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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疖子的形式出现而且往往会在很不方便的部位冒出来。尽管它们本身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它们老是会引起,比如说吧,一系列的……噢,对不起,我又扯起我的医道来了!……告诉他,可以吃点詹姆斯氧化镁!”
接着,唐娜·若塞帕说她想去看看出麻疹的孩子。可是她只走到房门口就站住了,对那个浑身裹在被子里、烧得两眼发亮的孩子说,不要忘记做晨祷和晚祷。她对安帕罗推荐了几种对麻疹有奇效的疗法。不过,如果安帕罗是诚心诚意许了愿的话,她就尽可以放心,孩子一定可以治好……啊,她每天都感谢天主,她没有结过婚!孩子只会让你操劳和苦恼。由于孩子带来的麻烦和照看他们所花费的时间,他们很可能会导致一位妇女忽视自己的宗教信仰,以致使她的灵魂堕入地狱……
“您说得对,唐娜·若塞帕,”安帕罗说,“他们是天主降下的惩罚。而我竟生了五个!有时候,他们简直把我逼疯了,我只好坐在这把小小的椅子里独自哭泣。”
她们正好走到了窗口附近,于是便朝窗外望去,津津有味地注视着地方治安法官先生。他正从他办公室的窗子后面,透过他的双筒望远镜,色迷迷地盯着裁缝特莱斯的老婆看。咳,真不要脸!在莱里亚,过去他们可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当官的!再瞧瞧那个秘书长吧,他竟然厚颜无耻地跟诺瓦埃斯的老婆勾搭上了……不过对于这班在里斯本受过教育的不信神的人,你又能指望他们干出什么好事来呢?照唐娜·若塞帕看来,他们命中注定要像蛾摩拉①一样,在天火中丧生。安帕罗只管低着头做针线。听着这番虔诚愤慨的话,她心里也许很羞惭,因为有罪的念头也一直在折磨着她:她很想上里斯本去,看看公共花园,上圣卡洛斯大剧院去听歌唱家的演唱。
①峨摩拉:《圣经》中传说的罪恶之城,详见《旧约·创世记》第十八至十九章。
过了一会儿,唐娜·若塞帕又谈起那个书记员来。安帕罗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于是老太太便洋洋得意、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给她讲了一遍,连一个细节也没放过。她说起那篇通讯的来历,谈到济贫院路众人如何愤慨,讲到纳塔里奥如何想方设法发现了“一个自由主义者”的身份。她重点讲了若昂·埃杜瓦多的人品,说他不敬神,还说他纵酒作乐等等。她认为除掉这个无神论者是一个基督徒的责任;她甚至还暗示说,最近在莱里亚发生的几起抢劫案,也是若昂·埃杜瓦多干的。
大教堂的大钟缓慢地敲打了十一点;唐娜·若塞帕连忙裹上斗篷,要去接阿梅丽亚了。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卡洛斯送她出门,举起帽子(好像这是预付给他的房东的一笔小小的款项似的),说道:
“您一定要告诉大教堂神父,在有关那篇通讯文章和对教士的攻击这件事上,我全心全意地站在教士们一边。乐意为您效劳,我亲爱的夫人……天色阴暗,怕要下雨吧。”
唐娜·若塞帕走进大教堂时,阿梅丽亚还在忏悔室里。老太太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匍伏在地,双手捂着脸,对着圣母马利亚念起祷告来。大教堂里冷寂无人。后来,唐娜·若塞帕又走到忏悔室门口,从指缝里向里面张望。阿梅丽亚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脸几乎完全被面纱遮住了,黑色长裙垂在身体四周。唐娜·若塞帕又祷告起来。这时一阵细雨打在一扇边窗上。忏悔室的木板终于嘎吱嘎吱响了起来,石板上也有一阵长裙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唐娜·若塞帕转过身来,发现阿梅丽亚已经站在她面前,脸色绯红,两眼十分明亮。
“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教母?”
“有一会儿了。你准备走了吗,唆?”
她站起身来,划了个十字,两个人便离开了大教堂。外面仍然是细雨霏霏,可是阿瑟·科塞罗先生正好穿过广场,有事去找地方长官,于是他撑着伞把她们两个送到了济贫院路。
第十二章
第二天傍晚,若昂·埃杜瓦多正打算走出家门,上济贫院路去。他胳膊底下夹着一卷墙纸花样,想去让阿梅丽亚挑选。他刚打开门要走出去,却迎头碰上了正打算按门铃的鲁萨。
“什么事,鲁萨?”
“夫人小姐今天晚上上朋友家去了,这儿有一封信,是阿梅丽亚小姐叫我送来给你的。”
若昂·埃杜瓦多觉得心里一紧,愕然地望了鲁萨一眼。她已经趿拉着木板鞋哪里啪啦地从街上往回走了。他走到前面的路灯下,打开信就看了起来:
若昂·埃杜瓦多先生:
前此之所以订下我们的婚约,是因为我们当时相信您是一位正直可敬、
能够使我幸福的人;但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切,还了解到正是你在
《地区之声报》上写了那篇文章,诽谤我们家的朋友,并且也侮辱了我。
既然你为人处世的方式不可能在婚后保证我的幸福,那么从今天起,你就
必须认识到,我们之间的一切关系已经结束。反正我们既未发布过结婚预
告,也没有过什么花费。妈妈和我希望你多少还能够知趣,不要再上我们
家里来,也不要在大街上跟随在我们身后。我上面跟你所说的一切,都是
按照妈妈的吩咐写的。
阿梅丽亚·卡米尼亚谨上
若昂·埃杜瓦多像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前面路灯光照亮的墙头发愣,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卷彩色的墙纸花样。他木然地回到家里。他的手抖得厉害,差点儿连灯都点不着。他站在桌子旁边,把信又看了一遍,随后便呆在那儿,盯着灯芯,直望得眼睛发酸。他心里一片死寂,只觉得一阵冰冷的绝望,仿佛宇宙之间所有的生命突然之间全部停顿了。后来他又在想“她们”①今晚上到谁家去了。他心里慢慢地回忆起在济贫院路度过的那些快乐的夜晚来:阿梅丽亚低着头做着针线,在她乌黑发亮的头发和雪白的衣领之间,她颈部白皙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柔和……一想到要永远地失去她,一阵冰冷的绝望使他心如刀割。他悲痛欲绝,两手紧紧接着自己的太阳穴。怎么啦?怎么办?一个又一个仓淬的决定掠过他的心头,使他头晕目眩。写信给她!把她拖到法庭上去!去巴西!查清楚是谁发现了他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的!最后这一着,在这会儿倒是最最切实可行的,于是他便跑到《地区之声报》报社去了。
①原文加引号,指阿梅丽亚和她母亲。
阿戈斯蒂尼奥摊手摊脚地躺在沙发上,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支蜡烛。他正在津津有味地阅读里斯本报纸。若昂·埃杜瓦多激动的神色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啦?”
“你把我毁了,你这个恶棍!”
他怒火冲天,上气不接下气地指责驼子出卖了他。
阿戈斯蒂尼奥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很镇静地在外衣口袋里摸索着烟草袋,然后说:
“老弟,犯不着这么吵吵嚷嚷的。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关于那篇通讯文章的事儿,我跟谁也没说起过。不过事实上也没有人来问过我。”
“那么又是谁讲出去的呢?”书记员大声嚷道。
阿戈斯蒂尼奥把脑袋缩进肩膀里①,说:
①阿戈斯蒂尼奥是驼子,故如此描写。
“我只知道那些神父们像发了疯一样到处在打听,想要知道是谁写的那篇文章。有天早上,纳塔里奥上这儿来询问一个寡妇申请公众赈济的启事,可是对于那篇通讯文章他却只字未提。戈丁尼奥博士也许知道,你去找他了解吧!不过,他们把你怎么样了?”
“把我给毁了!”若昂·埃杜瓦多伤心地说。
他两眼盯在地上足有一分钟之久,精神完全垮了。随后,他又一头冲出门去。他穿过广场,然后漫无目标地在街上到处乱走;后来,他被黑暗引到了马拉泽斯路。他感到窒息,觉得太阳穴上怦怦直跳,跳得震耳欲聋,难以忍受。尽管狂风正在田野上呼啸,他却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寂静无声的天地里。一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他便心如刀割,好像看到整个世界都在晃动,路面变得像沼泽地一样稀软。他回到大教堂门口的时候,钟正在敲十一点。后来,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济贫院路,两眼死死盯住了餐室的窗户。那儿还亮着灯光;阿梅丽亚的房间里也点着灯——她一定快要上床了……他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欲望,想要一睹她的芳容,占有她的身体,得到她的亲吻。他跑回家去,筋疲力尽地趴倒在床上。一阵深沉的、不可名状的渴望缓和了他的情绪,他哭了很长时间。他自己的抽泣声使他慢慢平静下来,最后他终于脸朝下趴作一团,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梅丽亚从济贫院路往广场走去,当她走到拱廊门口时,若昂·埃杜瓦多从他躲着等候她的地方走了出来。
“阿梅丽亚小姐,我想跟您谈谈。”
她吓得身子往后一缩,哆哆嗦嗦地说:
“我跟您没什么话好说。”
他十分倔强地挺立在她面前,他的眼睛就像两块正在燃烧的煤块:
“我想要说的是……说到那篇文章,不错,那是我写的,我那样做是很可耻的,可是你让我妒忌得要发狂了……但是,你说我为人处世的方式不正派,这是对我的诽谤。我一向是个品行端正的人!”
“阿马罗神父先生才是真正了解你的人!请行行好,让我过去吧。”
若昂·埃杜瓦多一听到那个教士的名字,气得脸色也发青了:
“啊!原来是阿马罗神父先生!是那个混蛋神父!那我们走着瞧吧!听着——”
“请让我过去!”她生气地说。她声音很响,一个披着头巾的胖女人停下来朝他们看看。
若昂·埃杜瓦多往旁边让开,向她脱帽行礼;她连忙躲进了费尔南多斯的铺子。
随后,他在绝望之中又跑到戈丁尼奥博士的家里。前一天晚上,当他哭一阵,想一阵,觉得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就想到过戈了厄奥博士。他以前做过他的书记员,靠着他的保荐,他才进了努内斯·费拉尔的事务所,而且由于他施加了影响,他才将被地方长官录用。因此,他把博士看作一位慷慨大方,有求必应的神明。此外,自从他写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已经把自己看成《地区之声报》编辑部和马伊阿集团的一个成员。现在,既然他遭到了教会的攻击,他显然应该到他的上司戈丁尼奥博士那里去寻求有力的庇护。戈丁尼奥博士是反动势力的敌人,正像《螫针》的作者阿泽韦多学士过去常常一边咧着嘴笑一边所说的那样,是“莱里亚的加富尔①”。若昂·埃杜瓦多向特雷罗山脚下博士家那幢黄色的大房子走去,心里飘飘然产生了希望,快乐得就像一条被赶到街上的狗要钻到那个巨人的胯下去寻求庇护一样。
①加富尔(Camillo Bease Caour,1810—1861):曾任撤了王国首相(1852—1859,1860—1861)和意大利王国首相(1861)。他是意大利自由贵族和资产阶级君主立宪派领袖,毕生力图在撒丁王国领导下,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自上而下统一意大利。
戈丁尼奥博士坐在他的写字台前面,仰天靠在那张富丽堂皇、饰有黄色钉头的扶手椅里,两眼望着黝暗的橡木天花板,正悠然品味着早饭后的那支雪茄烟的最后几口。他神气十足,听若昂·埃杜瓦多向他道了日安。
“啊,朋友,近来好吗?”
那堆放着沉甸甸的对开本书籍的高大的书架,那堆积如山的契据,还有画着庞巴尔侯爵①站在俯瞰塔吉斯河的阳台上、挥手驱逐英国骑兵队的那张很惹眼的油画,这一切,总是叫若昂·埃杜瓦多望而生畏,局促不安。他呐呐地说,他到这儿来,是想看看博士大人能否帮他解决最近遇上的一些困难。
①庞巴尔侯爵(Marquis of Pombal,1699—l782):若泽一世时代的葡萄牙首相,主张国家应在教会之上,反对教士干预政治,曾几次削弱葡萄牙主教们的权力。
“是不是妨害治安,打架斗殴?”
“不是,先生,是私事。”
于是他便把发表了那篇通讯文章以后他所遭到的种种不幸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非常激动地念了阿梅丽亚的来信,还把在拱廊下发生的情景描叙了一番……就这样,他现在被教区神父先生用阴谋手段赶出了济贫院路。虽然他并没有在科英布拉大学得过法学学位,可是照他看来,对于一个闯进别人家庭、纠缠一位淳朴的年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