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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上)〔俄〕普希金-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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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一回事,兄弟?关于哪个方面的?”

    “关于娜塔莎的事情:沙皇给她说媒来了。”

    “谢天谢地!”

    塔吉雅娜。 阿方纳西耶夫娜边说边划十字,“姑娘是该出嫁了。 有什么样的媒人,便有什么样的新郎。 求上帝赐福,夫唱妇随,白头偕老。 天子做媒,是多么光荣啊!

    皇上给那个新郎做媒呢?“

    “嗯!”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喉咙里咯咯作响,“谁呢?得!”

    “究竟是谁呢?”雷可夫公爵紧紧追问,他业已要打瞌睡了。“你们猜吧!”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说。“兄弟!

    我们如何猜得着呢?“老太太回答,”宫里的小伙子还少吗?谁不想娶你的娜塔莎。 是杜尔戈鲁基吗?“

    “不!不是杜尔戈鲁基。”

    “那敢情好!这个人,眼睛长在额头上。 那么,是谢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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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或是特罗耶库罗夫?“

    “不!都不是。”

    “这两个我也不如意:都是轻薄鬼,浑身德国派头。那么,是米罗斯拉夫斯基?”

    “不!也不是他。”

    “愿上帝与他同在。 他虽蠢得可怜却有的是钱。 怎么,是叶列茨基?

    里沃夫?

    不是?

    难道是拉古晋斯基?

    我猜不出。你还是说了吧!沙皇给娜塔莎做媒的究竟是谁?“

    “黑人伊卜拉金姆。”

    老太太哎哟一声,双手举起拍一巴掌。 雷可夫公爵从枕头上支起头,恐惧地叫出声:“黑奴伊卜拉金姆!”

    “兄弟!”

    老太太嗓子带着哭腔说,“别毁了你亲生的孩子。千万别把娜塔莎嫁给那黑鬼!”

    “可怎么能够拒绝皇上呢?

    为这事他赐给我和我们家族如此大的恩宠。“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反驳说。”怎么?“老公爵哎唉道,这时他瞌睡全消,”把娜塔莎、我的外孙女嫁给这个买来的黑奴吗?“

    “他的出身并不一般。”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说,“他是黑人苏丹的儿子,异教徒抓了他当俘虏,运到君士坦丁堡拍卖,我国使节拯救了他,于是他被送给沙皇。 他哥哥到了俄国,带来了可观的赎金。 接着……”

    “老爷子!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老太太打断他的话说,“关于波瓦王子叶罗士兰。 拉查利维奇的故事,我们已经听烦了。 快点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回禀皇上的。”

    “我说,皇恩英明,为臣者,一概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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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门外一声响。 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走过去想开门,却感到门外堵着什么而打不开,他使劲拉,门开了——只见娜塔莎昏迷不醒,跌在染血的地板上。当皇上跟他父亲关在房里密谈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紧缩,她有个预感:事情跟她有关联。 当她父亲叫她离开,说是要跟姑姑和外公谈话的时候,她无法抗拒女性好奇心的诱惑,蹑手蹑脚通过一间间内室,悄悄地溜到父亲卧房的门口。因此,适才她一字不漏都全听到了那场可怕的谈话。 听到父亲刚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可怜的姑娘失去了知觉,跌倒了,脑袋碰在装她嫁妆的包铁皮的箱子上。人们跑过来把娜塔莎扶起,抬进她的绣房,放到床上。不久她醒过来,睁开眼,分辨不出父亲和姑姑了。她发高烧,胡言乱语,唠叨着关于沙皇的黑奴以及结婚的话。 突然,她用可怜的、震人肺腑的声音喊叫:“瓦列里昂,心爱的瓦列里昂!

    我的生命!快来救我!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塔吉雅娜心神不安地瞟了她弟弟一眼。 他脸色苍白,咬着嘴唇,走出了房间不吭一声。 他来到上不了楼梯而留在楼下的老公爵跟前。”娜塔莎怎么样了?“外公问道。”不好。“无可奈何的父亲回答,”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她惦念着瓦列里昂神志不清。“

    “这个瓦列里昂是什么人?”激动的老人问道,“难道就是火器近卫军的儿子、在你家里受教育的那个孤儿吗?”

    “就是他。”

    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回答,“该我倒霉,他老子在暴动时救了我的命。 鬼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收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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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只小狼。两年以前,由于他的请求,在团里给他注了册。跟他分别的时候,娜塔莎大哭了一场,而他站在那里发呆了。我觉得这事行迹可疑,告知了我姐姐。 但从此以后,娜塔莎从未提起过他。 而他一去杳无音讯,我以为,她把他忘了。 唉!

    并没有忘但命运已经决定:她非嫁黑人不可!“

    反对也是枉然,雷可夫公爵没有异议。他驱车回家了。塔吉雅娜。 阿方纳西耶夫娜守候在娜塔莎的床边。 加夫里拉。阿方纳西耶维奇派人去请医生,把自己锁在房里。 他的家里显得异常寂静和凄惨。伊卜拉金姆十分吃惊突然给他说亲这件事,那惊诧的程度至少不亚于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 这事是这样发生的:有一次彼得跟伊卜拉金姆正办理公务,忽然对他说:“我发觉,老弟!你气色不佳呀!坦白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

    伊卜拉金姆向皇上表白,他对自己的处境十分满意,不希望有更好的日子了。“那好!”皇上说,“如果你苦闷而又找不到任何原因,那我明白,用什么法子使你快活。”

    办完公事,彼得问伊卜拉金姆:“你满意上次跟你跳舞的那个姑娘吗?”

    “陛下!她很可爱。 看起来,是个谦逊的好姑娘。”

    “那么,我很快介绍你与她结识。 你想跟她结婚吗?”

    “我吗,陛下?”

    “听我说,伊卜拉金姆!你在这儿孤孤零零,举目无亲,除了我,到处都是外人。假如我今日死了,明日你怎么办?

    我可怜的黑人!应该给你筑个暖巢,趁时间还来得及。 让你跟俄罗斯贵族结亲,使你在新的血缘关系中找个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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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

    得到陛下的保护和恩宠,我感到非常荣兴。 上帝开恩,别让我的寿命超过自己的皇上和恩人的寿命。 其他的我都不想了。 不过,倘若指的是结婚,那么,那个年轻姑娘跟她父母会同意吗?我的容貌……“

    “你的容貌又怎样?

    真是荒唐!

    有哪一点你够不上年轻好汉?年轻姑娘应当服从他们父母的意志。 好,走着瞧吧!等我给你说媒的时候,看看加夫里拉。 尔热夫斯基怎么说吧!“

    说了这话沙皇命令驾起雪橇走了,留下伊卜拉金姆,让他陷入深思之中。“结婚!”这个非洲人暗自思讨,“为什么不呢?

    难道我命中注定要单身,不能尝试正常的快乐和做人的神圣职责只是因为我诞生在北纬××度之下吗?我不能希望被人爱慕,那样的幻想太幼稚了。 难道可以相信爱情?难道在女性的轻浮的心里果真有所谓爱情存在?永远抛弃那可爱的迷惘。 我选择了另一种诱惑——更加实在的诱惑。 皇上说得对,我的前程和尊严应当确保。 跟年轻的尔热夫斯卡娅联姻,将使我跟高傲的俄罗斯贵族连接在一起,免得我在新的祖国里再做一个外来人。从妻子那儿我不希求爱情,我只希望她能忠诚。我将用一贯的温情、信赖和谦逊赢得她的情谊。“

    按照以往的习惯,伊卜拉金姆这时想动手做事,但是他的思绪太乱了。他放下文件,走出去沿着涅瓦河堤岸徘徊。突然他听到彼得的声音。 他回过头,是皇上来了。 彼得下了雪橇,步行走上来,容光焕发。“老弟!都办妥了。”彼得说,一边挽住他的手,“我给你说媒来着。 明天你就去拜见你岳父吧!不过,你得迎合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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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族的傲气,跟他谈话你要对他的功勋和威望深表钦佩。 那样,保证他会对你称心如意。 好!现在领我到骗子达里内奇那儿去吧!

    我要找他算帐,为了他最近搞的鬼把戏。“彼得边说边挥动粗大的手杖。伊卜拉金姆对彼得慈父般的关怀表示了由衷的感恩戴德之情,然后把他领到孟什可夫公爵的壮丽的府第,然后自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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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玻璃神龛前静静地燃着一盏油灯,祖传圣像的金银衣饰闪闪发光,晃动的灯光微弱地照见一张放下帐子的床铺和一张小桌子,几只带标签的小药瓶放在桌子上。 火炉边坐着一个丫头在摇纺车。只有纺锤轻轻的转悠声打破这闺房的寂静。“谁在这儿?”一个柔弱的声音说。 丫头立刻起身,走到床前,轻轻撩开帐子。“快天亮了吗?”娜塔莎问道。“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丫头回答。“哦!我的天!为什么这么黑?”

    “窗子都关闭了,小姐!”

    “帮我赶快穿衣起床。”

    “不行!医生不许。 小姐!”

    “我病了吗?多久了?”

    “已经一个礼拜了。”

    “哦!真的?我觉得,好象昨天才躺下……”

    娜塔莎不吭声了。 她使劲清理纷乱的思绪,记得发生了某种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呢?她想不起来。 丫头一直站在她旁边,静候她的吩咐。这时响起了乱哄哄的声音。“闹什么?”

    病人问道。“老爷们吃完了饭。”丫头回答,“他们从餐桌边站起身。塔吉雅娜。 阿方纳西耶夫娜要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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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塔莎似乎感到高兴,她纤弱的手挥了一下。 丫头放下帐子,又在纺车旁坐下来。过了几分钟,门背后探出一个戴着黑缎带的宽大白帽子的脑袋,低声问:“娜塔莎怎么样了?”

    “你好,姑姑!”病人有气无力地说道。塔吉雅娜急忙赶上前。“小姐醒过来了。”丫头说,轻轻地搬了张靠椅上前。老太太眼里溢满泪水,亲吻了侄女儿苍白无生气的脸蛋,在她身旁坐下。随着进来的是德国医生,穿着青色的长衣,戴着学究式的假发。 他给病人合脉,先用拉丁语、后用俄语说,危险已经过去了。 他要了纸和墨水,开了个新的药方,便走了。 老太太站起身,再次吻了一下娜塔丽亚,立即下楼去把好消息告诉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这时在客厅里正坐着沙皇的黑人,身着军服,腰悬佩剑,帽子托在手上,正跟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进行彬彬有礼的交谈。 柯尔萨可夫叉着两腿斜靠在丝绒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听着二人的谈话,同时跟一只猎狗逗着玩。 玩厌了,他就走到穿衣大镜前——那是他平素消磨闲暇时光的好办法——他看到了塔吉雅娜。 阿方纳西耶夫娜在镜子里,她从门背后给弟弟做出难以觉察的手势。“在叫您哩!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柯尔萨可夫说,转向他并且打断了伊卜拉金姆的说话。 加夫里拉。 阿方纳西耶维奇立即走到姐姐跟前并掩上身后的门。“佩服你真有忍性!”柯尔萨可夫对伊卜拉金姆说,你甘心整整一个钟头听他吹牛,什么雷可夫家族和尔热夫斯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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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源远流长啦!

    还要一大堆教训!

    如果是我处在你的地位,我要给这老滑头的脸上唾口水。他和他的家族都不是好东西,其中也包括娜塔丽亚。 这女人忸怩作态,假装得病,玉体违和……说良心话,你难道果真爱上了这个装腔作势的小女人吗?

    听我说,伊卜拉金姆!你就听听我这一次劝告吧!我这个人嘛,实际比外表要精明些,你别再胡闹了,不要结婚。 我觉得,你的未婚妻对你没有任何特别的好感。 世界上发生的事情还少吗?比方说,我这个人,本质当然不坏,可我还是碰巧欺骗过几个做老公的,而那几位,上帝作证,一点也不比我差。 就拿你自己来说……你应该还记得咱们巴黎的好朋友D伯爵吧?

    女人的所谓忠诚千万别相信。谁对这等事儿处之泰然,谁就幸福。 而你呢?

    你有着热烈、多疑、沉思的性格,连带你的塌鼻子、厚嘴唇和硬毛发,一心想一头卷进婚姻的漩涡中去吗?……“

    “谢谢你好心的劝告!”伊卜拉金姆冷冰冰地打断他的话说,“不过,你该知道有这么一句格言:摇着别人婴儿的摇篮,那可不是你的差事……”

    “伊卜拉金姆,走着瞧吧!”柯尔萨可夫笑着说,“但愿你以后不会用行动在实际上、在字面上证实这句格言就好了。”

    而在另一间房子里谈话正激烈地进行。“你会要她的命!”老太太说,“她容忍不了他那副模样。”

    “那你自己来评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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