”
林涛沉思了一会儿:“请允许我问一句:据有的人反映,是林场先砍的,是吗。”
高炳生激愤起来:“我们完全是正常的间伐,去小留大,便于成材林的生长。可是他们借口林场砍了山门的树,大肆滥伐,把整个东部林区都砍光了。”
林涛皱了皱眉,又问道:“据说山门在东部林区也造过林,被砍的树究竟是你们的,还是他们的?”
“他们以前是造过一些林,但没有管理,都没成话;近年来,他们也装模作样地栽过几棵,有意把本来就不清楚的林界搞得更复杂。”
说完,高炳生迅速地翻开褥垫,抖索着手拿出了一叠资料。其中有东部林区历年的造林规划图、间伐工作表和历次纠纷的原始记录。他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恳切地说:“你看看吧!相信你看了就会清楚的。”
林涛接过资料,递给高慧,又问道“:这些年,山门砍的树是怎么处理的?”
“你去看看他们的木材加工厂就明白了!”
林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别的情况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屋檐水在“哗哗”地流着,雨还在下,只是风息了,高慧扶着哥哥站在门边,久久地盯着那远去的手电光,一闪一闪,一直消失在黑暗中。
七
县委办公室座落在机关大院的东南隅。这是一幢青灰色的楼房,门口有两株夹竹桃,周围是浓绿的蜜桔树,尚未成熟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大概是想体现林业县的特点吧,室内与走廊都铺着松木地板,上面涂了一层廉价的调和漆,漆皮大部分剥落,露出了木板的原色。
周德山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尽头,三面有窗,光线明亮。
墙上除了一张十万分之一的县图外,再无其它的张贴。室内的摆设简单朴素,一张办公桌,一把藤椅,客人来了只能坐在那张长条木沙发上。隔壁是向文清的办公室,为了便于商量工作,间壁又开了一扇简易门。周德山只要在办公室叫一声“小向”,向文清立即就会掀起门帘,出现在他的面前。
今天的天气并不闷热,周德山却敞开了涤卡中山装,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文件。他宽脸盘上流露出几分焦躁,粗壮的身子压着藤椅,发出不安的声响;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