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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迈尔斯对她说过,联邦调查局要派人来。一想到这儿,恐怖又攫住了她,脸色顿时紧张又忧郁地沉了下来,而刚才埃德温娜·多尔西和诺兰·温赖特都错把这副脸色看作敌意的表示了。
她决定还是尽量少说话为妙。今天,当她发现没人相信自己以后,她就采取了这样的策略。
至于说到那机器,也就是测谎器,她准备拒绝作试验。对于这种机器的原理她虽一无所知,不过,既然谁也不肯理解、相信或帮助她,一台机器——银行方面的机器——还会有什么两样?
下了公共汽车,她急急匆匆往三个街区外的幼儿园走去。早上来上班途中,她把埃斯特拉送进这儿,但今天下班迟,接得晚了。
她走进设在一幢私人住房地下室的幼儿园小游戏室,一个小女孩马上扑了过来。这幢房屋同本地区其他建筑一样,已经老朽破败了,可幼儿园的那几个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光线也好。尽管这家幼儿园收费较高,给胡安尼塔带来很大负担,她还是选中它,原因就在于此。
埃斯特拉象平时一样兴奋得要命。
“妈!妈!看我画的,一列火车。”她伸出一个沾满颜料的手指,戳点着。“还有一节‘秀车’,里边还有个人呐。”
孩子长得瘦小,不象个三岁的小女娃,黑黝黝的皮肤象妈妈。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老是显出惊讶的神情,对孩子说来,生活里每天都有新发现,因此每天都有新的乐趣。
胡安尼塔把孩子搂在怀里,柔声纠正她:“是‘守车’,amorcito。(西班牙语:亲爱的。译者注)”
周围一片寂静,显然,别的孩子都已被接走了。
幼儿园校董兼校长费罗小姐架子十足地走了进来,她皱着眉头故意看看表。
“努涅兹太太,我是出于特别照顾才同意让埃斯特拉比别的孩子晚走的,可今天这样太晚了……”
“真对不起,费罗小姐。银行里出了点事情。”
“我也有自己的事情。别的家长可全遵守规定,一到放学时间就来接孩子。”
“我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吧。不过既然你来了,努涅兹太太,我不妨提醒你,埃斯特拉上个月的费用还没付。”
“星期五我领了工资就来付。”
“我很抱歉,非提醒你不可,这点请你谅解。埃斯特拉是个乖孩子,我们都喜欢她。可你总不能欠着账不付……”
“我完全理解。星期五准付。我保证。”
“努涅兹太太,这两件事你可都下了保证啦。”
“是的,我明白。”
“那么好吧,祝你晚安。晚安,埃斯特拉小宝贝。”
费罗这个女人尽管古板得不通人情,幼儿园办得倒不错,埃斯特拉在那儿过得满好。胡安尼塔打定主意,这个星期的工资非用来付幼儿园不可,她刚才也立了保证。而这以后到下一次领工资,她就得想办法对付了。怎么对付呢?她也不知道。她这个出纳员的周薪是九十八元,扣除了税款和社会保险费,实得八十三元。这八十三元要用来付两人的伙食费,埃斯特拉的学费,还有她俩在东城新区租用的这个无电梯通达的小套房租金。此外,信贷公司也要来催逼欠款了,因为上一期的欠款她还拖着没去付。
卡洛斯在一年以前不声不响地出走失踪了。丈夫遗弃她以前,胡安尼塔天真地同他合签了贷款借据。卡洛斯用贷款买了几套衣服、一辆旧汽车、一架彩色电视机。出走时,这些全被他席卷一空,留下胡安尼塔一个人没完没了地偿付着那笔分期归还的贷款。
她想自己应该到信贷公司去走一趟,要求减少每一期的偿付数。毫无疑问,对方不会有好脸色给她看,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可是别人再凶也只好忍受。
回家途中,埃斯特拉跳跳蹦蹦,兴高采烈。胡安尼塔一手握着女儿的小手,一手拿着小心卷好的女儿的图画。马上就到家了。一回到自己的公寓套间,两人先吃晚饭,接着总是在一起笑着玩儿。可是今晚胡安尼塔怎么笑得出来!
这时她才第一次想到要是丢了饭碗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先前那种恐怖感顿时加深了。她知道,失业这个可能性正现实地摆在自己面前。
她也明白,要想到别处去找个职业将十分困难。其他银行姑且不谈,就是别的企业的老板也会去了解她以前在哪儿工作,一了解就会发现丢钱的事,于是就会把她拒之门外。
失业之后,她怎么办?怎么抚养埃斯特拉呢?
胡安尼塔猛地收住脚步,弯下身,紧紧地把女儿搂在怀里。
她暗自祈祷,但愿明天有人会相信她的无辜,有人会认清事实真相。
但愿有这样一个人站出来。
可是,这个人是谁呢?
第九章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此刻也在大街上。
午后不久同诺兰·温赖特开过会回来,亚历克斯就一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踱步沉思,设法把近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真正理出个头绪来。
班·罗塞利昨天宣布的消息是应该好好考虑的头号大事,再有就是这个消息在银行里造成的局面。另外,这几个月来在亚历克斯个人生活里发生的事情也该仔细想想。
往前踱十二步,往后踱十二步,来回不停,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有一两次,他站停下来,再次验看安全部头子同意让他带走的那几张“键式赊账”伪造信用卡。信用赊账和信用卡是额外加到他头上来的思想负担之一,这中间不单是伪卡问题,还有真卡。
货真价实的信用卡由一连串广告文字作印记,这几份广告样张现正摊在办公桌上。文字系由奥斯汀广告代理公司拟就,目的在于鼓励“键式赊账”信用卡顾客多多用卡挂欠赊账。
一则广告以这样的文字招徕主顾:
干吗要为钱费心?
请使用“键式赊账”信用卡
本行代君费心
另一则广告醒目地印着:
账单账单何足虑
“键式”卡出账自去
第三则广告发出如下呼吁:
既然明天的梦想今天就有能力实现
你还等什么?
请用“键式赊账”卡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另外还有那么五六则广告,大意都差不多。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颇为这样的广告文字担心。
这种担心当然不必化为行动,因为广告已由银行的“键式赊账”部批准,只不过是送到亚历克斯这儿来让他过过目罢了。至于总的步骤,那也是几个星期前由银行董事会作了决定的,目的在于增加“键式赊账”
部的赢利额,眼下,就同所有其他信用卡项目一样,它还处于初创阶段,常发生亏损。
可是亚历克斯疑虑重重:董事会可曾设想过要搞这样一场大张旗鼓、不顾后果的广告推销活动?
他把那几则广告样张叠好,塞回到送来时用的文件袋里。今晚回到家以后得再考虑考虑,届时还可以听到另一人的意见,他知道,此人意见可能十分强烈,这人就是马戈特。
马戈特。
一想到她,自然又联想起班·罗塞利昨天宣布的消息。这消息就象一帖清醒剂,既使亚历克斯想到生命的脆弱和短暂,想到死之必然,同时也给他指出了不测之祸总是近在眼前的。他为班老头难过,同时,老头儿在无意中又一次唤起了一个常常浮上心头的问题:亚历克斯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和马戈特两人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要不就再等一阵子?可是还有什么可等呢?
等西莉亚吗?
他已经不下一千次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了。
亚历克斯眺望着城市的那一头。他知道西莉亚此刻就在那里。她在干些什么?目前情况怎样?
要知道她的情况并不难。
他走回到办公桌前,拨了一个他熟记在心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治疗中心。”
报过自己的名字,亚历克斯说:“我想请麦卡特尼医师听电话。”
稍过片刻,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安详而有力:“亚历克斯,你此刻在哪里?”
“在办公室。我坐在这儿办公,想念起妻子来了。”
“我问你人在哪里,因为我今天本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我想请你来一次,看看西莉亚。”
“上次我们谈话,你说过不让我去。”
精神病医师彬彬有礼地纠正他:“我当时是说在一段时间里你最好不要来看望你妻子。因为,大概你也记得,在那以前,你的几次来访不但对她没有好处,反而使她更加烦躁不安。”
“我记得,”亚历克斯迟疑片刻之后承认,接着又问:“情况有变化了?”
“是的,有变化。我真希望有好转的消息向你报告。”
说妻子的情况有变化已远不是第一次了,因而亚历克斯听后有些麻木。“什么样的变化?”
“你的夫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已经完全逃离了现实。所以我觉得你来一次可能有好处。”马上,精神病医生又改口说:“至少不会有什么坏处。”
“好吧,今晚我来。”
“随便什么时候都行,亚历克斯。来的时候上我这儿来坐坐。你知道,咱们这儿没有固定的探望时间,规定少得不能再少啦。”
“这我知道。”
他挂上电话,心想:正是由于治疗中心这种不拘泥形式的随和气氛,自己才选中了它。那差不多已是四年以前的事情。当时,西莉亚得病,自己非作出一个痛苦的决定不可。治疗中心有意造成这种非医院式的气氛,这儿的护士不穿白大褂;在行之无妨的范围内,病人可以自由走动;医护人员还鼓励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偶尔有些例外,家属亲友随时都可来探望;甚至“治疗中心”这个名字本身也有用意,目的在于同令人望而生畏的“精神病医院”相区别。选中治疗中心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蒂莫西·麦卡特尼医师是个聪明能干且富于创新精神的年轻人,他带着手下那一批专家找到了对付经过常规治疗无效的精神病的办法。
治疗中心规模很小,病人从不超过一百五十名。但是,同病员数字相比,医护人员却很多。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有点象一座分小班上课的学校,学生可以在这儿接受在别处无法得到的个别辅导。
建筑是现代化的,还有几座很大的花园。在经费和想象力许可的范围之内,一切都安排得不能更舒适了。
治疗所系由私人开办,收费数字大得骇人。但不管在当时还是现在,亚历克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让西莉亚得到第一流的治疗。他认为这是自己有能力负担的最起码的义务。
下午余下的时间里,他处理了一些银行业务。六点刚敲过,他就离开美一商总行。他向司机说了治疗中心的地址。汽车在拥挤的大街上缓慢地驶行,他打开晚报边读边赶路。银行车库里备有配司机的轿车随时供他使用,这是副总经理享受的特别优待,亚历克斯喜欢这一套。
从正面看,治疗中心象一座典型的私人大宅,除了一块门牌,没有任何别的标志。
一个身穿彩色印花布衣服的窈窕金发女郎开门让他进去。女郎左肩附近衣服上缀一枚作为徽章的小别针,因而他知道她是护士。医护人员同病人在穿戴方面只允许有这样一枚小别针的差别。
“大夫关照过,说您要来,范德沃特先生。我这就带您去见您太太。”
他跟着护士沿着一条陈设不俗的走廊走去,走廊以黄绿两色为基调,沿墙的壁龛里摆着鲜花。
“我听说,”他说,“我妻子没有多大好转。”
“恐怕是这样。”护士斜瞟他一眼,他觉得对方的眼光里充满着怜悯。可是怜悯的对象是谁呢?如同往常一样,他觉得自己一踏进这个地方,那种天生的感情洋溢的性格顿时就化为乌有。
他们来到一个厢房,这样的厢房共有三间,是从居中的接待室向外伸展出来的。护士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您太太在房里,范德沃特先生。今天一天真够她受了。请记住这一点,要是她不肯……”护士没把话说完,轻轻碰了碰他手臂,带他走进屋去。
治疗中心采用双人一室或单人一室的病房制度,安排的根据是看与他人合群对病人有没有好处。西莉亚初来时住双人病房,但是效果不好,因此现在住进了单人病房。房间虽小,布置却舒适宜人,也不象一般病房那样千篇一律。房间里放一张长沙发,一把配有搁脚小凳的高背圈手椅,一张牌桌,还有几个书架。墙上挂着印象派的绘画。
“范德沃特夫人,”护士轻声说,“您丈夫看您来了。”
房间里的人既不动,也不作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亚历克斯已经有一个半月没见到西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