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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坐在电视机前沉默地调台。有一个台的搞笑节目叫做“动物搞笑派”,记得那时和欧若拉住在一起,这是我们每晚必修的节目。我乐,欧若拉很酷地睡着。
今天我一点也乐不起来,但是我却没有调台。我把电视机声音调到最大以吸引宝贝的注意。
果然男人上当了。这一回他没有发出惨叫,可是当我回头巡视时已发现他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
我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于是我只好冷笑起来。我把电视关了,说道:“隰松阳,你没出息得让我失望。”这好象是我第一次在我们俩单独一块的时候我叫他的名字。
他把被子掀开来,身体以更为夸张的姿势占据了整张床的3/4,真是嚣张的可以。
我把遥控器一扔,站在那咬着牙想了会,然后说:“行。你睡。”接着走到客厅果断地把音响打开,调到最大。很巧,里面是花儿乐队很老的一张碟。第一首歌名叫《轰隆隆》,一个青春期发育良好的嗓音高叫道:
“来和我尽情摇摆
让我们快乐地蹦起来
就当什么都不存在
只想着自由自在”
我走进厨房,拿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给果篮里装满水果,我抱着果篮抓着寒光闪闪的水果刀冲进卧室,把这些东西一股脑摆在摊着报纸的地板上,隰松阳这时候已经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我。
“你干什么。”
我把水果刀狠狠地扎进一只饱满的橙子里,咬牙切齿地说:“做水果沙拉。”
“你好象没拿沙拉酱。”
第一部分欧若拉(9)
隰松阳走下床,到客厅一下子关掉了音响,我拿着刀子冲出去大声说:“隰松阳你这个王八蛋!谁让你碰我买的音响!”他不理会我,而是转而走进厨房,手里捏着一瓶沙拉酱慢慢走了出来。他对我说:“把刀给我。”
“你来拿啊。”我故意把刀扬起来。我承认我是疯了,后来在我回忆那天的这个情节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因为我竟然忘记了隰松阳在大学时可是学过什么术的,其中有一招就是搏斗时怎样从歹徒手里把刀夺过来。是在我追上他以后我们俩一块看《古惑仔》时他表演给我看的,那天为了把我从对社会黑暗势力的崇拜中拉回现实,他把我的胳膊揪得生疼。
这就更证明了一个道理:在一个人发疯的时候,他连疼都忘了。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人们在报仇的时候,最后那一下总是无比果断足以致人于死。那一刻他当然就不会想到对方该有多么的疼啊,这种疼我也尝过滋味太差了我还是下手轻点吧。他想的是:越疼越好疼死他。
扯远了,话题回到当时的我。我自然不是想借刀吓人,持刀杀人的心就更没有了。我就是不想把刀给他。那一刻我就是想不明白隰松阳他怎么会这样。凭什么嫌弃我,就为了一只狗!你今天还赖着不走了你真是死不要脸!
我于是又说:你来拿我就给你,不过一失手杀了你我可不负责。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真的向我逼近了。我才不怕他,我的头随着胸腔一起往上抬了一下,发出一声:哼。然后我举着刀也开始向他逼近。我以为他会跟着退让我从气势上压倒他,没想到他没有。然后就如你所料,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刀子就落了。
我很快的抽出手,就这样在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的情况下,——很重地甩给他一个耳光。
他穿着白色棉布蓝条纹睡衣,脚趾很从容地贴着地板,左手握着一瓶沙拉酱。
他用下巴在他的左肩上轻轻蹭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我。
他的整个左脸都是红的。
我有断掌纹。小时候有一次在幼儿园跟小朋友打招呼,一巴掌下去竟然把人家打倒了,那个小朋友的妈妈找到我家去了,要妈妈教教我小姑娘不能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后来我就一直挺注意的,很少用过于热情的姿势跟别人打招呼。
可是今天我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居然是特意憋足了劲动的手。所以我知道:一定打的很重。
“现在你可以原谅我了吧。”
我把手别在身后,然后我侧过脸。我不想道歉,不想问他疼不疼不想去摸摸那块肿起来的红脸。真的,我不想。你们信我。
我蹲下身,捡起那把刀,把它丢进厨房的刀具架里。
然后我走进卧室,坐在摊着的报纸旁边,吃我切开的那一个橙子。汁水流满我的手指,又滴到地板上,我明白我的吃相很丑。
隰松阳也回到床上,他很从容地坐在那,床哑哑地“吱”了一下软软地凹进去,一双男人的光脚挂在我面前。
我捏着橙子皮,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怕狗?”
他沉默了很久,说:“我现在不想说。”
“那么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说。”
“我不知道。”
“你爱我吗。”
“恩。”
真是好笑。我努力地把橙子皮扔得好远,然后说:“你放屁。”
“我爱你。可是我永远接受不了那种动物。如果你也爱我,你就别逼我。”
“我逼你什么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为什么要强求我。”
“我没有强求你,”我指着门,说:“你可以走。”
“我想留下来。这个家里只要没有狗,我就要永远住下去。”
“这是我家,你以为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你爱我。”
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会。然后我冒出一句:“我没为了你扔掉狗。”
狗。是的,我又一次想起我的欧若拉。我想起他睡在我的肚皮上,热热的小身体就象个小暖炉。我想起他在我的脚边绕来绕去,然后突然地跑到门口汪汪叫几声,等我冲过去打开门就看到正准备按门铃的外卖工或者邮递员。有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面化妆,穿上我的宝贝最爱的褶边印花裙子为了跟他一起去看一场老土得掉渣的周末电影,他就会远远地趴在墙角那,一动不动,表情十分隐忍——就连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显得特别特别无辜。那时候我就在失望地想,他们命里就是犯冲。但是我又想也许他不习惯我的香水味呢,于是我就故意凑到他身边,他会默然地盯我一阵,然后闭上眼,把下巴放在地板上打盹。
我的两个宝贝,他们竟然是这样的水火不容。现在一个走了,另一个呢,让我无比伤心失望。
张酸菜,一个渴望平淡是真的略有挣大钱过好日子的世俗想法的女人,她什么也没做错,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
我慢慢收拢腿,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怎么会是这样呢,怎么会是这样。我的头勾着很难受,浑身都在颤抖。我哭的很吃力,可是我还要说话。我说:
“你知道不知道,我真的很爱欧若拉。”
第一部分欧若拉(10)
“小时候我妈不给我养小动物,她对毛发过敏,觉得恶心。我后来知道她有洁癖,这个让她很自卑。爸爸从小就告诉我,要对你妈好点,别惹她伤心。别的小朋友都爱玩泥巴我不玩,这没什么;可是二年级有一次同桌带她养的小狗来给我看。多好玩的小狗啊就跟欧若拉一样,白色的毛,大眼睛特别好看。我就没忍住摸了一下。回家我妈看到我袖子上有一根白毛,她发了疯一样给了我两个耳光,把我的衣服狠狠地剥下来命令我去洗澡。等我关了水龙头,我听见她屋子里有哭声。其实我都明白,她也愧疚不该这样对我,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生了病。那天晚上我在浴缸里整整待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我抬起头,看着隰松阳:“我对我自己说,她只是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习惯。后来直到我妈死,我都没碰过任何小动物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吗?”
隰松阳的脸真的开始肿了,在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皮肤很暗。他没有出声。
“为什么,总是我在给你们让步。总是我说,行,我听你们的。然后乖乖地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丢掉。你们就是这样爱我的。就是这样要我把我其他的一切都丢了然后无条件的爱你们。”
“现在,你又要我这样对自己说吗?我的宝贝他只是怕狗。他怕的东西,我就放弃。不然他就会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他。”
“假如有一天你告诉我,你不仅怕狗,你还怕看见我,那我也要消失不见吗?那我他妈的也要在天边给你祝福吗?那我他妈的也要默默地想你过的快乐就好?我没有那么崇高伟大。”
我瞪着哭红的眼睛,死死看着隰松阳,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重复:“我,没有那么崇高伟大。”
我终于说完我想说的,一下子心里空得象个兜满风的塑料袋。
我透过他背后的窗户,看到外面早已经一片黑灯瞎火。
隰松阳说:“你到床上来坐着吧,地板上冷。”
我把粘乎乎的手指绞在一起,扭过脑袋,不看他。
“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我没有想到,他的声音发出来是那样的艰难。再看他的脸,肿的可以了,他明天这个样子去上班一定又会被笑了;就象第一次,他坚持要穿我给烫的毫不妥帖的衬衣去公司,结果所有人都在笑他,还被老板狠批一顿说他太不拘小节差点给辞退,可那天他穿着出门的的时候,却雄赳赳气昂昂象是打了胜仗。
我咬了咬下嘴唇,坚持着没有动。
慢慢的,我感到身边有热热的温度。等我诧异地转身,看到隰宝贝默默地单腿跪在我身边。
他艰难的说:“张酸菜。我要娶你。”
“我要给你玫瑰,还有戒指。你记住了吗?”
“如果有一天,我没有给你这一切,你就用你的这只手,”他握起我的左手,贴在他的右脸上,“再给我这么一下。重重地打,把我打死也行。”
我象个呆子一样望着他。他的表情就象个在老师面前发誓下次再也不说谎的小孩子。
我的眼睛剧痛起来,可却再也流不下一滴泪水。
天啊,就让我这样瞎掉吧。
张酸菜,你梦里千回出现的场景,终于这样摆在你的眼前。
第二部分欧若拉(1)
一个男人的承诺就是这样摧毁了我固执的意志。
我很没出息地把药箱搬出来,把紫药水红药水通通摆出来有模有样地给他上药。
“疼吧?”
“脸上疼心里舒服。”
“真舒服?”
“舒服。”
“那你就自己上药吧。”我才不管他的一脸沮丧,说着我就干脆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开始收拾满地的橙子皮等垃圾。
我一边撅着屁股抹地板,一边欣赏隰松阳给自己的脸上抹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时,龇牙咧嘴的傻样,心里偷偷地笑起来。
我明白我又一次不可救药地原谅了他。
隰宝贝一大早就要回老家去。他表妹要结婚,他妈的电话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催命似的每天早上准时降临。
经过我半夜的精心呵护,他的左脸伤势已经几乎看不出,只剩颧骨那还有点淡淡的发青。他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转过头来对躺床上的我说:“我妈要是问我怎么了,我就说给你没过门的媳妇欺负的。”
我叫起来:“那可不行!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撞的吧。”
“我从来不骗我妈。”
“那你也顺便告诉她你是怎么在这之前抛弃我的吧。”
“哟,谁抛弃谁啊。”
“嘿嘿。”我在床上没心没肺地疯笑起来。张酸菜就是这么没谱,高兴不高兴,都是一眨眼的事。
隰宝贝跟我的命运很相似,他只有一个妈妈了,就象我只剩下一个爸爸。有一次我跟他开玩笑说:“不如你妈我爸以后也凑合着过过得了。”他还不高兴了,说“我妈妈一辈子只爱我爸爸一个”,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有种逼良为娼的罪恶。有时候男人的小肚鸡肠还真让人受不了。但是我喜欢隰宝贝的孝顺,对自己的娘可以言听计从无论怎样都照单全收,这样的男人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就象我对我爸一样,所以张酸菜也是一个好姑娘。
据他自己说,那个小表妹和他还曾经指腹为婚过。于是在他离开之前我装作吃醋地说:“该不会你妈是叫你回家跟她完婚的吧?你回去是当新郎?”
他认真地说:“哪呀,人家才看不上我。”
我躺在床上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除了你没人看的上我。嘿嘿。”关门的时候,他大声站在门口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