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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海关-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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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习惯就难改了。可领导的话不能不当回事,就像我的话弟兄们也不能不当回事一样。这就是说,我成了夹心三明治了。这一切都拜阿容所赐。她不来南村报关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她来南村报关也就算了,干吗要搞得我们鸡犬不宁呢?


第四部分第31节:他抱着酒瓶不放

    弟兄们又查了阿容的一船钢材,少报了三百吨,也就是说才报了五成。这像话吗?我主政以来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呢。经办干部小刘和小张把报关单拿了过来,给我看了后就扔在我的办公桌上。那是向我示威呢。我说:除了少报,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小刘愣了一下,说:别的?品质当然有问题,申报的是热轧,我看多半是不锈钢。小张说:什么多半是不锈钢?肯定就是不锈钢。不过,品质问题同志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万一查出来,可以拿业务不熟做借口。大家都没受商品知识的专门训练嘛。同一种商品有那么多规格和型号,要全搞清楚了就成了专家了,也用不着在海关混。我一气之下就说:扣,移交缉私警察。小刘和小张一听可高兴了,马上去填移交表。     
    一会儿阿容来了,愁眉苦脸的。见了我一句话也不说,就盯着我看。我却堆上满脸的笑容,给她泡了杯热茶。阿容在沙发上坐下,把嘴噘起老高。她对我有意见。她的货在西村、北村、东村都走得很顺,就是在南村老出事。说起来她就跟我最熟,至少送了我五年茶叶。再说领导也是最关照我,当初是他大力主张我来打理南村码头的。我不仅不念跟她的交情,还不听领导的话。我说:程总经理,你亲自愁眉苦脸哪,谁惹你了?阿容说:你别装,要罚款也行,要补数也行,你干吗移交缉私警察?我一听心里无名火起。他妈的,又是谁在通风报信?我才说移交,这娘们儿就知道了。可我面上还得笑容可掬,我说:什么移交?你的货又给扣了?哪一批?你干吗不早讲?这是向老姚同志学习,装糊涂、撒赖。我简直就是老姚第二了。我成什么人了?阿容看我装疯卖傻的,鼻子里哼一声,说:交给缉私警察我也能拿回来。     
    我装做很紧张的样子,马上找报关单,还把两个组长叫了进来了解情况。查验组长小赵说:越海的钢材,你刚签名,移交缉私警察。说完把报关单给了我。我说:好,你出去干活,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小赵刚走,我就挨着阿容坐下,对着她傻乎乎笑了。我说:你看这事弄的。我怎么就没想到是你的货呢,现在我都签名了,要反悔都来不及了。这样好不好?我照往上报,让老程打回来。老程打回来了,我就可以灵活处理。     
    阿容知道我在糊弄她。她两眼直视我,想看清我脑子里在打什么主意。我不敢跟她对眼睛,目光飘浮,一脸傻笑。阿容说:你以为老程会感谢你吗?我说:当然不会,我这是给他添乱呢,可我们有我们的办事方式。阿容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从那时起,她就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直到小赵拿了关封进来。她把关封放进手袋里,站起来,先拿手理了理头发,接着对我说:我走了。我赶紧站起来,说:慢走,不送了。     
    这女人真厉害,才一年功夫,把上上下下全搞掂了。连我的部下都给她做内应。我看着阿容的背影在门口消失。那是个美丽的背影。那也是个美丽的女人。一年前,我跟她是一种特殊的关系,我们用目光交流,在回忆里咀嚼对方的美丽和善良。如今什么都变了,变味儿了,变臭了。     
    小刘把移交表填好了,拿过来让我签字。我让他放在桌子上。我得认真想一想。这张表送上去,老程的脸就会拉下来。可如果不送上去,同志们的脸就得拉下来,以后就不会听我的。我想了半个小时,终于在表上签了字。我把球踢给一哥,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临到下班时,老程给我来电话。一听清是一哥,我的头就大了。他的电话我得听,我心想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了,我就学老姚,大不了落个臭名声。名声值几个钱?大家现在都叫老姚唐老鸭,因为他老是出洋相,噪门也大得很。老程说:晚上在天上人间吃饭。     
    我现在特别讨厌听到吃饭,谁请我吃饭我就跟谁急。可老程请吃饭我不能急,我说:不行呀,我跟女朋友约好了。这年头有什么比女朋友还重要呢。老程说:是吗?带她一起来。老程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一会儿他又打过来,说:这是政治任务。     
    到五点半,上正常班的人全走了,两个值班的干部还在大厅里清船。我开车去码头转了一圈,看今天放行的货走了多少。我放心不下的是大宗货物,一票几百吨,少报两成就是百来吨。真想查你,票票有问题。每天的这个时候,装钢材和木材的拖车在码头排成了长龙。它们必须在晚上十点以前把这些货运出去。十点钟以后,大批出口货物要运进码头。再晚一点,码头才会有短暂的宁静。     
    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山,人迹罕至,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发展成了一个现代化的国际码头,泊位不断地向远处延伸。多少人靠着这个码头从赤贫走向暴富。很多人已经从码头掘到了第一桶金,从此金盆洗手,改做实业或坐亨其成了。他们不再跟我们打交道,见了面也如同陌路。也有人还在码头继续掘金,但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指挥自己的马仔在码头上窜下跳。除非出了事,轻易不会抛头露面。在贸易商们兴衰成败的同时,我们的干部如走马灯似地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人走向辉煌,有人失足落水。有人一夜暴富,有人永守清贫。这一切只有码头尽收眼底,但她却不说话。     
    回到办公室,我给若尘打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事。若尘说:你想干什么?我说:请你吃饭行不行?若尘说:那就没事。这丫头如今刁钻得很,每次我约她出来,她总是先问什么事,如果她不喜欢,就说有事,如果她喜欢,就说没事。所以我经常骗她,先把她骗出来再说。我开车去接若尘,她上了车我才告诉她。要去天上人家,而且是陪领导吃饭。我以为她会撒娇,或者给我一张黄牌。没想到她说:那就去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给你骗了。这人尽管口德不好,还是蛮通情达理的。我说:除了领导,可能还有一位妙龄少女。若尘说:只要跟你没啥瓜葛,我也不在乎。领导也得女人陪嘛。我说:问题是有点瓜葛。我顿了一顿继续说:那女人追了我好几年,我一再重申我有女朋友,她就是不信。所以今天你得表现一下。若尘说:我是不是可以把这个理解成你向我求爱?我说:可以这样理解吗?如果可以,那就当非正式的。     
    若尘那天穿了件红色的棉袄,花裤子,像个妖精。进了房间。她先看见阿容,阿容坐在沙发上,正看亚视新闻。她穿的是西装套裙,典型的知识女性打扮。阿容看见我们,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跟我握手。我把两个女人相互作了介绍。阿容说:很高兴认识你。接着向若尘伸出手。可若尘很不给面子,她两只手抓住手袋动也不动。嘴里还说:乡下粗野之人,不会城里人的礼节。我一听不禁呆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叫她这样做戏。难道她真的把阿容当成了情敌,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阿容笑了,当然只是一丝浅笑,笑纹还没伸开就消失了,牙齿还没露出来嘴唇就闭上了。阿容说:郝小姐真会开玩笑,我还以为就立诚哥会呢。若尘说:这就叫臭味相投。     
    老程坐在里面打电话。他笑得脸型扭曲,眼睛成了一条线。也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大家静下来,就老程的声音还响。原来他在笑着骂人:操你老母,操你祖宗,我操……他笑着要操人家老太婆,要操尸体甚至细菌。对面那人似乎很乐意让他操。似乎还想回操一下。老程操了大半天,终于停了下来。他站起来跟若尘握手。若尘知道他是我的领导,给他一个薄面,伸出手让他掂了一下。老程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似笑非笑,装做认真看我的样子,然后问:你是谁呀?面生得很啊。我说:别这样领导,属下做得不好,领导尽管批评,千万别把我看外了。老程说:我还是领导吗?我看海关呀,现在是关员领导科长,科长领导关长,关长领导署长。这叫什么倒挂来着?我说:职位倒挂。阿容一看有点水火不容了,赶紧打岔。她说:老程,立诚哥,坐下,别站着说话。还有郝小姐,你别客气,咱们坐下再聊。她安排老程坐了主位,自己坐老程的左边,老程的右边是若尘,我坐在最边上。有若尘隔着,我们要吵架也不容易。阿容接着招呼服务员赶紧上菜。     
    一会儿上了汤,是鸡煲翅。这是我最喜欢喝的一种汤。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阿容有意的安排。按道理她是不知道我喜欢这款汤的。否则这女人就实在非同小可了。若尘就知道我爱喝鸡翅汤,一看上了鸡煲翅就拿眼睛看我。她的眼睛是会说话的。我说喝汤喝汤。老程喝了一口汤,很写意地砸了一下嘴,扭头对若尘说:郝小姐眼光不错呀,看中了我们小孙,我们小孙可是万里挑一呀。若尘说:是吗?海关的素质这么差?我赶紧在喉咙里哼了两声,想把她打住。可她根本就不睬我,继续埋汰我和海关。老程一句话也不说,喝完了汤,就拼命啃鸡骨头。那骨头煲过汤,味同嚼蜡。我一看哼都不管用,就伸手在若尘的腿上掐了一把,没想到若尘忍都不忍就大叫出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全看着她。若尘一边用手安抚自己的大腿,一边说:痛死我了,你倒是下得了手。她说这话时低着头,似乎在察看伤痕,接着她抬起头,对着老程说:你们海关的人都这么阴损呀?老程说:不奇怪,树大有枯枝。若尘说:我看是跟奸商打交道太多,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这是逮谁咬谁。老程说:深刻,深刻,郝小姐,你不光人长得漂亮,口齿伶俐,头脑也灵光得很啦。难怪我们立诚像一只狗一样跟着你。若尘说:我成了骨头哪,不过狗通人性哪,好过白眼狼。     
    阿容一直面浮浅笑,她知道一不小心就成了目标,所以只劝大家喝酒和吃菜。每隔几分钟,她就站起来给大家分一轮菜。对若尘的旁敲侧击她全回敬以美酒和佳肴。     
    若尘酒量浅,给老程和阿容敬了几回,全上了脸,像擦了胭脂,红扑扑的。我让她多吃菜,少喝酒少讲话。为了不让他们再逼若尘喝酒,我只好主动出击,不断地敬酒。老程的酒量也不浅,他这位子也算是喝酒喝出来的,可跟我比起来就差一大截。我敬他他就跟我讲条件,我一杯,他半杯。敬完老程,我就敬阿容,让她也不闲着。我喝一杯,她随意。阿容喝茶还可以,喝多少都不醉,可喝酒不行,没多久就花容失色。阿容喝了酒脸色不是变红,而是变白变青,她目光直直的看着大家,两眼好像结了雾,醉态倒是很迷人。老程不让我再敬她,跟我对饮。喝了几轮,老程有些醉态,他把酒瓶抱在自己怀里,说不能再喝了,他要走了,要去桃花潭泡温泉。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桃花潭,我说记得,领导带我去过嘛。领导说:还记得阿文和阿春吗?我说:记得,都是大美人嘛。领导说:什么大美人,全是白眼狼,你那条女,叫什么来着,郝小姐说的,全是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领导把头抬起来,脖子直往上仰,满眼尽是眼白。我说:领导,还喝吗?不喝就撤了。领导说:不撤,继续喝,一醉方休。阿容呢,阿容,拿酒来。阿容嗯了一声,站起来,摇摇晃晃,又一屁股坐了下去。我说:酒在你怀里呢。老程突然把手指着我,说:还有你,你不听我的话,你手下也不听我的话。你升了官也不请我喝酒。你忘恩负义。     
    老程喝多了,他抱着酒瓶不放,来来回回就那句话,说我不听他的话,忘恩负义。我把他灌醉了,就掏出了这么一句话。阿容也喝醉了,可她什么话也不说。     
    后来我也没弄明白老程请我吃饭到底想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把他灌醉了。第二天他醒来了,居然不记得跟我吃过饭。阿容请吃饭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拉关系,建立感情。可她跟老程建立了感情,就不可能再跟我建立感情。但她总是不放弃。她不光拉拢我,还想拉拢我那帮兄弟。问题是大家都跟我一个想法,怕吃不着腥,还惹一身骚。大家都躲着她。躲不了就向老姚学习,装糊涂。大家爱怎么做,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可阿容以为是我教唆的,对我意见特别大。她以为送了我五年茶叶,我不该对她这样。我也觉得不该这样对她。可除此以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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