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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楼梯,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她被往后一推,身子失去平衡,两腿向前一甩,摔倒在一把硬木椅上。原先那个声音命令旁边一个什么人:
“把蒙眼布和胶布拿掉。”
几双大手拉扯了一阵。当胶布从她的嘴上被猛地拉掉时,她又感到一阵新的疼痛。蒙眼布松开了。方才还是一片漆黑,这会儿突然见到冲着她来的刺眼强光,胡安尼塔不住地眨眼。
她气喘吁吁地刚说出“天哪!我的女儿……”,一个拳头已经打在她身上。
“先别哼哼,”坐着汽车一起来的一个人说。“等我们要你讲的时候,有你讲的了。”
托尼·贝尔·马里诺有若干爱好。一是两性淫乱——根据他的标准,性欲的满足指的是女人百般服侍他,使他感到自己高人一等,而那些女人全是烂污货色。第二是喜欢玩斗鸡——越是斗得鲜血横流越好看。他还命令手下的歹徒打人杀人,自己却谨慎地躲开现场,以免牵连进去被抓住证据。但他却喜欢听取这些暴行的详尽而绘声绘色的汇报。第三,他喜欢单面透明的玻璃,虽然这一癖好不象前两种那样强烈。
托尼·贝尔·马里诺之所以喜欢单面透明或称镜面式的玻璃,是因为他可以透过这种玻璃进行观察,而不被别人所发现。因此,他便叫人在很多地方装上这种玻璃——他的汽车,他的各个办公室,他常涉足的地方,包括“七七”健身俱乐部以及他那偏僻隐蔽、戒备森严的家里。
他家里专供女客使用的一间浴室兼厕所,有整整一堵墙用的就是单面透明玻璃。从浴室里面看,这是一面漂亮的镜子,但在镜子背后却是一间小小的密室。托尼·贝尔常常坐在那里,一边吸着雪茄烟,一边欣赏着女客们无意中袒露在他眼前的种种肉体隐私。
由于他的这种癖好,在制造伪币的大本营也装了一些单面透明玻璃。在正常情况下他很谨慎,因而难得亲临大本营。不过,这种单面透明玻璃偶尔却是很有用的,眼下就是这样。
单面透明玻璃装在一块似墙非墙的平面上——实际上只是一块屏风。他可以透过玻璃看得见那个名叫努涅兹的女人面对着他被捆在椅子上。女人蓬头垢面,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正在出血。她的孩子在她旁边,被捆在另一张椅子上,脸色惨白得象粉笔。几分钟以前,当马里诺得知把孩子也弄了来时,他曾大发雷霆。这倒不是因为他爱护儿童——他才不呢——而是因为他本能地感到这会招来麻烦。抓个成人,必要的时候可以干掉而简直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杀害一个孩子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他的手下人可能不肯毫无顾忌地下手,而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就会激起社会公愤,招致危险。托尼·贝尔对这件事已暗暗打定主意,所以到这里来时,采取了蒙眼睛的防范措施。另外,他宁愿自己不要在现场露面。
于是,他点着一支雪茄,一边定睛注视着。
负责这次绑架行动的是托尼·贝尔的一个保镖,名叫安吉洛。他原是一名职业拳击家,虽然没有干出过什么大名堂,却长得象一头犀牛。
他生着一对突出的厚嘴唇,成了打手,还对自己干的这一行挺得意呢。
此刻,他俯身对努涅兹说:“好吧,你这个不值钱的骚货,从实招来吧。”
胡安尼塔一直伸长脖子看着埃斯特拉,听到问话,便转过头来:“Deque?招供,招什么呢?”
“从‘七七’俱乐部打电话给你的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胡安尼塔的脸上闪过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托尼·贝尔注意到了这一神情。他知道,要得到口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你这个坏种!……畜生!”胡安尼塔啐了安吉洛一口。“Canalla!(西班牙语,意为:流氓。译者注)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七七’俱乐部。”
安吉洛狠狠地揍她,血从她的鼻子和嘴角流了出来。胡安尼塔的头垂了下来。他抓住她的头发,扳起她的脸,再问一遍:“从‘七七’俱乐部打电话给你的那小子是谁?”
她通过肿起的嘴唇,口齿不清地回答道:“胆小鬼,先放掉我的小女儿,不然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们。”
托尼·贝尔心想,这臭娘们倒有点骨气。如果她长得丰满一些,他也许会用别的办法来收拾得她就范。但她实在太干瘪了,不配他的胃口——大腿上没有肉……
安吉洛抡起手臂,用拳猛击她的腹部,胡安尼塔倒抽一口气,在绳索的捆绑下挣扎着,把身子弯成弓形。在她身旁的埃斯特拉看到并听到了这一切,孩子歇斯底里地抽泣不止。这声音把托尼·贝尔惹火了。这样搞法太浪费时间了。还有一个更简捷的办法。他招手把另一个姓罗的保镖叫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罗好象对要他去干的事不太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托尼·贝尔把正在吸的雪茄烟递给了他。
当罗走出屏风,压低嗓门对安吉洛讲话的时候,托尼·贝尔·马里诺朝周围看了一眼。这是一间地下室,所有的门都紧闭着,声音不可能传出去。不过即便有声音传出,也不碍事。地下室所在的这幢房子已有五十年的历史,坐落在高级住宅区,是自成一体的单幢建筑,而且象城堡一样被森严地戒备着。八个月以前,以托尼·贝尔·马里诺为首的一个犯罪集团买下了这幢房子,把伪造纸币的活动移到这里来进行。不久以后,为防范稳妥计,他们准备把这幢房子卖掉,另找据点。事实上,他们也已经选好了一个新的地点。新据点将同样座落在清白无辜的地区内,决不会引外人侧目起疑。托尼·贝尔时而自鸣得意地认为,不住地搬家,利用安静、体面、来往行人车辆稀少的住宅区,这正是长期以来事业成功的秘诀。这种格外小心的做法有两大好处:一是只有很少几个人确切知道大本营的所在地;二是由于样样东西都包得严严实实,邻居们不会起疑心。说到搬家,他们甚至还想出了一套极为周到的预防措施。
措施之一便是设计出一些看上去象家具一样的木箱子,正好容纳得下机器。这样,在一个漫不经心的外人看来,真象是一般人在搬家。而搬运这些木箱的一辆平常的搬家货车,也是从这个犯罪集团开的一家外表合法的卡车运输公司叫来的。他们甚至还安排了应急的备用计划,一旦需要便马上动用特快卡车搬家。
这种伪装家具的鬼把戏是丹尼·克里根想出来的主意。自从十几年前托尼·贝尔·马里诺把这老头拉进他们的组织以来,丹尼不仅证明自己是个第一流的货币伪造专家,而且还出过另外一些好主意。那时,托尼·贝尔听人谈到克里根手艺超群,可是嗜酒如命,成天进出下层社会的饭庄酒店。根据托尼·贝尔的命令,老头被人拖出深渊,戒了酒,后来就开始工作——取得了惊人的成果。
托尼·贝尔终于看出来了:不管什么东西——钞票、邮票、股票、证券、支票、驾驶执照、社会保险卡,只要你开口,丹尼似乎无所不能,都可以印得十分出色。印制数以千计的伪造银行信用卡就是丹尼的主意。通过贿赂和一次精心策划的抢劫,他们弄到一批印制键式信用卡的空白塑料纸,数量之多足够几年之用。迄今为止所获得的利润已达到惊人的程度。
老头唯一的毛病就是偶尔会酒瘾大发,一两个星期不干事。碰到这种时候,就怕他酒后失言,所以总是把他禁闭起来。但老头诡计多端,有时候还能想出法子溜之大吉,上一回就给他溜掉了。不过,最近以来,这种过失已渐见减少,主要是因为丹尼一直把分给他的那份钱心满意足地存进一家瑞士银行,梦想着过一两年到那里去把存款连带利息一古脑儿取出来,然后退休。但是托尼·贝尔心里有底,这是老酒鬼一厢情愿,这着棋甭想走得成。他打算把老头子利用到灯枯油尽为止;另外,丹尼知道得太多,决不能放他走。
尽管丹尼·克里根是个不可缺少的角色,但是保护此人并把他印制的东西充分加以利用,还得靠这个组织。如果没有一个有效的分发系统,老头就会象干这一行的大多数人那样,只能做做小本生意,或者一事无成。所以,托尼·贝尔最担心的还是对于整个组织的威胁。里面是不是打进了奸细或者坐探?如果确实有,是谁派来的?他,或者她,已经掌握了多少内情?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单面玻璃那一头正在进行的审问。安吉洛手里拿着那支点着的雪茄烟,歪着两片厚嘴唇,龇牙咧嘴地狞笑着。他用脚侧踢踢两把椅子,让努涅兹和她的小女孩面对个正着。安吉洛把雪茄猛吸几口,直到烟头发出红光。然后,他漫不经心地向小女孩捆坐在上面的椅子走去。
埃斯特拉抬起头来,筛糠般地抖着,两眼吓得发直。安吉洛不慌不忙抓住孩子娇小的右手,把它举起来,端详着手心,然后又把它翻过来。
他还是用那种慢腾腾的动作,把烟头火红的雪茄从嘴上取下,在孩子的手背上猛地一碾,那模样就好象在烟灰缸里揿熄烟蒂一样。埃斯特拉一声惨叫——一声撕人心肝的痛苦的尖叫。坐在孩子对面的胡安尼塔发了狂似地哭叫着,语无伦次地喊出声来,拚命想挣脱捆在身上的绳索。
雪茄烟并没有熄灭。安吉洛猛吸几口,烟头重又闪出红火,然后又象刚才那样慢腾腾地举起了埃斯特拉的另一只手。
胡安尼塔尖叫道:“不!不!déjelaquieta。我招!”
安吉洛等着,但并没放下雪茄。胡安尼塔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名叫迈尔斯·伊斯汀。”
“他是为谁工作的?”
她的声音变成了绝望的呻吟:“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
安吉洛丢了雪茄烟,用脚跟把它踩熄。他带着询问的眼光朝屏风看了一眼,因为他知道托尼·贝尔·马里诺正躲在那里。然后,他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托尼·贝尔的脸绷得紧紧的。他轻声说:“把他抓来。去把那个密探抓来。把他带到这里来。”
第二十一章
“迈尔斯,”纳特·内桑森带着少有的怨气说,“你有个朋友老是打电话来找你。不管他是谁,告诉他,咱这个地方不是为工作人员办的,它是为俱乐部会员办的。”
“什么朋友?”迈尔斯·伊斯汀疑惑地望着经理。这天上午他曾为俱乐部公出跑腿,好一会儿不在俱乐部里。
“我怎么知道呢?这家伙打过四次电话找你。不肯报名字,也不肯留话。”内桑森不耐烦地说:“存折呢?”
迈尔斯把存折递过去。刚才他出去办了几件事,其中的一件就是到一家银行去存支票。
“刚刚到了一批罐头,”内桑森说。“箱子都搁在贮藏室里。根据发票去核对一下。”说着,他把几张票据和一把钥匙交给迈尔斯。
“行,纳特。电话的事我很抱歉。”
但经理已经转过身,向三楼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迈尔斯对他不无同情。他知道,共同出资开办这家“七七”俱乐部的托尼·贝尔·马里诺和俄国佬奥敏斯基最近对内桑森卡得很凶,常常抱怨俱乐部管理不善。
在去楼后贮藏室的路上,迈尔斯一直琢磨着那几次电话。是谁给他打来的呢?而且又非要找到他不可。就他所知,只有三个跟自己过去的经历有联系的人知道他在这里——他的假释官、胡安尼塔和诺兰·温赖特。假释官吗?完全不可能。上次,迈尔斯根据规定前去进行每月一次的拜访和汇报时,假释官很不耐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所关心的好象只是不要给他惹麻烦。假释官记下了迈尔斯的工作单位,其他就不闻不问了。是胡安尼塔?不会。她不至于这么冒失;而且,内桑森说打电话的是个男人。那就只有温赖特了。
但是温赖特也不会打电话来呀。……也许是他呢?如果事情确实火燃眉毛,他难道不可能冒冒险吗?算是发个警报?
警告什么呢?迈尔斯在危险中?他的密探身分已经暴露,或者可能会暴露?突然,他感到恐惧,浑身冰凉,心脏怦怦地剧跳起来。他意识到:最近以来自己认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因此可以太平无事了。但实际上,置身在这种地方,哪有什么安全?压根儿谈不上安全;只有危险,而眼下这种危险性比他初来时更大,因为他现在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当他走近贮藏室的时候,恐惧一直缠着他,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他只好镇静一下,这才算把钥匙插进锁孔。他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大惊小怪,捕风捉影,到头来只是虚惊一场?可能。但是,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却警告他——这不是虚惊。那么,他该怎么办呢?不管是谁打的电话,这人都可能再来联系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