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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丽亚小姐,是他写了那篇文章,使得可怜的布里托神父被调往阿尔科巴萨山区!他把我叫做勾引妇女的色鬼!把迪亚斯神父叫做酒色之徒!酒色之徒!他在迪亚斯神父和你妈妈的关系上散布了流言蜚语!他用明白无误的语言指责你甘心情愿被人勾引!告诉我,你还想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她一直默不作声,两眼直直地盯着炉火,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悄悄地流了下来。
阿马罗在厨房里激动地来回走着;接着他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一边做着很友好的手势,一边声音非常柔和地说:
“就假定他不是那篇文章的作者,假定他没有用荒诞无稽的语言侮辱过你妈妈、大教堂神父、你们家的朋友们,他也还有一个不敬神的问题呀!请想一想,如果你嫁给他,你只好放弃自己的信仰,跟你妈妈的朋友们断绝来往,永远不再踏进教堂的大门,引起所有正直人的反感——不然的话,你就要使自己处于跟他对立的地位,那样一来你们家里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对所有的问题都要争吵不休!礼拜五行斋戒、参加圣餐礼、礼拜天做弥撒……这一切都会带来困难……如果你想去做忏悔,那又要吵翻天!简直是可怕之极!另外,你还必须俯首帖耳地听他嘲笑你的宗教信仰!我还记得,在我到这儿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在谈到阿雷加萨那位圣女时,态度是何等的傲慢无礼。我还记得另外一个晚上,纳塔里奥神父在这里谈起教皇庇护九世遭到的种种苦难,说倘使当年自由主义者进入罗马,庇护九世就会变成阶下囚了。当时他居然狂笑不止,说这些都是夸大其词!如果自由主义者可以为所欲为,那我们就会看到教皇睡在上牢内的一堆稻草上!这是绝对肯定的,可他却似乎认为未必如此!这些就是他到处宣扬的主张。纳塔里奥神父说,他和阿戈斯蒂尼奥在特雷罗山脚下的咖啡馆里说,洗礼只是一种迷信,因为每个人必须选择自己喜欢的宗教,而不该从小就被迫做一名基督徒!嗯,你觉得怎么样?我是作为朋友对你讲这些话的……与其看到你嫁给这个人而失去灵魂,我情愿看到你死!如果你嫁给他,你就永远失去了天主的恩宠!”
阿梅丽亚把双手举到太阳穴旁边,靠在椅背上,一边非常痛苦地喃喃说道:
“啊,天主啊!天主!”
阿马罗于是在她身边坐下,膝盖几乎碰到了她的衣裙。他在声音里加进一些温和的慈父般的声调,继续说道:
“另外,我的孩子,你不会相信像他这样的人会有一副慈善心肠,会赏识你的美德,会像一个基督徒丈夫那样爱你吧?‘凡没有宗教信仰的人都没有道德;凡不信神的人都不会爱人’,我们的一位教皇曾这样说过。等他一时的热情过去以后,他就会对你冷酷无情,动不动就要发火,他会重新去找阿戈斯蒂尼奥和妓女们鬼混,甚至还会虐待你……让你终日提心吊胆,过不上一天安稳日子。不尊重宗教的人是无所顾忌的;他们说谎,抢劫,造谣诬蔑。瞧那篇通讯文章就是明证。他到这儿来跟大教堂神父友好地握手,然后便去报馆把他说成是一个酒色之徒!以后在你死的时候你将会多么懊悔啊!一个人年轻、健康的时候,样样都好;可是当死期来临、处于弥留时的痛苦阶段,就像隔壁那位可怜的老妇人一样,喉咙里响起了临终的疾声时,想到自己跟这么一个人过了一辈子罪孽深重的生活,就要去见耶稣基督了,到那时候,你会感到多么恐怖啊!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不让你接受终傅仪式呢!没有做圣事就死去,像畜生一样地死去……”
“看在天主份上!看在天主份上,教区神父先生!”阿梅丽亚喊道,接着便神经质地哭了起来。
“别哭,”他说,一边把她的双手轻轻地握在自己的两只颤抖的手中。“听我说,把你的心里话都讲给我听吧。好了,安静下来,最终一切都会好的。结婚预告还没有公布。告诉他,就说你不想嫁给他,你已经统统知道了,你恨他……”
他抓住阿梅丽亚的手,慢慢地抚摸着,紧握着。突然,他用一种急切的声音说:
“你并不太喜欢他,是不是?”
她头垂在胸前,声音很轻地回答说。
“是的。”
“这就好了!”他激动地喊道。“现在请告诉我,你爱着另外什么人吗?”
她一声不响,没有回答,但她的心却在剧烈地跳动,她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炉火出神。
“你爱什么人吗?告诉我,告诉我!”
他用手抚摸着她的肩膀,轻轻地把她拉向自己。她两手无力地放在膝盖上;她没有转身,但却把脸转向了他,只见她虽然眼中含着泪水,两只眸子却闪着光辉。她慢慢分开双唇,苍白无力的嘴唇。他把颤抖的嘴唇迎上去——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他们的嘴吻在一起,长长的吻,深深的吻,牙齿碰着牙齿。
“太太!太太!”突然从里面传来了鲁萨惊恐的声音。
阿马罗蓦地跳起来,向瘫子的房间奔去。阿梅丽亚颤抖得很厉害,只得在厨房门上先靠了一会儿,她两腿弯曲,一只手按住胸口。等她镇静下来以后,她便下楼去喊她母亲。当母女俩走进老妇人的房间时,阿马罗正跪在那里,脸俯在床上做祈祷;母女俩摇摇晃晃地跪到地板上;瘫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震动着她的胸部和两侧;随着呼吸越来越短促,教区神父也相应加快了祈祷的速度。突然那使人痛苦的声音停止了;他站了起来;老妇人一动不动,两眼凸出、呆滞。她已经断气了。
于是,阿马罗神父便把胡安内拉太太和阿梅丽亚带到客厅里去;这一惊动把胡安内拉太太的偏头痛也治好了。她在客厅里一阵阵地哭泣着,发泄着自己的痛苦,一边想到可怜的姐姐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她多么漂亮啊!当时她就要跟维加雷拉农庄的法定继承人结成美满的一对了!
“她待人多么大方啊,神父先生!真是一个圣女!我生阿梅丽亚的时候病得那么厉害,她白天黑夜地守着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至于在一起闹着玩——没有哪一个人像她那样……啊,天哪,我的天哪!”
阿梅丽亚倚在窗子上,茫然地注视着漆黑的夜晚。
门铃响了。阿马罗手持蜡烛走下楼去开门。来人是若昂·埃杜瓦多,他一见教区神父夜里这个时候还在胡安内拉太太家里,便在打开的门口呆住了;最后他才低声说道:
“我是来看看有什么消息……”
“可怜的老太太刚刚断气。”
“啊!”
两个人相互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
“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做的——”若昂·埃杜瓦多说。
“没有什么事情,谢谢你。太太小姐就要睡觉了。”
对阿马罗这种俨然以主人自居的态度,若昂·埃杜瓦多气得脸色发白。他又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当他看到教区神父用手护着烛光免得被风吹熄时,他便说:
“那好,晚安。”
“晚安。”
阿马罗神父走上楼;然后把她们母女俩送到胡安内拉太太房中,因为她们都很害怕,要在一起相互作伴。他重又回到停放尸体的房间,把桌子上的蜡烛的烛芯修剪了一番,舒舒服服地坐在一把椅子里,开始读起了他的每日祈祷书。
过了一会,整幢房子安静下来了,阿马罗感到睡意正向他袭来,便走进餐室,在碗柜里找到一瓶葡萄酒,美美地喝了一杯。当他正品味着他的香烟的香味时,他突然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在窗下走来走去。因为夜色黑魆魆的,他分辨不出散步者是谁。那是怒气冲冲的若昂·埃杜瓦多在绕着房子转来转去。
第十一章
第二天一早,唐娜·吉塞帕望过弥撒刚回到家里,就非常惊奇地听见正在擦洗楼梯的女仆在楼下喊道:
“唐娜·若塞帕夫人,阿马罗神父先生来啦!”
近来,教区神父难得上大教堂神父家来。唐娜·若塞帕听见他来拜访,觉得很有面子,并且好奇起来,于是也大声喊道:
“上来吧,我们可不跟你讲客套!你就像我们自己家里人一样。上来吧!”
她正在餐室里,在一只碟子里放上一小堆一小堆的果酱。她穿的是一件胁下开叉的黑色毛料长裙,下摆靠脚腕周围唯一的一根撑架支撑开。这天早上,她戴着蓝色眼镜。她趿拉着她那双难看之极的毡料拖鞋,走到楼梯口。在垂到她前额的黑色头巾底下,她对教区神父先生摆出了一副热诚欢迎的笑脸。
“看见你光临真叫人高兴,”她大声说,“我做完了早弥撒刚刚到家才几分钟。今天我去的是圣母马利亚小教堂——是文森神父讲的。啊!教区神父先生,今天的弥撒可真让我受益不浅。请坐。不,别坐在正对着房门的风口上。那个可怜的瘫子已经过世了……教区神父先生,把经过都讲给我听听吧。”
教区神父只好把摊子临终前的痛苦又讲了一番。他说到胡安内拉太太如何伤心,老太太死后脸上又是如何露出一副仿佛是冷笑的样子,还有那些太太们对丧礼的安排又是如何决定的,等等,等等。
“说句体己话,唐娜·若塞帕,老太太这一死,倒让胡安内拉太太少了个大负担。”他突然探身向前坐到椅子边上,又把两手往膝盖上一放,说:“你看若昂·埃杜瓦多先生这个人怎么样?你听说了吗?就是他写的那篇文章!”
“哎,这事儿就甭提啦,教区神父先生!”老太太两手朝头上一举,嚷了起来。“我一听见就恶心!”
“那么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教区神父先生,我都知道了!纳塔里奥神父先生昨天到这儿来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咳,好一个流氓!咳,他要下地狱的!”
“你知道吗,他是阿戈斯蒂尼奥的心腹之交,他们在印刷所里饮酒作乐,一直喝到后半夜;他们还跑进特雷罗的弹子房去,辱骂宗教……”
“看在天主份上,别跟我再说这些啦,教区神父先生,别跟我说啦,别跟我说啦!昨天,纳塔里奥神父先生在这儿的时候,我听他讲了那么多罪孽,心里已经惶惶不安了。我非常感激他,他一听说这事就来讲给我听了——他真体贴人。你听我说,教区神父先生,我一向就认为那个书记员是这路货色。我以前就这么说过!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喜欢管旁人的闲事——不过我心里自有想法。他也去望弥撒,他也守斋戒,可是我一直疑心,他这样做只是为了骗骗胡安内拉太太和小姑娘的。现在你瞧瞧,不是让我给说中了!就我个人来说,我对他一向没有好感!从来没有过,教区神父先生!”她的小眼睛倏地一亮,透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这么一来,婚礼当然不会举行啰?”
阿马罗神父在椅子上朝后坐好,慢条斯理地说:
“我亲爱的夫人,显而易见,一个贞洁的姑娘怎么能嫁给一个六年没作过忏悔的共济会会员呢!”
“天哪,教区神父先生,要是那样的话,我宁愿她死了呢!有必要把一切都告诉那个姑娘。”
阿马罗神父打断了她,急忙把他坐的椅子拖到她的椅子旁边:“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你的,我亲爱的夫人。我昨天晚上和小姑娘谈过了。但是你一定明白,当时正乱得一团糟,那位可怜的夫人又在我们身边奄奄一息,所以我没能再进一步往下说。不过,我该说的都说了,我尽我的能力劝说她,并且向她指出,她可能会丧失她的灵魂,苦上一辈子等等。作为她们家的朋友,作为她的神父,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亲爱的夫人。我还提醒她说,作为一个基督徒,作为一个女性,她负有道德上的义务解除她和那个书记员的婚约。我这么说,因为这是我的责任——尽管要我这么做实在也是很难的。真难啊。”
“那她怎么说?”
阿马罗神父显出一脸不称心的样子。
“她不置可否,撅起嘴,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说真的,因为家里有人要死了,她心里本来就很不好受。那姑娘并没有爱他爱得要死,这是明摆着的;可是她想要结婚,她怕她母亲也会死,那样,就只撇下她一个人了。你是知道姑娘家的心思的!我看得出来,我的话对她有点作用。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最好还是你去和她谈谈。夫人,你是她们家的朋友,又是她的教母。你是看着她长大的——我敢肯定,你在遗嘱里也不会亏待她的——这一切我都考虑到了。”
“噢,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教区神父先生!”这位了不起的夫人大声说,“我会指引她走上正道儿的。”
“那姑娘正需要有人指引呢。咱们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