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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欣挂长途电话给崔昌平报道这个消息。
崔昌平道:
“贝欣,真恭喜你,你是苦尽甘来了吧!”
“也许是吧!”贝欣有着迷惘。
“贝欣,你怎么了,太高兴之故吗?”
“崔医生,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吧,我在听着。”
“待财产全部核对清楚,安全过户后,我就结婚了。”
对方没有做声。
“崔医生,你还在吗?”
“在的,在的,太高兴了,贝欣,你未婚夫是什么人?”
“他是我这件官司的代表律师。”
“嗯,是日久生情了。”崔昌平似在自语:“他对你好,是吗?”
“他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那好,祝福你。”
“崔医生,你没有其他话了吗?”
“没有,现在没有了。”
崔昌平说:“过去的真的成过去了,这也好。”
“对的。”贝欣点头。
“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崔昌平问。
“贝家产业核算与过户,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我要在办妥这件事之后才举行婚礼。你会回来吗?”
“看情况吧!你得告诉叶帆,让她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贝欣忽然想起,说:
“届时小帆可能要结伴回港了,她有告诉你,她的心情大好,跟一个大学里念医科的中国同学,姓程的,感情进展的不错吗?”
对方又没有了回应。
“崔医生,崔医生……”
“是的。”
“我以为电话断线了。”
“没有,可能是中断了,现在我听得见,你说吧!”
“小帆说你认识那个姓程的年轻人,是你介绍他们认识的吗?
“是的,朋友的儿子。”
“是个有为青年吧?”
“人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他不会嫌弃小帆是个跛子?”
“不会,你不用担心,如果他们真能相处,那会是很幸福的一对。”
崔昌平说得没有错。
在加州大学校园内的叶帆和小程这一对,看上去是相当登对的。
如果叶帆不是身有残疾,不用拄着拐杖走路,能如其他活泼好动的少女一般,挽着男友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那真是一幅金童玉女的图画。
小程的年纪比叶帆大六七岁,人是沉实而成熟得很,非常的敦品励学,对叶帆很和善,且友爱。
这近千日的接触和相处,使叶帆的一颗心处在患得患失的状态之中。
说得直率一点,小程和她肯定是谈得来的同学。
异乡同胞,已是格外亲近,更何况他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例如钓鱼、看书、玩桥牌。一切静态的活动,他们都是同好。
而且小程和叶帆都是加州的华人扶困团体的义工,假日他们欢天喜地地去帮助那些有需要他们伸出援手的华人,包括为一些年老无依的老人洗衣服、收拾房子,带他们到公园散步,或者照顾一些残疾儿童,讲故事给他们听,为他们设计游戏,带他们上图书馆、博物馆,又或者为那些必须日以继夜地出外工作,雇不起佣人的单亲家庭提供带小孩的服务。
通过这些共同的志趣,寻出了彼此的人生价值观,是如此的相似相近,明显地缩短了二人的心灵距离。
第四部分第7节 展望未来
在这种优越的主观与客观情势下,如果他们的友谊有进一步的发展,是很合情合理的。
叶帆有时不敢奢望过高,是因为禁制不来的自卑感使然。
要跟一个跛子走在街上,也可能引人注目,何况与她相处一世。
这种无法不存在的顾虑,也由于小程的态度。小程很跟叶帆谈得来,但他是个很踏实的人,不谈过往,不说将来,总以眼前的一切事为谈话的基础,于是好像缺了那么一点点交心的、透知底蕴的,以及展望未来的感情发展,这是令叶帆有着不安的。
她不喜欢有一天做一天事的那种感觉。很快叶帆就要面对一个前途的抉择问题,她已经修完学位的学分,可以毕业了。
毕业后的选择有二:留在美国继续发展。
到香港跟随贝欣生活。
在贝欣没有把财产问题解决之前,她并不能作很多很好的照顾叶帆前途的承诺。
这最近贝欣守得云开见月明,她几乎每封来信都写上一句:“小帆,你赶快回来,这儿有太多适合你发展的工作岗等候着。”
尤其是贝欣已开始在接手管理她名下的贝氏的财产与,她写来给叶帆的信就更急切:
小帆:
这天,我跟高骏去学习骑马。
马把一匹高头大马拉过来,高骏对我说:
“这是我们高家养的、最难驯服的一匹马,没有人肯骑它,你有没有这个胆识驯服它?”
你猜我怎么答?
“既然连高家的门槛都快要跨进来,何惧一匹马?”
结果,我骑上去,驯服了它。
只要有信心,什么都不难干。
急切地等候你来港加盟。
贝欣
以正途推论,叶帆没有理由不选择赴港发展事业这条道路。
留在美国,有什么可观的事可做了?
除非心上有个自己看重的人,请她留下来。
叶帆看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对方没有表示,因而自己也下不了决定,心就未免急躁了。
尤其是贝欣写了一张短柬来说:
“我和高骏结婚了,邀你当伴娘如何?”
她在欢呼之余,立即想到了前途的抉择。
只有留心机会,看能不能试探一下小程的口风,再作决定。
这日,约好了小程坐巴士出城去当义工。
小程问:
“这天是不是去陪伴那个姓方的失恋至神经衰弱的女人?”
叶帆点头,道:
“她很可怜,不只是失恋,正确的说法是失去自尊。”
“有分别吗?”
“当然有,爱一个人或不爱一个人,不管是何种抉择都是无罪的,不含侮辱性的。故而失恋的人,只不过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或者对方不能选择爱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损于自尊。但方淑娴不同,她真心爱上那个美国人若瑟,若瑟始乱终弃之后,还侮辱她。”
“怎么侮辱?”
“他对方淑娴说:
“‘别纠缠我,这的确是一个为自己取得美籍的途径,但尝试别的能令你居留的美国人吧,他们或者比我方便一点。’”
小程听得有点激动,忙问:
“方淑娴还有没有再找那个若瑟?”
“没有。她的自尊受到极严重的伤害,若瑟不再爱她不要紧,不能抹煞她的真心诚意,把她付出的感情扔在地下用脚踩。”
“所以她一直颓废?”
“嗯,一连掉了好几份工作,情绪不稳定,极度敏感,老以为人家要践踏她,动辄与共事的人吵闹。这真不是个办法。”
“陪伴她有用吗?”
“需要让她知道世界上有人关心她,而且对她作过的承诺,一定会实现。只有这样,会刺激她以至纠正她,让她回复做人做事的兴趣和斗志,今天是她生日,我答应一定去陪她,还编了一对手套送她。”
“你很伟大。”
“别开我玩笑,我们不是做着类同的工作。”
“我的工作比你简单,只不过带三个从三岁到十岁的小孩。可惜,他们太小,不然四个人搓麻将,一天会很容易过。”
叶帆笑起来,问:
“你不是很喜欢小孩吗?”
“对。不过,一下子带三个太吃力了。”
“以你的理想,一个家庭最适宜有多少个小孩子?”
“两个吧,最好一男一女。”
“容许你将来的妻子有自己的职业吗?”
“何只职业,她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只要她喜欢,能应付得来,不太辛苦,就成。”
“看来做你的太太不错呀!”
叶帆很有点冲口而出,然后才晓得难为情,涨红了脸,赶快望出车窗之外。
小程咬一咬下唇,道:
“多谢你的赞美。”
然后双方都无话。
沉寂的气氛倍生尴尬。
忽然间两个人都一齐想打破闷局,同声说话。
“你先说吧!”叶帆道。
“毕业了,有打算吗?”
“我继母希望我去香港发展,她再婚了,盼我能成为她事业上的好助手。”
“你跟她感情和关系都很好。”
“嗯!”叶帆点头:“以后再跟你详细说我和她的故事,她是个很精彩的女人,娶她的人三生有幸。”
“打算到香港去吗?”
叶帆忽然之间鼓起勇气说:
“你会不会考虑到香港去?”
“我?”
“对!你。”
两人瞳眸相对,一刹那间像道尽了干言万语,然后未开口作答,巴士忽然停下来了。
乘客都问:
“怎么一回事了?”
司机无奈地说:
“爆胎了,等后面的一辆巴士接载你们吧。”
众人只好鱼贯下车,堆在巴士站等下一辆巴士。
等了十分钟,下一辆巴士一到,人群立即蜂涌而上,叶帆自然没法挤得上。
她对小程说:
“走吧!反正走十分钟也到了。”
小程想了想:
“叫部计程车好不好?”
“为什么?十多分钟的脚程叫计程车?”
“医生不是说你的脊骨不能多劳动,最近有点发炎的迹象!”
“干你们这一行的有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倾向,又不是爬十分钟楼梯,我的脊骨才会支持不住,走路不怕呢,一程计程车的钱可以吃顿好饭了。你倒不如留着请我吃饭好了。”
两人走到路口,就分道扬镳了。
叶帆有点急躁,走路的脚步也就尽量加快了。因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点点,叶帆怕方淑娴多心,或会生什么意外。
每每是在这种最需要双腿走得快点的时候,就更发觉自己的残缺,叶帆的心最不好受。
心上与脚上的分量因而益发加重了。
带着一点点劳累,叶帆终于来到唐人街附近的那幢由货仓改装而成的廉价公寓了。
她按了电梯,伸手撑着墙,微微喘气时,有人从楼梯走下来,给她说:
“电梯坏了,走楼梯吧!”
“为什么坏了?”
“谁知道为什么坏了,这种老家伙,还能动已经很不错了,像我家里头的一位,老不死,坐在哪儿也不管用。”
叶帆着急了,她拼命按着电梯,依然没有回应,连灯都没有亮起来。
叶帆望着那些楼梯,有一点点发呆。
方淑娴住顶楼。
她怎么爬得一上去?
不成。
叶帆想,方淑娴一定会情绪低落,以为又受骗了。
记得上星期来探望她时,几经艰辛才跟她有了对话,这种成绩不能就此抹煞。
记得自己曾对方淑娴说: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下星期日必定来跟你过生日,振作点,好好工作,七日很快就过去了。”
“我先听着吧!”方淑娴当时仍在使脾气:“好听的话听听无妨,不是毒药,只要不吞下肚,也不记在心上就是了。”
“淑娴,别这样,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你信我。这世上总有人守信诺,总有人尊重与你的约定。”
是的,叶帆清楚记得自己的说活。
她立即拐到街上去,放开嗓门,拼命往上叫喊:
“方淑娴,方淑娴!”
不论她如何声嘶力竭,顶层的窗户紧闭着,根本没有可能听得见,却把旁的住户惊动了,其中有人探头到窗外骂道:
“死跛子,你叫什么?要找人不会走上楼去找吗?”
另一个女人在他身旁闪出来,一望,便道:
“嘿!人家是跛子呢,走不动呀,你不就同情同情她吧!”
叶帆最听不得这样的说话,而且她也实在着急了,便又拐了回楼梯间去。
她望着幽暗而高高的楼梯发呆。方淑娴的这种住处,几层楼共用一个电话,电话放在楼下。现今,除了走上楼梯,根本没有办法联络得上。她只好咬紧牙关,决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爬到第三层,她已经辛苦得支持不住了。
满头的汗,横流一脸,叶帆的腰脊处开始剧痛,一阵阵刺骨的痛令她举步维艰。
她无法不跌坐下去。
从楼梯与楼梯间往上望,像头顶上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