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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她说：“要多练习，不然怎么会打得准？苦练才能出硬功嘛。”
“我不信打不上，要么是枪有毛病。太阳晒得眼发花，光瞄呵瞄的有啥意思！”说着坐到榕树底下乘凉去了。
阿洪嫂看了采珠一眼，开她的玩笑说：“干吗不叫陈小元给打上把伞，别把脸蛋儿晒黑了。”
采珠已是很不高兴了，海花却又跟上一句：“这么娇贵，还是不当民兵的好。”
采珠吃不住了，她说：“你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不当就不当！当民兵不是来吃气的！”提起枪来走了。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地发生，说轻了，她对你笑笑；说重了，抹起眼泪回家了。
我找到方书记，十分恼火地说：“这些人哪里是民兵！无组织无纪律，简直象老百姓嘛！”
谁知方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怪轻松的，人家都急死了气死了，他还笑。
方书记好容易才止住笑声说：“你急啥？她们不只是老百姓，而且还是家庭妇女哩！”
我不同意地说：“她们已经是民兵了。这些人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要多难办有多难办！”
“你认为报了名，从家庭妇女摇身一变就成了民兵啦？没有那么简单的事，观潮山是一步一步爬上去的，行船是一橹一噜摇出去的，你知道不知道，钢铁是从矿石里炼出来的哩！”
我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道理我是懂，就是不会做。”
方书记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依我看，这些道理你还没有懂，若是懂了，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不会做不是理由，不会就要去学嘛。你总是嫌别人落后，却很少想到自己的责任。如果一个农民老怪白己地里的庄稼长的坏，急得直跳脚，骂那些禾苗不好好长，你怎么想呢？”
“那还不如骂他自己懒，……”
不等我说完，方书记就接着说：“对，应当怪他自己没把地种好，可是有的人却希望只要播上种籽，就会一天出苗，两天长穗，三天成熟。……”
我不由地笑了，我说：“你这是说我心急。……”
“不，不只是说你心急，而且说你忽视自己的责任，一个农民他一定懂得若要庄稼长得好，那就要浇水、灭虫、锄草、施肥……当他看见地里庄稼长的不好时，他一定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或是没有浇水，或是没有施肥，或是草锄晚了，人勤地不懒嘛。你是民兵排长，不想想自己工作做得到家不到家，反倒怪民兵落后，这下是放松了自己的责任吗？就拿你们学文化时对待陈小元的态度来说吧。”
怎么又要提这事了，不是以前批评过我了吗？这位方书记真是！但我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有听他讲下去：
“作为一个民兵排长，你那样对待人家对不对呢？你怪陈小元不积极，就不怪自己的方法不对头，挫伤了陈小元的积极性哩。……”
听到这里，我暗自心想：“这事若是放在今大，我就不会那样对待他了。”自己初次体味到认识到自己缺点后的偷快，却故意地说：“方书记，当时你不是已经批评过我了吗，怎么今天又来翻老账了？”
方书记也笑笑说：“噢，你这是批评我啦？”他又进一步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是由各方面的因素决定的。看问题要从各方面去看，不能只从单方面看’当时我是批评过你，但没有象今天这样批评你对陈小元的态度不好问题。那是因为我当时考虑到，你的主要方面是热情积极、敢想敢于、大胆泼辣。当时如果批评你对陈小元的态度问题，你一定会认为这是个方法问题，但这哪里只是个方法问题，实质上它是个对群众的态度问题，是个群众观点的问题。在当时，对你这样说，你是接受不了的，不但不能接受，反而会挫伤你的积极性，使你失去信心。欲速则不达，生米下锅，也不能立即变成熟饭，这就叫必要的等待。但是话又说回来，对一个同志又要高标准严要求，要求他经过刻苦努力，迅速认识自己的缺点错误，提高自己的政治思想觉悟，随着他觉悟的提高、工作能力的加强，又要不断地对他提出新的、更高的要求，使他更大步地前进，否则就是对同志的不负责任，也就是放任。在教育人这个问题上，既不能犯急性病，也不能慢慢来。”方书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说到这里，忽然问我：
“咱们海岛解放多少年了？”
“这还用问，快两年了。”
“那么，咱们旧中国的妇女，受封建社会的压迫剥削，受旧风俗的影响，受旧礼教的束缚，受迷信的愚弄有多少年了？”
“这个……”我答不上来，也不知道他忽然问起这来干啥。
“两千年！同志，两千年呵！”方书记把话题停下，吸起烟来，好象有意给我时间，让我比较一下“两年”和“两千年”之询的长短，然后他又接着说：“你嫌你的女民兵们落后，我说她们进步还挺快哩，别的优点咱先不说，就说她们从封建、迷信、旧风俗、旧礼教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扛上枪，保卫海岛，这一点就是了不起的进步，就是天大的进步！这一步越过了多少年代，跨过了多少江河呵！她们的思想，她们的生活，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海霞同志，要教育别人，先得教育自己，首先你得学会全面地看问题，既看到成绩，也看到不足，既看到长处，也看到短处。看问题要看
主流，看本质，不能主观，不能片面。懂得吗？你现在是个干部了，更要时时考虑这个问题。”
“方书记，我承认我有片面性，可是我对我们女民兵排，主要是恨铁不成钢呵！一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就急噪起来。”
“急躁情绪也是由片面性来的，再说，恨铁不成钢，这里还有个群众观点的问题。而且光恨不行，铁变钢不是恨出来的，而是付出巨大劳动锻炼出来的。”方书记跟踪追击，又回到我们女民兵排的工作上来，“照你的想法，妇女只要一参加民兵，政洽觉悟自然就高了，杀敌本领自然就大了，组织纪律性自然就强了，那你这个排长可太好当了，咱们革命工作可太容易了。同志呵，革命前进的道路上有风浪、有挫折、有困难、有艰险，要有做大量艰苦困难工作的准备，你不是学习过《愚公移山》吗？你要好好地领会领会上面那四句话——‘下定决心，不怕牺性，排除万难，去争服胜利。’干革命就要有‘愚公移山’的精神，要胜利，就要有排除万难的勇气！……”
我被方书记说得口服心服。道理明白了，思想就通了，吃批评也痛快，心里很轻松，想想自己也实在太差劲，而且看来自己的头脑也真该好好“武装”一番。这样想着，我就顽皮她笑笑说：“本来想对你叫叫苦的，没想到反而吃了一顿批评。”说罢我就掉过头来逃掉了。
好容易挨到打靶了，娘子军们又不敢放枪啦。这个说：“枪膛会不会炸？”那个说：“子弹会不会从后面坐出来？”还有的说：“响声是不是会把耳朵震坏了？”
这个不敢打，那个也不敢打，推来推去，最后云香说：“海霞，万事开头难，你就带个头吧！”
说老实话，当时我也很紧张，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干，谁叫我是排长来呢。我极力装出镇静的样子，打了三枪。结果三枪都打中了。
她们这才放心地说：“噢，原来很好打嘛。”
下面开始打
海花看到报靶的地方举起红旗，她把枪向地下一丢，子弹壳也不向外退，就扑过来抱着我的脖于高兴地喊：“打中了，打中了。”骂她她也不管，直到把我按在地上才算了事。可是采珠看到报靶的旗子在空中划了个圆圈的时候，她就把枪一丢，往靶台上一蹲，脸孔一阴，就滴滴喀嗒下雨了。眼泪来得真便当。
海花又向她放了一炮：“平时不好好练，现在哭顶什么用？”结果采珠的哭声更大了。
下面轮到玉秀了
玉秀补到排里来，她就吵着要当机枪射手，问她为什么，她说：“机枪大，打连发，又好玩又好听！”
“你打枪就是为了又好玩又好听吗？”
她左一个海霞姐、右一个海霞姐地要术，抱着脖子扯着衣服耍赖。直到答应了她，她才作个鬼睑鞠个躬，抱起机枪跑了。
她学习还是用心的，练习也是刻苦的，现在实弹射击了，她怯生生地说：“我放个爆竹还捂耳朵哩。”
真把人急死，我鼓励她说：“你平时练得不错，这次一准打得好，刚才大家打靶你不是看到了？有什么好怕的？”
“那是步枪，这是机枪。”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完全失去了信心，这个黄毛丫头可真难办，难道真的应了大成婶的话吗？怎么办呢？
我灵机一动出了个歪点子，偷偷地在机枪膛里放进了一颗子弹。我说：“你实在不敢打，算了，你先瞄准了练练击发吧。”
这下她放心了，一扣扳机，“砰”响了，她吓得从靶台上跳起来，捂着耳朵，急急地转动着身子问：“谁走火了？谁走火了？”
民兵们笑着说：“刚才这一枪就是你打的呵。”
“唉？是我打的？我敢打枪了？我不信……”
这时报靶员大声喊：“中靶了，打了个上八环。”
玉秀高兴得差点断了气。我可倒霉了。
方书记听说我在枪膛里偷放子弹这件事，立即把我叫了去，板起面孔批评我说：“你懂不懂？这是违犯纪律的！实弹射击是好开玩笑的吗？”
“谁开玩笑了？哭还来不及呢。”我继续分辩说：“我已经作好了安全保障，又没有出事嘛！”
“也可能出事呵，况且这不是出事不出事的问题，这是对待工作、对待纪律、对待制度的态度问题。你知道，这种错误是要受处分的。”
“那就处分我吧。”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很不服气：“她不敢打枪，你叫我怎么办？”
方书记见我这副不虚心的样子，不由得瞪瞪眼睛说：“处分容易，认识错误却很难，你回去好好想想，给我写份检讨书来。”
天呵，当初我学文化的时候，可从没有想到在写检讨书上派用场！
写检讨，我总觉得是挺严重的事情，心里怪沉重的。当我把写好的检讨交给方书记的时候，他问我说：“海霞，你是不是感到对你的要求过高过严了？”
我坦自地说：“有点，本来一心想把工作做好，结果偏偏出岔子，挨批评，写检讨，心里很烦恼。不知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明白了，在另一件事上又糊涂了；这个缺点刚纠正，那个错误又犯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不犯错误呢？”
方书记说：“就你的年龄和你的经脸来说，领导好一个民兵排，是有困难的，经验不够嘛，犯错误是难免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吃一堑，长一智’嘛。一个小孩子，第一次喝开水烫了嘴，第二次他就学会吹冷了喝。这就是经验，这就是进步。就拿出海打鱼来说，为什么新手没有老渔民打得多？就是因为没有经验嘛，他经过不断地学习，经验不断地丰富，打鱼技来也不断提高，然后就变成一个有经验的渔民了。这和你领导一个民兵排是一个道理。检讨，就是找出错误的原因，就是接受教训，然后才能谈到改正。要提高，要进步，没有这样一个过程是不行的！”
我惊奇地说：“照你这么说，检讨并不是坏事情啦？”
“对，”方书记笑笑说，“检讨就是把坏事情变成好事情的一个过程，‘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就拿科学实验来说吧，试验一百次成功了，正因为有了九十九次的错误和失败，才获得了第一百次上的成功呵！假设谁要求试验一次也不准失败，那也就没有成功了。”
我说：“通过这次写检讨，我也有一个体会——当我用低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心好意辛辛苦苦做工作，还要受批评，有点委屈；当我用高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时候，思想就通了，觉得应该把工作做得更多更好。……”
方书记赞许地点点头说：“你这个体会很好，凡事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工作出了毛病，要多从主观上找原因，这样进步就快了。还有，做工件单凭热情和好心好意还不行，还要有正确的方法。”他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本书，“这是毛主席写的《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你要奸好学习。”
我激动地接过毛主席的书，珍贵地捧在手上说：“我一定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去做！”
第十四章 祖国和母亲
实弹射击以后，玉秀象吃了个喜糰子，高兴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