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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础咏的推广手段是采取慢工出细货,细水长流的方式,其实也只有这个办法,才最能钓到大鱼,渔翁撒网式的广告招徕之术,只适合打尽虾毛小鱼,用大大鳄身上,徒抬对方鄙夷,必定得不偿失。
也是合该有事,计划进行之际,美国华盛银行欲进军东南亚市场,以香港为基地,最快捷的方法,莫如收购恒益银行的控股权,碰巧恒益的主席岑启良年事已高,岑氏家族又有意外发展,于是一拍即合,控制权顺利易手,恒益银行顺理成章,需要改祖。
重祖后由美国华盛银行派驻香港的大员卫理逊主持,先要订定业务方针,于是第一步检讨过往成绩,将所有吃力不讨好的计划搁置,全力出击那些已见成效的生意。
这种先行站稳阵脚,稳操某方面的胜券,才大展鸿图的策略,并非无理。
于是在检讨上,卫理逊对个人客户服务部的成绩,颇有微言。
一般生意上头的所谓成败,无非是收入与支出是否平衡的一盘数。
有关推广该部门业务的支出,帐目自然拨归该部负责。问题于是来了!徐襄平如何交代这笔数,就得看他是个什么性质的人。
他当然选择向新的董事局解释,这业务推广计划不能急功近利,才开始了一个短时期,自然未竞全功。他又可以把责任完全推在莫础咏身上,认为她设计的推广活动基本上错误,请求卫理逊让他将整件事重新部署。
若取前者,新管理层可能觉得拖延过长,顿萌壮士断臂的决定,于是个人客户部的发展就必放缓,后者呢,的确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卫理逊斩该部拓展大计,罪不在徐襄平身上。要从速发展呢,又会得任由他独力剪裁。然,这无疑是暗中害了莫础咏一把了。
何其不幸,徐襄平没有顾念多年同事交情,为求承欢新贵,他竟出卖了莫础咏而得到了一个重新表现自己的机会。
莫础咏于是愤而辞职,游了一阵的埠,散心回来,才再到环宇来上工。
我跟莫础咏相处的这些日了来,很觉她爽快正直,不愧是女中丈夫。然,当我听了这则江湖传闻之后,就立即意识到,跟莫础咏的关系再好,仍只可能是君子之交而已。
栽倒过的人,必定降低感性情绪,提高理性警惕。久历江源风险,渐觉无人可信,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通过工作而成的莫逆,只表示在以后的商业性合作上可以采取较宽松的态度,仍然远远不及在无背景无条件之下孕育出来的两情相悦式友谊。
故而,就算阮秀竹已嫁,蓝康慈又在蜜运,仍不住在晚上跑到我的安乐窝来,图个欢叙。
如果方哲菲不在工余之时,忙于参与政治活动,她也必会乐得跟我们聚首。
“哲菲持什么护照的?”秀竹问
“香港式英籍护照,及加拿大移民。”康慈答。
“那就再努力,也不能成为香港特区的行政首长了。”我说。
“不一定。”秀竹煞有介事的答。
“为什么?”康兹把一张圆脸凑到秀竹的面上去。
“既有人能为一张护照而漠视终生幸福,自亦有人为毕业事业而放弃太平门。世上没有一面倒的事。是不是?”
秀竹的分析,不无道理。
康慈摊摊手,抓抓手,不置可否。
我没由来的站到缺席的方哲菲一边去,说:“哲菲不会吧?”
“如有机会,有何不可?问题只是哪一件事在她心目中最重要。”
听了秀竹这么说,康慈蓦然笑得在地毡上打滚,回过气来才说:“我们方大小姐最要紧的是谈恋爱!断断不是政治,更非事业,这两宗事只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遮眼法。”
秀竹没有作答,神情有些微的怪异。
我立即正色道:
“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说人非。我们别再哲菲身上钻来钻去找话题!”
康慈立即叫嚷:
“为什么不?谁更比这方哲菲有趣了,成箩的爱情故事,每一宗恋爱,都是电视中篇剧或长篇小说的材料,讲讲也够刺激。哪象你,我,她”康慈用手指指我和秀竹?“生活象饮白开水!不外乎上班、吃饭、睡觉,日中最大的刺激是应付上司,驾驭下属。”
康慈越说越兴奋,一骨碌的爬起来,手又指指点点,差点戳到我的鼻尖上去,说:
“你呀,你最无聊,孤零零一个人,男友也没捞一个,竟自得其乐!”
“很不忿气是不是?”我问,越发洋洋得意。
“要讲长相,你还不算差呢!浓眉、杏目、皮肤白雪雪,滑溜溜斩!”
康慈仍不放过我。我就跟她斗到底:
“对,对,一副福相是不是?生在古时是一品夫人,生在本世纪早晚封O。B。E!”
“过时了!要象方哲菲,成为九一直选出来的议员,才更矜贵!”秀竹真有点不由自主地不放过哲菲吗?怎么一整个晚上,老是弦外有音。只有康慈这傻蛋没听出来。
不已是过去的因怨了,秀竹若仍不放过的话,只苦了自己。
我设法把话题转换,问康慈:
“等下你的那位来不来接你?”
“现今我还未嫁进唐家去,小唐不至于躲懒若此!将来吧,待得我为他生下一男半女,手上抱满奶瓶尿布,最需要他开车来接之际,就会销声匿迹,连个影儿也没有了。”
看康慈那张分明长得稚气的脸,却摆副世故沧桑的表情,笑得我差点呛死。
“有什么好笑?”康慈煞有介事的说下去:“人生很多现象根本就是定式。大学时,分明见到那许君度,早早晚晚站在我们女生宿舍的大门,伸长脖子的候着我们这起女生走下来,如假包换的一头长颈鹿似,如此辛苦经营几年,现今把我们这娇小玲珑的阮秀竹小姐弄到手了,你且去问问许大医生,当年追求太太时是不很辛苦呀?包保他顾左右而言他,再过多几年,只会觉我们这等三姑六婆,语无论次!这叫每况愈下!“
我看着秀竹的面色微变,一时间又不知如何阻止康慈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我说错了吗?多年深交,无分彼此,我才实话实说了,我就敢打赌今晚秀竹要搭我们的顺风车回家去!女人的风光总是逗留在当人家女友情人的阶段上头。”
秀竹已然一脸苍白,摆动着腰肢,有点不自在。
我只得插嘴:
“康慈,你不适宜当电视编导,应跑去念哲学,好歹在书院里头找两节课教去,对牢学生讲道理,还未到三十,口气老象太婆!告诉你,言行与年龄之不相称,一定恐怖!且注意你们电视台时常邀请的名流嘉宾,准有一两个年逾花甲,还一脸无邪天真,简直状若癫痫吓死人!你刚才的那副样子,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康慈立即站起来,向我鞠躬:
“君子爱人以德,多谢赐教!要听这等肺腑的金玉良言,还只能跟你们几位仁姐泡在一起,才得着机会!电视台上上下下,全部恨不得你当众裸跑,努力使想信一把年纪袒胸露背,是为超级艺术,人体美!直是!”
秀竹终于打破沉默,笑出来了,说:
“这世界真有三岁定八十回事!你这脾性从来不改!”
“要改也改不了呢!人性决定生活模式,品格又决定命运,一切都依足规矩行事。”
电话铃声响起来了,我还未去接时,康慈就说:
“若是小唐,请告诉他,我即在大门口候驾。”
果然,唐狄大导演的声音自电话里传出,很礼貌地问:
“是童曦远吗?我是唐狄。”
“你好。”
“车子在三分钟后便可抵你家门了。”
“好,还你的康慈,请善待她!”
“我会。”
我笑着挂了电话。
“好时光,真易过,老友们,改天见。”
“你下逐客令?”秀竹是笑着问,我这才省起,许君度还未有电话来,岂非被康慈不幸言中。
我多么的尴尬,急忙说:
“你且多坐一阵子,等等许君度!”
“这厮今晚究竟到哪儿去了?”康慈问。
“参加电视台主办的英国太平门与中国国籍法研讨会!”
秀竹这一答,立即为我揭了迹谜。原来许灵度跟方哲菲一同出席研讨会,难怪引致秀竹一整个晚上的惴惴不安。
不能怪她多疑。
除了家庭女专有的那份格外敏感之外!还是老话,方哲菲实在太漂亮,太艳光四谢,太迷人了!
阮秀竹虽说算是职业女,但教书教师的环境毕竟比较单纯,人事斗争与社团政治,一事实上不及商场复杂,故而,心思重点,仍会放到丈夫身上去。
加上历史教训,要她完全从容,是不可能的事。
我完全谅解。
康慈急嚷“
“走吧!走吧!我难道还不晓得那起商界从政的男男女女的习惯,一旦聚头,只会说个没完没了,等他也是白等,我们送你早早回家去!”
康慈差不多是挟着秀竹离去!
小客厅经过一夜的扰攘,果然乱七八糟,颓垣破瓦似。
说得对,三个女人一个墟!一散伙,自然成了废墟。
我懒得动手收拾,仍躺在软垫上想问题。
康慈真实直肠直肚,大情大性,她说的话委实是太好了!
生活的模式老早大定,世世代代的传下来,还是那一套。
任谁都是出生,念书,恋爱,工作,结婚,生育,辞工,再找新工作,失恋,离婚,再婚,然后病,然后死。
最难受的还是走着第一步棋时,已知下一步棋会如何,完全脱不出那个框框!
其闷无比!
然,仍旧得苦中作乐,疲累至极。
我,童曦远,会不会有奇逢怪遇?
就算会,又如何?奇得过温莎公爵与其夫人,抑或积奇莲昂纳西斯甘乃迪,到头来还不是在玩那人际关系得游戏,把一总的人的情绪,悲,喜,哀,乐,爱,恶,欲全放进稍为不同的生活包装之内!
一式一样的劫数难逃!那美国十大富豪当奴况迪,也在闹婚变,不见得身家轻重对要来的伤心能起调节作用吧!否则,希腊女船王怎会被传自杀,是不是?
人生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怎么会有些人非但不回避,还努力不懈的自找麻烦,教人大惑不解!
方哲菲就是个例子。
她大小姐有受尊重的专业,家庭经济不弱,学成即支持她开设大律师事务所,自把自为,经营高贵生意。
她偏偏置之不顾,开始那几年,认认真真的不停恋爱。自去年始,才稍稍静下心来,立即对时事polite产生浓厚的兴趣,很有点从polite的意向。
其实,恋爱与polite,都是最惹祸上身之举!
方哲菲乐此不疲,兼收并蓄!
吓死人!
才在胡思乱想,忽有门铃声,想是蓝康慈这急惊风忙中把什么东西留在我家,跑回来取了吧!
大门一开,一个艳光闪进来,我这才站定,看得见对方,是方哲菲,还有跟在她后头的许君度!
“她们呢?”哲菲老实不客气地通屋巡视。
“走了!”我答。
“什么?这么早就散班了?”
“小姐,现已十一点正!再过多一小时,便又是一天了,连童话里头的南瓜车都要收工!”
我没有招呼君度。
一则,我们是老同学;二则,我不喜欢他扔下了秀竹不管,去完那么一个研讨会,还不回家去,还跟着哲菲后头走!
难怪秀竹疑云疑雨,心神不定。
这许君度,怕是真有司马昭之心在,才有这番举止!
有心偷窃他人财物者,见人家忘了锁上门窗,就会得爬进去。他日东窗事发,就埋怨事主不谨慎,分明的诱惑他知法犯法!
这种人最最要不得!
若是无心发横财,根本连六合彩也不屑一买,哪会搞出满城风雨来?
从前的许君度,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年头,医学院的男生,个个眼高于定,自以为是旷世奇才,不可一世!老觉得谁个女子有幸今世,才能当上yisheng太太!
呸!呸!呸!
荒天下之大谬!
一脚踏出社会,立见高下。 拿着听筒针筒,做到手软,才每个病人收一百大元。其门如市之下,一个工作天能收多少钱,扣除灯油火蜡,诊所租金,护士薪水,已所剩无几。就算“货”如轮转,全港九街坊不停伤风感冒,只不过是中上人家的家资而已!
泡在政府医院里头干活的,更落得清名,还不是个有房屋津贴的高级公务员而已,跟其他念文科出身,考为政府政务官的有何分别!一屁股坐在同一批硬梆梆的政府家私上。感觉完全一样。
蓝康慈在电视台做事,还看得少了娶个小明星的医生指使老婆来探班、攀交情,连那些需要医生纸请假以便暗地去走埠几天寻找外块的艺员,也在悉力巴结之列,不是为温饱两餐,又为什么?
当然,嫁了医生,大概饿不死,可是,谁又在今天会得饿死?
反而是得着了个专业人士太座的头衔,是一份荣耀,这是不争的事实,对那些需要名衔支持,以提高社会地位的人,例如希望急流勇退的小艺员,倒是值得趋之若鹜的!
我们反正是靠自己的智慧去赢取学位,靠自己的劳力去独立工作学习,就不必卖大国手的帐了!
自以为数理化俱精、得以考入医学院而不可一世者,他们不睁大双眼,看看全港每年入息数百万的最顶尖手术科医生,还要拼命结纳股票经纪,照顾他的投资,便知道谁在雄霸天下了!
那年头,地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