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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稍晚一点时间,投资方针委员会举行非正式会议,恢复投资的决定正式记录归档;罗斯科·海沃德嘟嘟哝哝地抱怨说,“这下可开了个先例;对这次投降行为我们日后会反悔的。”
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沉默不语。
当美一商银行通告在那两家分行向新区支持者们宣读时,人群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随后,聚集在那儿的人群便悄悄四下走散。不到半小时,两家分行已恢复正常营业。
要不是有人泄漏内情,说不定事情就此收场结束。当然,事后回想起来,走漏风声也许是难免的。结果,就在两天之后,报纸上发表一篇短评——也是刊登在那名叫《耳听八方》专栏里的——把问题一下子抖出来了。
本星期,东区居民终于迫使不可一世的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俯首就范,不过读者是否曾自问,究竟是谁在幕后支持他们呢?影子先生知道。就是民权运动派的律师、女权主义者马戈特·布雷肯。她由于“机场厕所占座示威”而名闻遐迩。她还为受欺压的底层大众组织过另外一些斗争。
这一回,尽管“银行占座示威”是马戈特女士出的点子,尽管她为此事花了不少心血,然而她却将自己的活动情况包得严严实实。其他人出头露面时,她始终置身幕后,竭力回避往日的盟友——报界人士。对此,读者是否也感到奇怪呢?
说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美一商银行的副总经理、银行界时髦人物亚历山大·范德沃特,乃是马戈特的密友,人们经常看到他俩形影不离。要是你处于马戈特的地位,有那么一层微妙的关系,你岂不也想避开众人耳目?
不过也还有一点仍使我们感到纳闷:亚历克斯是否事先知道并同意这种围攻自己本垒的做法呢?
第五章
“真该死,亚历克斯!”马戈特说。“我很抱歉。”“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我也感到遗憾。”
“那个摇笔杆子的混帐专栏作家,我恨不能活剥他的皮!有一点还算好,他没提到我和埃德温娜是亲戚。”
“这层关系,”亚历克斯说,“就是在银行里也没多少人知道。更何况情侣总比姨表姐妹更能招待读者。”
此时已是午夜,他俩正在亚历克斯的寓所内。自从围困美一商市中心分行的行动发生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而《耳听八方》专栏里的那条新闻,就是在前一天见报的。
马戈特几分钟前刚到。今晚,她先是在夜班法庭替一名委托人辩护。
那当事人是个阔绰的酒鬼,一喝个泥醉见人就要寻衅肇事。这一来,他倒成了马戈特为数有限的固定收入来源之一。
“我想,那个撰稿人也无非是干了他份内的事,”亚历克斯说。“其实,你的大名迟早总要让人知道的。”
她不无后悔地说:“我曾尽量不让自己的名字传出去。当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在干啥,而我也正希望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张扬。”
他摇了摇头。“哪有不透风的墙!今天一早,诺兰·温赖特就对我说,‘这出把戏里到处留有马戈特·布雷肯插手的痕迹。’这是他的原话。诺兰已着手把人们找来查问。你知道,他以前曾当过警探。所以即使事情不先见报,也总会有人讲出来的。”
“但他们总不必把你的大名也扯上吧。”
“要是你想听听我的心里话,”亚历克斯脸带微笑,“我倒是挺喜欢‘银行界时髦人物’那个说法。”
可是那笑脸分明是装出来的,他也觉察到这没能瞒过马戈特的眼睛。事实上,那篇专栏文章搞得他心烦意乱,情绪沮丧。尽管他先前接到马戈特电话说要来看他时心里很高兴,可是整个晚上一直打不起精神来。
他问:“今天你和埃德温娜谈过没有?”
“谈了,我打电话给她的。她倒似乎满不在乎。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和她彼此了解至深的缘故吧。非但如此,她还为东城新区——整个新区工程——重新上了轨道而庆幸呢。你也一定为此感到高兴吧。”
“我在这问题上的感情,你一向很了解,但是,布雷肯,这并不等于说我就赞成你所玩弄的那套见不得人的手法。”
他说话的口气比原想表示的来得更尖刻。马戈特当即回敬,“我干的,或者我们的人所干的,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这词用在你们那家该死的银行身上,才是再恰当不过呢。”
他忙不迭举起双手招架:“咱们可别吵嘴。至少今天晚上别吵。”
“那你就别说那些个话。”
“好,我不说。”
两人那股怒气倒也来得快,去得快。
马戈特若有所思地说:“你倒说说,行动开始时,你可曾想到过我同这件事有牵连?”
“想到过的。一则是因为我对你非常了解;再则,我记得那天你忽然闭口不谈东城新区的事儿,而当时我正等你把我和美一商骂个狗血喷头呢。”
“你的日子不大好过吧?我指的是发生银行占座抗议的那几天。”
他回答得很干脆:“是的,不大好过。我左右为难,不知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别人呢,还是不露声色的好,既然讲出你的名字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也不见得会起什么作用,我就干脆不吭声。现在看起来,这一着很失策。”
“所以现在就有人认为你是一直了解内情的。”
“罗斯科就这样认为。可能杰罗姆也这么想。其余的人我就拿不准了。”
两人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接着马戈特开口问:“你可在乎?这事关系很大吗?”他们相识以来,她用这种忧心忡忡的口气说话,还是第一道。她脸上愁云密布。
亚历克斯耸耸肩,决计宽慰她几句:“我想,实在也没什么大不了。别担心。我会对付过去的。”
怎么会没什么大不了呢?尽管他刚才嘴上那么说,其实在美一商银行里这事真可谓关系重大。这件倒霉事儿偏偏发生在这当口,显得格外不幸。
亚历克斯相信,大多数银行董事肯定看到了报上那条新闻,那里面不但点了他的名字,而且还提出“亚历克斯事先是否知道并同意围攻自己本垒的做法?”那样一个切中要害的问题。即使还有那么几个人没有读到,罗斯科·海沃德也一定要让他们看了才肯罢休。
海沃德本人的态度毫不含糊。
今天上午十点钟,总裁杰罗姆·帕特顿一到银行,亚历克斯立即跑去见他。不料海沃德因为办公室离得更近,捷足先登,已经到了。
“进来,亚历克斯,”帕特顿说。“与其两人清谈,不如三人热闹。”
“在谈话之前,杰罗姆,”亚历克斯对他说,“我想由我先来提出一个话题。你看到这篇东西了?”他把一份昨天《耳听八方》专栏的剪报放在他俩当中的办公桌上。
海沃德冲口揶揄了一句:“你以为银行里还会有谁没看到?”
帕特顿叹口气说:“是啊,亚历克斯,这篇东西我看了。十来个人还特地要我注意这篇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会这么做的。”
亚历克斯沉着地说:“那就应该让你明白,报上登的那东西纯粹是在挑拨离间。你可以相信我的话,市中心分行发生的风潮,我事先一无所知,在风潮过程中,我了解的情况也丝毫不比别人多些。”
“好多人可能要想,”罗斯科·海沃德在一旁说,“你有那么一层关系,竟还蒙在鼓里,可能吗?”他在“一层关系”这几个字上,挖苦地加重了语气。
“此刻我是在向杰罗姆作解释,”亚历克斯不客气地顶了一句。
海沃德不甘示弱:“当银行的声誉公然受到玷污时,谁也不能无动于衷。难道凭你这番所谓的解释,你真的希望有人会相信:从星期三起,到星期四,星期五,再经过整整一个周末,直到星期一——一连这么几天,你竟一点儿不知道你的那位女友也参与其中?”
帕特顿说:“是啊,亚历克斯,这可怎么说呢?”
亚历克斯感觉到自己的脸蓦地一下涨得通红,他很恼火。马戈特竟把自己置于这样一种狼狈不堪的处境。打昨儿起,他有好几回一想到这点就不免上火。
他尽量沉住气向帕特顿说明原委:上星期,他曾猜到马戈特可能参与其事,但又觉得同别人谈论这种可能性也于事无补。亚历克斯解释说,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着马戈特了。
“诺兰·温赖特也有这种猜测,”亚历克斯补充说。“今天一早他跟我讲起过。而诺兰也同样没声张,因为对于我们两人来说,无非是一种印象,一种直觉,直到那条新闻见报才得以证实。”
“别人也许会相信你说的,亚历克斯,”罗斯科·海沃德说。他说话的那种腔调,脸上那副神气,分明表示:我罗斯科才不哪!
“行啦,行啦,罗斯科!”帕特顿出面打圆场。“好吧,亚历克斯,我接受你的解释。不过我希望你能运用你对布雷肯小姐的影响,让她往后务必把炮筒子瞄准别的目标。”
海沃德在一旁加上一句:“把炮筒子从此收起来,岂不更好!”
亚历克斯不去理会这句话,他带着不自然的苦笑对银行总裁说:“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谢谢。”
亚历克斯相信帕特顿在这问题上不会再发表什么意见了,他俩之间还可以恢复原来的正常关系,至少在表面上会和好如初。至于骨子里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就难说了。在帕特顿和其他人——包括董事会的某些成员——的头脑里,亚历克斯的忠诚可能从此就要打上个问号。即使事情还不至于恶化到这般田地,大家至少会觉得亚历克斯这人择友不慎。
不管怎么说,到今年年底,当杰罗姆·帕特顿任期将满,董事会重议银行总裁人选时,这些怀疑和保留看法又会再次在董事们的脑子里浮现。董事会中衮衮诸公尽管在某些方面也算得上是些大人物了,但亚历克斯知道,他们在另外一些方面,总不免抱有心地狭窄的市井之见。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偏偏在现在这个时候发生?
马戈特用询问的眼光打量着他,脸上仍然带着焦虑不安的神情。他的情绪越发低沉了。
她用更加严肃的口气说:“我给你惹麻烦了。惹的麻烦还不小呢。
所以,咱俩别再装作没事似的。”
他想再宽慰她几句,随即又改变了主意。他知道现在这时候,两人应该开诚布公,肝胆相照才是。
“还有一点得说一说,”马戈特接着讲,“那就是我们以前也谈起过,知道迟早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不知是否能做到既保持各自的个性,不迁就对方,又能和睦相处。”
“是的,”他对她说。“我记得。”
“只是没料到,”她苦笑着说,“这么快就临到了考验关头。”
他象往常那样,伸出手去想把她拉到身边,可她摇摇头避了开去。
“不,我们得把这事谈谈清楚。”
他意识到,他们间的关系已面临着危机——既没有任何预兆,也不是两人中有谁存心造成这种局面。
“这种情况还会出现的,亚历克斯。我们不要自欺欺人了。‘噢,不一定再牵涉到银行,而是在其他一些有关的事情上。我希望不论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我们都能从容处置,而不是只能勉强应付一次,一面应付,一面还巴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知道她讲的完全对。马戈特生活中充满了对抗,而且今后会更多。
尽管有些同他毫无利害关系,但有些免不了要触犯到他的切身利益。
马戈特刚才指出,先前,就在一个半星期前,两人曾谈到过这方面的问题。这也没说错。只是当时谈得很抽象,且无须作出明确的抉择,不象现在这样,经过一周来各种事件的催化而显得咄咄逼人。
“现在你我能够做的一件事,”马戈特说,“就是趁早好欢好散,双方都不伤感情,客客气气分手就是了。如果我们就此一刀两断,不让人家看到咱俩在一起,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一下子传开。事情向来就是这样。尽管银行已有的影响难以消除,但今后你在那儿的处境毕竟会有所改善。”
亚历克斯知道,这番话不无道理。霎那之间,禁不住想要接受马戈特的建议,干净利落地一举斩断自己生活中的这段瓜葛,往后这种瓜葛只会越变越复杂,而不可能有所缓解。他不由得又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一大堆问题,一重重压力,会一齐落到他的身上——西莉亚的病情日趋恶化、班·罗塞利的逝世、银行内的勾心斗角,加上今日里这层没来由的纷扰。此刻面前又摆着个马戈特,自己得当机立断作出抉择。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倒使他记起前几年在加拿大温哥华市所遇到的一件事。一位年轻女子从二十四层上的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