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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干脆的回答哦。」
『是啊。』
「谢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她也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喔。』
「是呀。」
我先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回过头,往吧台方向望去。
也许老板可以适时出现,来化解我和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窘境。
但他在吧台内东摸西摸,似乎还没开始准备煮咖啡的意思。
我将头转回时,她将一张画推到我面前。
「这是你刚刚跑出去时,我画的。」
我低头看了看,看到画纸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我,跑过马路。
他的右手按着腰,左手手指弯成勾,贴在眉上,似乎正在眺望。
而跑步的方向与眺望的方向并不相同,视线还要再往右偏移一些。
不必多想也知道画里的这个人是我。
『背部的线条好象很硬。』我指着画说。
「因为你很专心,也很执着。」
『为什么背部的旁边还有三条弯曲的线?』
「这表示你很痛呀。」
说完后,她笑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象做了一件蠢事,脸上微微发烫。
「你不问我这张画的名字吗?」
『大概是冲动的傻瓜或是容易受伤的男人之类的吧。』
我将视线离开画,不想再让话题停留在这张画上面。
「不。」她说:「这张画叫满足。」
『满足?』我心头一震,视线又回到画上。
「嗯。对我而言,这就是满足。」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的视线却停留在画上。
「原先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急着跑出去,但当你跟在警察后头时,我就
知道你在做什么了。知道了以后,就很感动。」
『那为什么会叫满足呢?』
「要达到满足之前,得先经过感动呀。」她抬起头,笑着说:
「而且长时间的满足感很难拥有,满足感通常只是片刻的事。」
『片刻?』
「嗯。我觉得感动了以后,一不小心,就有了满足感。」她说:
「因为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我立刻拿起笔,画了这张画。」
『嗯……』虽然我觉得画名叫满足有些牵强,但却说不出个道理来。
「你是不是认为这张画叫满足不太恰当?」
『嗯。』我点点头。
「其实我只是把这一刻画下来,提醒自己曾经感到满足。」她笑了笑,
「而且我不希望你再为我这样做,或是再受一次伤。既然我觉得这样
就够了,为什么不能叫满足呢?」
我看了看她,又接触到那种在抽象意义上,方向向上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我不是做了件蠢事,而是一件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事。
只是这个象征意义目前看来还很抽象。
虽然我知道这件事不能代表什么,但一定有某种力量让我这么做。
如果我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我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以及这样做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那么这个象征意义就不再抽象,而是可以具体被描述。
我的个性是如果觉得某样东西抽象,就会说一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我该走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
『妳的脚没问题吧?』
「不要紧。」她走了几步,「你看,很正常吧。」
我看了看她走路的样子,只是有些不自然而已,便点了点头。
「想不想看羚羊奔跑的样子?」
『喂!别开玩笑。』
「呵呵。」她笑了两声,「我走了,Bye…Bye。」
她走后,我继续思考着所谓抽象的象征意义是什么。
「咖啡来了。」老板把咖啡放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
然后他竟然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又吓了一跳。
「对我而言,她喜欢喝我煮的咖啡,就是满足。」他说。
『是吗?』
「所以我并没有再额外强求些什么,不是吗?」
我看了看他,不怎么了解他所说的,也没有答话。
喝完咖啡后,我离开咖啡馆,走进捷运站。
近距离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更能感受到他们的追求欲望。
或许他们之中,有人常会有片刻的满足感,但总是稍纵即逝。
就像〃追求〃所画的,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
满足可能只是刚好抓住某样东西时,瞬间的触感而已。
看来想要得到长时间的满足,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如果很想拥有满足的感觉,也是一种追求的欲望哦。」
想到她说的这段话,又想到我跟这些穿梭的人都一样,
不禁暗自叹口气。
不,其实我可以不同的。因为她也说:
「如果在追求的过程中感到快乐,那么你到底追求什么,或者是否
追求得到,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我终于笑了起来。
刚好我的站到了,匆匆下了车,然后回头看看又被列车带着走的人。
我突然发觉,我彷佛可以读到他们的某些感受。
这些罐头内装的到底是水果、鱼还是肉块,我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来。
我赶紧跑回家,立刻进了房间、打开计算机。
捷运站人群的眼神,和小西、鹰男、蛇女的眼神一样,
都非常用力并且执着地在追求某些东西。
而大东和曹小姐的眼神则少了点力道,但却多了些快乐。
至于学艺术的女孩,虽然我不太清楚她要追求什么;
但若那张〃追求〃的图里面画的是她,我相信她一定是面带笑容。
我很努力地敲打键盘,让亦恕与珂雪愈长愈大。
如果现实中的人物是这么生活着,那么小说中的人物也是如此吧?
而让每个人因感动而产生的满足,又是如何呢?
畅销作家在五星级饭店渡假时喝到一杯昂贵的咖啡觉得满足;
建筑工人工作一天后在路旁凉水摊喝到一碗豆花也感到满足。
作家和工人的身份、地位不同,咖啡和豆花的价格、味道也不同,
但满足的感觉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人而异。
也没有因为谁的地位高、赚的钱多,谁的满足感就会比较伟大的道理。
「杯子借一下。」
我正专注于亦恕与珂雪的世界中,突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更吓了一跳,我看到蛇女正指着桌上的杯子。
『喔。』我迅速站起身,神情有些慌张,『请。』
「我见你房门没关,就进来了。」她弹了些烟灰在我的杯子里。
『这是喝水用的杯子,不是烟灰缸。』
「有烟灰缸的话,我还需要向你借杯子吗?」
『这……』
「写小说的人不能小气,否则写出来的故事格局便会不够大。」
蛇女叼着烟,看着我:「怎么?是不是杯子舍不得借我用?」
『舍得,当然舍得。杯子送妳都没关系。』
我的个性是如果别人说我小气的话,我就会大方得近乎没有天理。
蛇女在我房间内走来走去,最后眼睛盯在计算机屏幕上,问:
「你的小说篇名叫?」
我移动鼠标,指向档案第一页,让她看篇名。
「亦恕与珂雪?」她仰头吐了个烟圈,「你果然不是专业编剧。」
『嗯?』
「如果取珂雪这种名字,那她的身体要健康一点,起码没有肺结核。」
『为什么?』
「因为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对白:珂雪,妳怎么咳出血了?珂雪!别再
咳血了!」她哈哈大笑,「说这些对白的演员,一定想杀了编剧。」
被她吐槽,我有些尴尬,头皮开始发麻。
「奶茶一杯15元,伯爵奶茶却要35元;皇家奶茶更狠,要50元。」
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同样都是奶茶,天晓得味道到底有没有差别。
但取不同的名字,价位便大不相同。」
『妳想说什么?』
「真笨。」蛇女瞪了我一眼,「所以说,取名是很重要的。」
『咦?』我坐下来准备关掉计算机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站起身,
『为什么妳会来我家?』
「喂,你的反应也太慢了吧。」蛇女又往杯子里弹了些烟灰,
「我都已经进来这么久,也跟你说了一会话,你竟然现在才问。」
『喔。』我抓了抓头,觉得自己有些迷糊。
「你猜猜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蛇女说:「但要运用想象力。」
我只想了几秒,便说:『应该是大东叫妳过来讨论事情吧。』
「这是正确答案,但却不是运用想象力所得到的答案。」
『想象力?』
「嗯。」蛇女又点上一根烟,「没有想象力,怎么当编剧?」
『什么是想象力的答案?』
「就是一般人较难猜到的答案,但却又合乎情理。这样在故事进行的
过程中,读者不仅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又会觉得恍然大悟。」
『是这样喔。』
「嗯。」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这个嘛……』我想了一下,『自从上次见了我之后,妳就无法自拔地
爱上我,因此妳假借要跟大东讨论事情的名义,专程来见我一面。』
「这个答案不错。」她拿下叼在嘴里的烟,手指夹着烟,烟头指向我,
「你真是孺子可教。」
客厅传来大门的开启声,蛇女皱了皱眉头说:「白目的人来了。」
『谁?』
「你也看过的,一个人头猪脑的家伙。」
『喔。』我知道她说的应该是鹰男,『妳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是他?』
「有些人跟大便一样,你不需要看见,就可以闻到臭味。」
「喂!」鹰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听到了!」
「嘿嘿。」蛇女笑了几声,仰起头狠狠吐个烟圈,伸了伸舌头,说:
「我们出去吧。」
蛇女拿起我的杯子,走出我的房间。
我和蛇女走到客厅,鹰男和大东坐在沙发上,鹰男瞪了蛇女一眼。
蛇女若无其事地走到鹰男旁边,把杯子放在矮桌上,坐了下来。
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烟,朝鹰男面前缓缓吐出。
鹰男右手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大声说:「喂!」
蛇女笑了笑、耸耸肩,把烟丢进杯子里,杯子里的水弄熄了烟蒂。
「刚刚制作人打电话给我,他说……」大东开口说话,但留了尾巴。
鹰男和蛇女果然同时转过头聆听。
「他说我们三个人的案子都通过了。」
「耶!」
鹰男和蛇女同时大叫一声,并转过身面对面,两双手互相紧紧抓住。
我原本正要坐下来,看到这一幕,身体不由得僵在半空。
他们的眼神,应该是传达出满足的讯息吧。起码这一刻是。
这应该是因为突然抓到长久以来一直追求的某样东西,而感到满足。
「喂,你抓着我的手干嘛?」蛇女瞪了鹰男一眼。
「是妳抓住我的!」鹰男说完后甩开抓住的手,低头看了看手心,
「哇!我的手会烂掉!」
「你说什么?」蛇女站起身,两手叉腰。
「先别斗嘴。」大东说:「不过我的剧本比较赶,你们先帮我完成,再
搞定你们自己的剧本。」
蛇女和鹰男听完后,都点点头,互望一眼后,不再说话。
『这么好的消息,该请吃饭吧?』我说。
「你还没吃饭吗?」蛇女似乎很好奇。
『嗯。』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蛇女又问。
我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吓了一跳,原以为才八点左右。
『那我自己去吃饭,你们慢慢聊。』
「喂。」蛇女叫住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我刚刚在写小说,忘了时间。』
「这是正确答案。但我要知道想象力的答案。」
『嗯……』我一面走回房间拿外套,一面想,再走出房间时,说:
『我知道妳会来,于是我等妳。在没见到妳之前,我是吃不下饭的。』
「很好。」蛇女掏出一根烟叼上,「要继续发挥你的想象力。」
「想象力?」鹰男摇摇头,「那有什么用?」
「你懂个屁。」蛇女斜过头看着鹰男。
「我是不懂。」鹰男发出吱吱声,接着说:「但我不管用哪种想象力,
都无法把妳想象成美女。」
「再说一次。」蛇女咬断嘴里的烟,再吐出口中的半截断烟。
『我走啰。』我很阿莎力地逃离这个即将冲突的场面。
我在街上走着,因为不觉得饿,所以就只是走着。
想到刚刚蛇女和鹰男那一瞬间的满足神情,很羡慕。
蛇女和鹰男在日后回想时,还会记得他们曾短暂拥有满足的感觉吗?
我不禁仔细回想自己生命的轨迹,好象不记得有过满足的时候。
或许有吧,只是现在不记得,或是发生的当下不觉得。
但不管是不记得或不觉得,都是一件悲哀的事。
而且在搜寻过去的记忆时,又意外找到许多难过的事和一些快乐的事。
那种难过的感觉,现在还记得;
但快乐的感觉,早已忘光,只记得当时是快乐的。
还是赶快停止胡思乱想吧,再想下去也许会想跳楼。
至于满足这东西,只要以后发生时,试着把它记下来就好。
想到这里,便羡慕那个学艺术的女孩,因为她可以把满足画下来。
这样起码会有证据,证明自己曾经满足过。
对着夜空叹口气后,已经12点了。
转过身,朝原路走回去。
一打开门,碰巧鹰男和蛇女也要离开。
「你回来刚好。」蛇女把我的杯子还给我,「我帮你泡了杯茶。」
『这是什么茶?』我看了看杯内的深褐色液体。
「如果是想象力的答案,这是普洱茶。」蛇女说完后走出门。
『那正确的答案呢?』我追出门,到了电梯口。
「尼古丁和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