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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参见主子。”黑衣人单膝跪于地,对着屋中一个背窗而立,身着淡色宫服,头上珠钗摇曳的女子说道。
女子依然背对着他,声音幽幽的在黑暗中响起:“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交给你们的事情办的怎么样?”
黑衣人顿了顿,躬身叩在地上:“奴才该死,没能完成主子交下来的任务,而且有三个人已经被杀。”
“混账!以前在宫中不是做得挺好?怎么出去后反而变成了一群酒囊饭袋!”女子声音中满是怒气,身子因气愤而颤抖起来,头上珠钗的摇晃弧度也更大了,却没有转身。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本来是要成功的,谁想那臭丫头不知走得什么运,每次都让她逃过了,而且···而且还有皇上在一边护着她,我们不敢伤着皇上···所以才···”黑衣人辩解道。
女子提着宫灯,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脸上闪过一丝寒光,咬着牙关道:“臭丫头!总有一天你会栽在我的手上!皇上···呵呵···皇上···”
这日,阴霾的乌云笼罩着大地,本是细雨绵绵的春天却下起了磅礴大雨。康熙唯恐大雨冲毁了堤坝,遂摆了全副执事、銮驾,冒着大雨前往视察。
“轰隆!!”沉闷雷鸣。余音不绝,一道红色的霹雳。划破天空,一闪而过,强烈的震撼感压迫着时空,令人窒息而几乎昏厥,空气异常的湿闷。
清扬坐在屋里的桌子旁边,凝望着窗外密如珠帘的大雨。雨势急促,水气弥漫,连近在窗边的树木都看得不是很真切。
曹寅已经昏迷两天了,这两天她一直没有去看他。康熙生气了,他已经知道了她对他有情,可她只是不能自已的会把曹寅当成子清而已,告诉康熙他长得像她以前的情人吗?他会不会相信?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遇到了一个跟自己男朋友长得很像的人,这种事说出去谁会信?她若不是亲身经历也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疯子吧。
而且现在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把他当成曹寅还是子清,只要看到那张脸就会失控一样。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康熙的老婆,他也会娶妻生子,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交点,绝对不可能。
“啪”的一声脆响,雕花的窗棂被大风吹得打落下来。清扬惊醒,这才注意到窗边的大案上满是雨水,已经流淌到地面了。
清扬拿了抹布去擦案上的水,耳中灌满了雨打在青瓦上的噼叭声,心绪烦乱,手上的动作也轻缓迟钝。终于她把抹布一丢,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金疮药,拿了把紫竹骨伞,步入迷蒙的烟雨中。
曹寅的房门口有两个太监守着,是康熙派的,以防他出什么情况。毕竟他这次救驾有功,加之是康熙乳母的儿子,康熙自不会把他怎样。
清扬站在檐廊的拐角处,望着紧闭的漆红雕花房门,心中踯躅万分。要不要去?那两个太监每日都要向康熙汇报曹寅的病情,她若去,难保他们不会告诉康熙,到时候自己又说不清了。可是曹寅到底是为了她才受的伤,至今都未清醒,不见上一面,她怎么都不会安心。
“怎么?想去看曹寅?”清扬正犹豫不决,一个声音蓦地在头顶响起,她唬了一跳,抬起头来。
“王爷···”自从那次之后就没见过福全,原以为他已经回了京,没想到还在这里。不过看他气色很好,估计已经放下了。
“王爷,你没跟皇上一起去视察黄河?”清扬笑了笑问道。
福全头枕在手上,靠着檐廊的柱子,道:“这样的鬼天气还要走那么泥泞的路,本王可吃不了那个苦,还不如留在曹府喝喝酒,赏赏雨。”
清扬见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闲散自在,顿时松了口气,笑道:“王爷本就该是过这样日子的人。”
福全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但转瞬即逝,他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笑着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是不是想去看曹寅?”
清扬微垂首,道:“是,曹大人怎么说也是为了救我而受伤,现在他昏迷不醒,我应该去看看他。”
福全看着她,正色道:“我看得出你对曹寅不一样,皇上跟曹寅你到底喜欢谁?”
清扬猛然抬头,愕然地望着他。
福全见她满脸震惊,恢复了散漫的语气,道:“不要这么惊讶,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难道这点事还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继续说:“皇上对喜欢的东西占有欲一向很强,而且他从未真正喜欢过什么女人。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的,如若你也喜欢他,便一心一意,把那些不该有的都断了吧,就像当初······”
清扬看着他,他轻笑一声,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望了望迷蒙大雨中的青墙绿瓦,伸了伸懒腰,说:“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去了,你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清扬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紧了紧手上的药瓶,转身往回走。他会好的,就算她不去看他,他也会好的,历史就是如此。
然路过一处园子的时候,见到曹府家眷住的东厢人声嘈杂,不时可以看到黄衣小鬟匆匆跑来跑去。清扬一时好奇,曹府发生什么事了?
她撑了伞朝东厢走去,拉住一个小丫头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这么忙乱?”
小丫头满脸忧色,急急地说道:“才刚皇上的御医来跟老太君汇报二爷的情况,老太君听了后就晕倒了,大家都慌了。”
清扬心中一紧,忙问:“你们家二爷怎么了?很严重吗?”
“我只是个丫头,不知道。”小丫头说完跑开了。
清扬愣住,手上的紫竹骨伞脱手而出,难道他情况很危急?不会已经???她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不可能,历史上的曹寅活了五十多岁,他不会这么早死的,不会的???
风夹着雨势越来越盛,直欲往人身上扑来。清扬呆呆地站在回廊上,点点雨丝扑在身上,寒浸浸的,她却忘了动弹,如木偶一般。
已经三更时分,清扬躺在榻上,没有睡意,只直直地盯着暗夜中朦胧的雕梁画栋的屋梁。窗外雨已经停了,檐下兀自点点滴滴,稀稀疏疏的落着,檐角高处挂着的金戈铁马,被风吹着叮铛作响,偶尔一声半声,远远的传来,听在耳里,仿佛是荒郊古寺般的静谧。
康熙已经睡着了,鼾声微起,走了一天的泥路该累坏了吧。他确实是个好皇帝,也是个重情义的好男人。她会跟他回宫,安心的做他的妃子,无论以后命运如何她都不会后悔,可是眼下,她还有一桩心事···曹寅···
她翻了个身,心中像团乱麻,曹寅到底怎么样了?今天下午那个小丫头的话不断在她脑中回响。在曹府待了这么久,她知道曹老太君极喜欢曹寅,若不是曹寅的伤势恶化她不会伤心到晕倒。他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清扬又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她回头看了眼睡在御榻上的康熙,因为上次的刺杀事件,康熙怕有刺客再来伤她,所以要她搬到他的耳房与他同住,但也不为难她,只在他的榻下摆了个小软榻。他应该睡得很熟吧,白天跋涉了那么久。
她穿上衣服,轻轻地出了耳房。一路迤逦朝曹寅住的地方走去。远远地发现白天站在门口的两个太监已经不见了。心中暗喜,但是想想晚上不可能没有人看守啊。转过一看,原来,大雨过后,夜风寒凉,两个太监站了一天一夜,着实累了,两人窝在廊柱下抱作一团正睡得香甜。
清扬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口,见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遂大着胆子,轻轻去推开门。外屋一片黑暗,幔围后面却有暗黄的灯光闪耀,估计曹寅就住在那里。
她掀开幔围,战战微微地进了房间。只笼着一盏油灯,微弱暗淡,仿若他的呼吸一样。
心止不住地快跳起来,清扬脑中蓦地闪过那个雪夜,子清躺在她怀中,他的脸惨白没有血色,呼吸消失,脉搏停止,那时候她的世界也坍塌了。现在,有着跟他一样面孔的曹寅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又欠他一次,为什么总是她欠他的?她穿到清朝不是来还债的吗?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次背上他的人情?
她坐到床边,看着曹寅奄奄一息的样子,心如刀绞,眼中水汽弥漫···
“让他们杀死我好了,你为什么要跑过来替我挡那一刀,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恨不得当时挨上那一刀的人是我···我不要再欠你的···不要···”清扬低吼着,眼泪夺眶而出。
曹寅的手指动了动,清扬没有察觉,依然哭着说道:“前世你那么傻,现在你还是那么傻,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
“你一定要好起来,快快好起来,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你会活到五十多岁,子孙满堂···而且···而且你不是说想把我抢过来,带我走吗?没了性命你怎么做那些事···你说···没了性命怎么做···”清扬说完俯在他身上哭了起来,为什么他会昏迷那么久···如果他出了事,要她在宫中如何能安心···
曹寅的眼睛微微跳动,手指勾了勾,似要抓住什么,无奈头昏昏沉沉,如何也动弹不了。只知道她在哭,她在跟他说话···而且她刚刚说了什么···她真的愿意跟他走吗?好高兴···可是浑身无力···眼睛睁不开···
清扬哭了一会,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登时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躲到幔围的旁边。
“谁?谁在里面?”一个太监的声音传了过来。
接着两个太监掀帘走了进来,清扬感觉呼吸都快停止了。幸好他们两个走到了曹寅的床边,替他掖被子,她趁机掀帘匆匆离去。
守夜的太监替曹寅掖好被子,环顾屋中,空无一人,可是刚刚明明听到哭泣声啊?他们相视一眼,摇了摇头。正要出去,忽然一个太监脚下踩到一样东西,捡起来,接着灯光,竟是······
却说清扬匆匆赶到康熙下榻的耳房,见里头灯火通明,心中“咯噔”一跳,康熙醒了?走进去,果然见康熙披着大氅坐在案边,手上端着个青釉茶盏。
清扬平复心情,笑着道:“皇上怎么醒了?”
康熙见她眼睛通红,脸上还有泪水干涸的痕迹,心一沉,却丝毫没有表露,微笑着说:“叫了你许久都没有答应,起来才发现你不在,又没了睡意,所以坐着喝杯茶。这么晚你去哪了?”
清扬眼神一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下雨天想到些事,所以出去走走。”
康熙盯着她的眼睛,道:“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哭了?”
清扬有点慌乱,垂了眼睑,说:“我妈???额娘死的那天也是下这么大雨,想着自己长这么大却未能尽孝道,忍不住···”
康熙放下心来,握着她的手道:“不要想那么多,不然你额娘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他的手掌宽大厚实,一点点温暖她冰冷刺骨的手掌···心也渐渐暖和起来???
翌日清晨,清扬梳洗的时候,发现上次彩灯节康熙送她的桃木簪子竟然不见了,莫不是落在康熙就寝的耳房。
她收拾妥当,赶到耳房。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堤坝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康熙今天没出去,坐在案前批阅昨天未赶得及批阅的奏折,见清扬面露慌色,问道:“怎么了?”
清扬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没事。”眼睛却在地板上搜索,寻遍了也不见桃木簪的影子。去哪了呢?要不到别处去找找。
“皇上,我有事,先去忙了。”说完也不等他答话,径自走了。
走到门口,迎面走了个太监,她定睛一看,正是那天见到的,守在曹寅门外的太监,心中忽然不安起来,昨晚她还去了曹寅那里,桃木簪该不会······
她的心乱到了极点,眼睁睁看着太监进了花厅···但还是不住地安慰自己,就算落在那也不会有什么事,不会有事的···不会···
康熙犹在想清扬到底哪里不对劲,这时一个太监进了耳房,跪在地上叩首:“奴才小安子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知道他是照应曹寅的太监,每日必来向他回报曹寅的情况,遂问:“曹大人还是像前两日那样昏迷不醒吗?”
小安子答道:“回皇上,曹大人已经清醒了。”
“哦···是吗?”康熙忽然有点恍神,醒了?似乎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只怔怔地问一句:“你们夜里守夜的时候没什么异样吧?”
小安子顿了顿说:“回皇上,也没什么异样,但是···昨晚奴才守夜的时候听到曹大人房里有哭声,进去瞧的时候却没有人,只在地上捡到这个。”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枚簪子。
康熙接过那簪子,脸上的表情刹那凝固,只觉像是兜头冰雪直浇而下,连五脏六腑都在瞬间冷得透骨。昨夜发生的一切,全都串了起来,却原来是这样的事实···她又一次欺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