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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住不遣,但令知微南归,求允婚约,并乞给还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地。此外尚有谷种彩帛农器铁等件,亦在要素项中。知微唯唯从命,返见武氏,请允所求。武氏道:“前时突厥降众,曾分居丰胜灵夏朔代六州,目前户口蕃息,差不多有数千帐了。单于都护府地,由先朝百战得来,奈何轻许?就是谷帛等物,亦应酌量赐给,不宜多与。”凤阁侍郎李峤,从容接口道:“陛下圣见甚明,突厥所求,断难轻许。臣思戎狄无亲,贪利寡信,若骤允所请,便所谓借寇兵,赍盗粮了,不如严兵阨守,以绝狡谋。”说至此,又有两人进言道:“欲取姑予,也是对外的良策,况默啜为国立功,正应羁縻勿绝。归道又被他留质,若一律拒斥,彼必戕我天使,发兵寇边,契丹余党,均为所用,恐边境又无宁日了。”武氏视之,乃是纳言姚璹,及鸾台侍郎杨再思,当下沉吟半晌,方徐徐答道:“二卿所言亦是,朕当酌给便了。”越宿下制,竟拨还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具,铁四万斤。且指令默啜女为亲王妃,约期亲迎。惟单于都护府地,未曾提及,此制颁到突厥,默啜乃遣还归道。归道入朝,与阎知微争论廷前,知微谓和亲可恃,归道谓和亲不可恃。武氏有左袒知微意,归道叹息而出。武承嗣子淮阳王延秀,年少翩翩,尚未娶妻,武氏令娶默啜女为妃,约于来岁行亲迎礼。预备金帛亿万,作为聘仪,届期乃发。
承嗣老且渔色,罗致美女,充入后房。右司郎中乔知之,有妾名碧玉,秀艳绝伦,通文字,善歌舞,知之非常宠爱,视若奇珍,偏被承嗣闻知,竟令女媪至知之宅,佯言由姬妾所遣,邀碧玉往教妆梳。知之不好拒绝,只得令碧玉赴承嗣第。一去数日,未见回来。知之一再探问,均被门吏所阻,且加以讥笑,气得知之无法可施,归作绿珠怨一首,令女仆辗转投递,方得缴与碧玉。碧玉正为承嗣所逼,勉强羁留,既得知之来笺,立即展览,词云:
石家金谷重新声, 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偏如许, 此时歌舞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观, 好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 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 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代离恨在高楼, 一代红颜为君尽。
碧玉览毕,暗暗泣下,明知诗中寓意,叫她自尽,遂将诗系裙带间,拚了一命,往投井中。不愧绿珠。及承嗣令人抢救,已是无及,徒捞得一个芳骸,不能复活,惟裙带间诗迹尚留,由承嗣检视,知是知之所贻,遂讽酷吏罗告知之,把他下狱处死,籍没全家。不意石崇之后,复有乔知之。自时李昭德来俊臣两人,均已起用,昭德入为监察御史,俊臣入为司仆少卿,两人俱不改旧性,一个是锋芒未敛,一个是暴纵自如。明堂尉吉顼,闻箕州刺史刘思礼,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阴结朝士,谋为不轨,遂入白俊臣。俊臣令上书告变,武氏即使武懿宗穷治,辗转牵连,杀死同平章事李元素孙元亨等三十六人,亲旧连坐,或贬或窜,多至千余家。俊臣欲专为己功,复罗告吉顼,亏得吉顼入诉武氏,自陈心迹,才得免祸。俊臣又复得宠,也百计钩致美姝,甚至矫敕夺人妻女,诸武本与他有旧,任他所为,此外无人敢捋虎须。独李昭德素来嫉视,拟罗列俊臣罪恶,痛奏一本。奏尚未上,俊臣已诬他谋反,先被下狱。自是俊臣愈加恣肆,自言才比石勒,阴蓄异图,意欲将皇嗣庐陵王太平公主,及武承嗣三思以下诸王,一古脑儿列入反案,统行捽去,好教他独揽朝纲。古人说得好,“众怒难犯,专欲难成。”俊臣想把满朝权贵,一并陷死,难道别人果没有知觉,受他侮弄么!当下由诸武及太平公主,共发俊臣罪状,也将他拘系狱中。刑官严讯得实,请立处极刑。奏上三日不报。吉顼已升任中丞,从武氏游苑中,代为执辔,武氏问及外事,顼答道:“外人惟怪陛下不杀来俊臣。”武氏道:“俊臣有功国家,朕不忍遽置死地。”顼又答道:“俊臣诬杀忠良,罪恶如山,乃是国家的大蠹,若处他死刑,外人必称陛下圣明,陛下奈何尚惜此贼哩。”武氏点首,及回宫后,竟批令昭德俊臣,一并弃市,时人都为昭德呼冤,为俊臣称快。俊臣受诛,仇家皆抉目摘肝,剖心割肉,顷刻即尽。道旁争相贺道:“从今以后,夜间始得安眠了。”世人亦何苦为酷吏。
武氏自俊臣死后,也悔从前听信蜚言,杀人过甚,乃进徐有功为殿中侍御史,擢姚元崇为夏官侍郎,召魏元忠为肃政中丞,并征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同平章事,愁霾阴气,渐渐销融。
惟武承嗣三思等,尚谋夺储位,屡次营求,狄仁杰尝以为忧,苦未得言。越年,复改元圣潜,即嗣圣十五年,是年中宗还宫。武氏为三思所惑,欲立他为太子,乘着酺宴期内,召问相臣。众莫敢对,独仁杰从容奏陈道:“从前太宗皇帝,栉风沐雨,手定天下,传诸子孙,先帝以二子托陛下,陛下今乃欲移归他族,恐先灵未惬,反启危机。且姑侄与母子,孰亲孰疏?陛下立子,千秋万岁后,配食太庙,倘或立侄,臣未闻有袝姑宗庙呢。”武氏道:“这是朕的家事,卿不必预闻。”你也学李勣语么?仁杰道:“天子以四海为家,四海以内,何一非陛下家事?况元首股肱,义同一体,臣备位宰相,怎得不预闻呢?”武氏道:“据卿说来,仍立豫王为是。”仁杰复道:“弟不可先兄,庐陵王并无大过,应该召还庐陵,待庐陵百年后,兄终弟及,未始不可。”武氏稍稍感悟,总还踌躇未决。是夕,梦见鹦鹉飞入,自折两翼,醒来甚觉奇异。曾与二张同梦否?翌晨临朝,顾语仁杰道:“朕昨梦大鹦鹉,两翼皆折,这是何兆?”仁杰道:“陛下姓武,鹦鹉就是寓音,两翼便是两子,陛下将二子保全,两翼自然复振了。”借梦讽谏,可谓善言。武氏不觉称善,乃把册立诸武意,搁起不提。
二张兄弟,与吉顼友善,常相过从,顼从容进言道:“公兄弟贵宠逾恒,天下侧目,不立大功,恐难自全。”二人惶恐问计,顼遂答道:“天下未忘唐德,都想迎立庐陵王,主上春秋日高,大统总须付托。武氏诸王,非所属意,公等何不劝立庐陵?既慰众望,且建巨勋,不但可以免祸,并且可长保富贵了。”二张齐声道:“敬受明教!”嗣是入宫值班,与武氏喁喁私语时,即以顼言为请。床头语容易动人,遂令武氏幡然变计,决拟召还庐陵王。小子有诗咏道:
敢将嗣主锢房州,十四年来久被幽。
幸有良臣图反正,从容数语脱羁囚。
究竟庐陵王是否还都,容待下回说明。 契丹入寇,武氏三次出师,迭用诸武为统帅,武三思偷安榆关,武攸宜逗留渔阳,武懿宗退保相州,无一有用材。卒至塞外丧师,至再至三,乃徒改万荣为万斩,尽忠为尽灭,犬鸡之谊,何当挞伐。彼尽忠之死,万荣之诛,亦赖天心之不欲绝唐,而因出一默啜以牵制之耳。岂武氏之威灵乎哉?武氏知诸武之无用,固未敢易嗣,而来俊臣之恶贯满盈,自速其死,酷吏去而贤臣进,然后唐室方有转机,鹦鹉入梦,讽谏有人,狄公以外,复有吉顼,天之有意扶唐,于此益见。故本回事迹,乃反周为唐之一大关键也。
第三十五回 默啜汗悔婚入寇 狄梁公尽职归天
却说武氏用二张言,乃遣职方员外郎徐彦伯等,召庐陵王哲至东都。庐陵王与韦妃诸子,一并诣阙,入朝武氏。武氏留居宫中,佯称为他疗疾。狄仁杰因事涉诡秘,尚觉怀忧,进入宫求见,武氏与语庐陵王事。仁杰道:“陛下既召还庐陵王,何故未得一见?”武氏道:“卿尚疑朕么?”随即呼庐陵王出幄。仁杰审视果确,才下拜顿首道:“王已还宫,人未曾晓,怪不得议论纷纷,还疑是假了。”武氏乃令庐陵王出舍龙门,备礼迎还,中外大悦。武承嗣以计划失败,郁郁不乐,竟至成疾。次子延秀,因武氏指婚胡女,亲迎届期,不得不遣往突厥。武氏复令阎知微署春官尚书,与署司宾卿杨齐庄,赍金万两,帛万匹,偕延秀同行。凤阁舍人张柬之入谏道:“自古到今,未有中国亲王,娶夷狄女,还请陛下详察!”武氏不省,且出柬之为合州刺史。至延秀到突厥南庭,承嗣已一命呜呼,长子延基袭爵,本应称为嗣魏王,武氏因犯承嗣讳,特改号继魏王。二名不偏讳,武氏改嗣为继,全然是宦官宫妾丑态。承嗣早死数年,还算幸事。突厥可汗默啜,闻延秀到来,先召入阎知微。知微即将礼单奉呈,由默啜验收毕。默啜竟变色道:“我女应配李氏,奈何来一武家儿?我突厥世受李氏恩,闻李氏尽被屠灭,只有两子尚在,我将发兵辅立,俟得正位,送女未迟。”金帛已收,女却不嫁,还要说出绝大道理,令人拍案叫绝。这一席话,说得知微面色如土,不由的跪下叩头,吁请如约。你说和亲可恃,究竟靠得住否?默啜笑道:“汝何必多虑,尽管留居我国,我便许汝为南面可汗,可好么?”知微听得“可汗”二字,又不觉喜出望外,拜谢而起。默啜叱令左右,将延秀拘住,不准入见,且写了一封责问书,遣杨齐庄折还。武氏正静待和亲消息,忽由齐庄返谒,报称突厥悔婚状,且呈上来书。武氏一瞧,不禁大怒,看官道他书中写着何语?乃是数武氏五大罪,列述如下:
(一)是前时所给谷种,俱系蒸熟,布种不生。 (二)是金银器多系伪劣,并非真物。 (三)是突厥可汗,曾赏给中使等绯紫,俱被武氏剥夺。 (四)是彩帛统系疏恶。(五)是突厥可汗贵女,当嫁天子儿,武氏小姓,门户不敌,休得妄想结婚。
最后结语,乃是进取河北,南下勤王,将反周为唐等情。气得武氏这张粉脸,青一块,红一块,几乎象个黑煞红神。当下派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又是一个武家儿。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天兵西道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统军三十万,出征突厥。再遣左羽林大将军阎敬容李多祚,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将兵十五万为后援。各军依次出发,渡河北进。
默啜已自率十万骑,南向击静难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慕容玄崱,迎降默啜。默啜遂入围妫檀等州,又分兵攻陷定州,杀刺史孙彦高,及吏民数千人,再进兵赵州。刺史高叡与妻秦氏,募集吏民,及所有家奴,执械守城。默啜见刀兵森列,旗帜严明,倒也不敢轻攻,乃令阎知微至城下招降。知微一面招谕守吏,一面与番众交手蹋歌,示欢乐状。守将陈令英登城俯语道:“尚书位任非轻,乃供虏役使,且与虏蹋歌,得勿知愧否?”知微道:“人生但求行乐,何必拘拘名节。我教你等出降,便是此意。”全无心肝。高叡也在城楼,即用箭射知微,知微慌忙引退,回报默啜。默啜即引兵围城,高叡夫妇,日夕巡守,不敢少懈。偏长史唐波若,潜为敌应,引入虏兵。也想去蹋虏歌么?虏众纷纷登城,叡与秦氏,知不可守,仰药待死。经虏众舁见默啜,默啜示以紫袍金狮子带,且与语道:“降我赐汝官,否即就死。”叡还顾秦氏。秦氏道:“酬报国恩,正在今日。”说了两语,便即闭目待死,叡亦不发一词,越宿俱为虏所杀。夫妇尽忠,完名全节,后来朝廷赐谥曰节,追赠叡为冬官尚书。不没忠臣不没烈妇。
赵州被陷,吏民非死即降。默啜又入攻相州,寇势益炽。武氏改号默啜为斩啜,不忘故智。悬赏购斩啜头,许封王爵。调任沙吒忠义为河北道前军总管,李多祚为后军总管,往援相州。一面立庐陵王为皇太子,复名为显,赐姓武氏,命为河北道元帅,出御突厥。改封豫王旦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先是突厥启衅,大兵迭发,都城因募民为兵,月余不满千人。及太子为元帅,应募日众,不到三五日,即数满五万人。太子乃自请出师,武氏不许,但命狄仁杰为副元帅,令代行元帅事,率军北征。武氏亲饯都门,仁杰拜命而去。途次迭接军报,乃是默啜大掠赵定二州,得男女八九万口,悉数坑死,取金帛北归。仁杰忙檄各道兵追剿,自己也督领十万骑,倍道疾趋,到了赵州境外,不见一虏,就是各道人马,也没有一兵一卒到来,乃长叹数声,回驻赵州。
未几,奉制为河北道安抚大使。仁杰疏请曲赦河北诸州,一无所问。幸得武氏批准,乃招抚百姓,凡经突厥驱掠等人,悉令递还原籍。散粮施赈,修驿通师,自食蔬粝,严禁部兵侵扰百姓,河北复安。阎知微由突厥纵还,武氏命磔死天津桥,夷他三族。蹋歌之乐何如?乃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