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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太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还不明白吗?既是都末盖棺定论的事,你就放弃,太可惜了。我鼓励你跟他的旧情人斗一斗,只要哪一方面都比她出色、比她强、比她好,就会把你爱的人抢回来。”
叶帆定睛看着这位精神奕奕、身经百战的老人家。
“小帆,我说的是真心话。这年头,谁强就是谁胜,最后的一笑在谁身上,怎么能一早就论定?你就看贝家的变幻,看太婆本身的变易,就知道世情难料,有一半以上的成果在乎本身的奋斗。如果我当年认定大势已去,不挣扎求存,今日欣儿哪能当回名正言顺的贝氏第四代继承人。所以,小帆,只要强化自己,不要放弃。”
“我不会赢她的,我是个残疾人。”
“对,我差点忘了这一点,那就更加对你有利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本身有缺憾,如果你各方面都比对手出色,只输在这缺憾上头,是虽败犹荣,更是非战之罪。万一你赢了,对方无话可说,等于你已让赛,她非输得心服口服不可。小帆,哪有这么着数的一场仗你不去打,是不是?”
“太婆,你做我的军师、后盾、总指挥。”
“当然,我习惯垂帘听政。”
两人才这样笑作一团时,贝欣早已在房门出现。
所有的说话,她都听到耳里,记在心上去。
贝欣不得不苦笑。
造物弄人竟到了这个田地。
她跟叶帆之间的开战,由最爱她俩的章翠屏来策动,将来会演变成一场什么样的战役,真是不堪想象。
贝欣决定要防范于未然。
早早在问题未曾认真恶化之前,设法消弭它,才是当前急务。
惟一可行的方法就是釜底抽薪。
也就是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于是贝欣下定决心调查到文子洋的消息后,就到港平医院去找他。
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贝欣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心情是七上八落的,比较她在会议室内决定一桩几亿元的生意还要紧张,更害怕得失。
跟高骏结婚不知不觉已好年了。换言之,贝欣已有一大段日子没有跟文子洋相见了。在这期间,她几乎有一分钟的空余时间,脑子里都会想,会不会一转身,就看见文子洋了,他仍在城里吗?她从来没有探问过。
幸亏贝欣的顶层富豪生活和企业经营很能把她的全部精神时间霸占住,她才不会作痛苦的无谓之思。
正如叶帆提议过的,她和贝欣之间不必再提起文子洋这个人。就让这个名字、这个人、这段情缘枯死掉,贝欣把她和文子洋之间的交往定格在当年广州火车站上,其余的皆视为幻觉。
直至现在,不得不面对问题,寻求彻底解决的办法。她不能容许情况有任何恶化。
他俩在医院内病人休憩的后花园相见。
坐在那张室外用的铁皮椅子上,在温软的阳光之下,有无尽的舒畅。
如果他们是可以喁喁细语的情侣,那么,就是世间上一幅最美丽最可爱的图画。
可惜,情况不是如此。
远观是一对壁人闲坐于繁花盛草之间,近看却是两个各怀心事的并不能相亲相爱的天涯可怜人。
文子洋说:
“世界上的事情太不可逆料了,又是几年光景了,当我正要打算放弃那个期盼你来找我的希望时,你就出现了。”
“子洋,一切都是命定的,是不是?”
“是。”文子洋说:“我只能和议,不可能当你有着有夫之妇的身分之时,要求你重新考虑过往的情分。”
这么两句说话令贝欣,活像是在大太阳下决斗的人,被对方锋利无比的箭,贯穿心房,连哼一声也没有机会,就与世长辞。
第五部分第3节 公私不明
贝欣在最困难的日子里,都从未想过最好活不下去,一了百了。
她如今竟有种不如归去的惘怅。
贝欣甩一甩她那头短发,道:
“我们只能谈将来。子洋,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在这医院工作了,且最近已考取英国执照,可以自由选择行医开业或继续在医院服务。”
“你不打算离开香港回美国去?”
“如果离开香港,也不会回美国去。”文子洋摇头,道:“我要留在华人社会服务。我本来是要回国内去,但如今觉得可以留在香港,或更需要留在香港。”
“为什么?”
贝欣问文子洋的这句说话时,眼神是热炽的。
文子洋却望向远方,道:
“有两个原因。不回外国人地方发展的抱负是肯定的,留在香港因为这不单是华人社会,且很快就要回归祖国,住在此城跟住在国土上任何一个城市,主观感觉上是没有分别了。而且,我觉得香港在过渡期内更需要爱国爱港的人去支持。”
文子洋把眼光收回来,看着贝欣,问:
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记得,当然记得。”
“我是他的儿子,当年中国更多危难,他尚且回去尽他的责任,何况是现今的我。”
“文老师在天之灵一定安慰。”
“贝欣,我会积极地在香港工作生活,甚至希望更直接地对本城作多一些贡献。在九七年来临之前,本城一定有些人感到不安,所能引起的动荡可大可小,多一颗对香港前景与对中国民族信任的心,都能起积极的安抚民情作用,这是我的基本责任。如果在环境与条件许可之下,我还会同时投身政坛,在香港回归的前途上当个勇兵。”
贝欣听罢,开心得忍不住握住了文子洋的手。
“子洋,你的这个志向真是太好了。”
“多谢你的鼓励。”
当他们互相凝望时,像触电似的震撼着贝欣的心。
贝欣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这次跟文子洋重聚,有个很严肃和很重要的目的,为此,她会把持得住,对文子洋不会动意动情动心,可是,情况并不如此。
原来文子洋这男人真是不宜与之相见,相见而知道依然相爱,知道相爱而同时又知道不能相近,是很难受很难受的一回事。
贝欣想把手抽离,可是文子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道:
“你还没有听我说及第二个原因。”
贝欣在文子洋凝望她的眼神中早已找到答案,不必他说了。他说了,只会叫贝欣更心痛。
'JP3〗贝欣奋力地对自己狠下心来,先把手抽回,然后道:
'JP〗“把你的第二个原因放在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孩子身上吧 。”
“你是指自己。”
“不,子洋,你知道我在指谁。”贝欣情急地说:“只要你不嫌弃小帆的残疾,她什么都比我好,最低限度不比我差。”
“如果残疾的人是你,我肯定不会嫌弃。”
贝欣咆哮道:
“文子洋,你别不公平到要给我做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好不好?”
“我没有,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忍耐得住。”
“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当然知道,贝欣,你也公平一点,我在香港已经安定下来多年,我没有找过你,我都在自行计划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我的心灵取向与决择是不必骚扰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骚扰的,这份自主自尊,你应该明白吧!”
贝欣哑掉了。
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她的确一直深爱着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值得她爱的人。
'JP3〗这份发现给予她的力量与鼓励,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JP〗贝欣现在相当清楚的一点是,文子洋一天静静地爱着自己,他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女孩子,当然包括叶帆在内。
这么一个心结必须解开。
释放文子洋,才有机会释放叶帆。
至于贝欣自己,她抬头望着滟蓝澄明得似一湖清水的天空,忍不住笑起来。
'JP3〗人生数十年,有如此一个好男人矢誓相爱,夫复何求!
'JP〗她会永远珍惜着今日文子洋对她说的话,直至她贝欣活完这一辈子。
'JP3〗活下去而有这分心头的肯定舒畅,贝欣是太太满足了。
'JP〗“你笑什么?”文子洋问。
“笑你。”
“笑我,你觉得我可笑?”
“是的。”贝欣道:“子洋,你晚上若睡不着时,请打开电观,收看那些所谓粤语残片,你会认为剧情相当老土,什么女人不要爱富嫌贫,父母都希望女儿钓个金龟婿等等,可是,现实情况跟这些桥段是很相似的。”
“贝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吗?那么,我把这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告诉你。
“我接管了高氏的连锁超级市场、百货店、水果专卖店宰等的业务之后,曾下令为了要提高生意额,凡是放在我们管辖的连锁百货商号网络内的任何货品,必须要以销量来定夺货品在商场内摆放的位置。换言之,哪一种货品有市场,多客户购买,我们批准的进货额就大,也会容许那些畅销货式放在最好最显眼的位置上,绝无人情可讲,也绝无偏私可言。
“这个政策一经推行,果然全线营业额上升。
“为此,跟我们对立的另一个信记连锁店网络,竟在市场上散发谣言,说我贝欣仗着在高家的地位,令贝氏分销的香烟受益,分明不算好卖的香烟都分布在高氏连锁网络之上,这种公私不明的营业手腕不值得市场内其他货品支持。
“谣言一起,我们辖下连锁店的生意就难做了,各种百货业的负责人都起了疑心,问长问短,乘机要求担保进货额,又要争夺放置货品的位置,令我们在行政上增加极大的困难。
“我召开了紧急会议,各部门经理问我如何对策,有些建议安抚客户政策,有些认为在公关上下功夫,更有认为对提出要求的客户多让步。”
文子洋忍耐不住,问:
“你怎么处理?”
“我答:
“‘事情很简单,你们只须各就各位,按公司规定办事,不偏不倚,坚持到底,一个月内保证你们比以往更顺利。’
“散会之后,我致电本城有名的诚发金融集团主席,请他代我以高价收购整个信记连锁店网络。
“一个月之内就办妥此事,信记融入高氏集团之内,一律跟高氏既定的政策行事,且所有百货业内的供应商更无可选择地与我们合作,跟我们的本子办事。日后的事实会证明给他们看,即使是贝氏负责分销的香烟,有哪种牌子的销路没有达到我们百货店的既定水平,一样踢出局外。
“一场风浪,消失于无形。”
“你的故事讲完了?”文子洋虽然觉得这个情节很有商场气派,很有点惊心动魄,但仍未明白贝欣说出这故事的目的,如何跟她仰天长笑扯得上边。
贝欣于是跟着解释了:
“我仗的是什么呢,是财大气粗。没有高氏长媳的地位与权力,没有贝元的遗产与高家的庇佑,我不能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一掷万金。
“子洋,你非身历其境,你不会知道那种仗着财雄势大而权操生死,呼风唤雨的力量,能为我带来极大的满足感。
“这就是说,粤语残片中所说的为了追求富贵荣华,不惜牺牲一切,不惜耍弄一切手段,其实是真有其事。惟一的不同之处是粤语残片的结果,总是那些贪图富贵的人最终倒下来,悔不当初。
“这种结果不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因为贝家与高家加起来的财与势在香港是两棵盘根大树,任何风雨都不可能令我们动摇根本。
“今时今日,我对上层圈子内的各种权力与资产斗争的戏是上了瘾了。
“很简单,我只会为自己集团能不能拿出多少个亿在市场上耀武扬威而睡不牢,不会再为其他人事而稍稍分心失眠。
“我最好的合作伙伴是高骏,因而我也只能最爱他。
“这种解释,子洋,你清楚了吗?”
文子洋没有做声,他眯着眼,忍着痛,看着眼前的贝欣。
他觉得跟前的女子是有点变了。
最低限度的确不似旧时模样。
这些年,文子洋在香港居住,也的确有些经历令他大开眼界,这是个令他要重新适应的社会。香港人勤奋拼搏,没命地往上爬,一天之内做两天甚至三天之事,故而整个城市活泼、生动、出色、精彩。在这些成绩后面,除了是人们的血汗之外,也有很多很多的暗箭、阴谋、诡计、陷阱。
别以为商界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