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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后就到国外逍遥自在,让自己在炎热的六月份站在天安门广场浑身冒冷汗……
五十五岁的沙伟离退休没有几年了,他有时会悄悄思考自己的历史地位,但他当然想不通,因为只要还在这个高位,他是无法明白一些事情的。就像今天这样,他一进办公大楼,周围急匆匆的所有的脚步都突然慢下来,仿佛是钟表的指针,都围绕沙伟这个中心转动起来,他们的眼光都或正或斜地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当他走到电梯前,所有的人都一边打招呼一边让开一条路,他“哼哼”地对大家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哼哼”声算是打了招呼。
电梯门打开了,没人移动,等到沙局长进去后,站在电梯门口的众人仍然只有眼珠子在动,等到这些人里走出两三位自认为够格和局长同乘电梯的处长走进去,大家才松一口气,电梯门缓缓地关上。能够容纳十五个人的电梯里只有四五人,外面的同志都自觉地为领导让出空间。
每天都乘好几次电梯,但过去十年,沙伟都很少有机会去按电梯的按钮,总是有笑容满脸的部下帮他按。有时他不禁想,那圆圆的透明的一按就变红的按钮按上去是什么感觉……
享有这样地位的人,又怎么能够从历史的角度思考自己的地位呢?
三
“你来晚了!”
这句话谁也没有说,是沙伟推开这间特殊的会议室时从许长征部长瞥向自己的目光里解读出来的。他把手提包放在会议桌下,向房间里的领导点点头,哈哈腰。这间特殊的会议室处在国安部办公大楼四楼走廊西头,进门左边的墙上是一面单边可见玻璃,从玻璃看过去,是一间二十平方米的房间。这就是重要的时候,部长们亲自观察从海外归来的客人汇报情况的地方。现在在这个单面可视玻璃前,已经坐了四个人,包括两位副部长和康伴智,许长征坐在正中,他旁边还有一张高脚凳。沙伟正在犹豫,许长征招呼他坐了过去。
沙伟踮起脚爬上高脚凳。这个会议室摆放了几张高脚凳,因为那块单面可视玻璃的位置较高,普通凳子无法看清楚。沙伟坐下后,看到玻璃那边的房间里坐着杨文峰,他正和一位长头发中年人聊天,长头发中年人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是这位著名催眠师的助手。
“现在催眠师正和杨文峰聊天,为的是让他放松心情,同时催眠师也可以了解一些病人的心理状况。”康伴智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介绍。
沙伟点点头,用手帕在头上擦拭。
一个星期前,军委主席介绍的心理医生承认无能为力,推荐目前国内最好的催眠师接手。经过一个星期的准备,今天正式开始。沙伟至今无法理解许部长对杨文峰的态度。当初听到部长说要抓杨文峰,他全力以赴,之后又要他追杀李昌威,他也不分青红皂白,执行了任务。后来,这两个人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街道上,一个要杀部长,一个救了部长,而且两个都好像是武侠电影里走出来的绝世高手,这一切都超出了沙伟的理解范围。正如前面介绍的,于是他干脆不去想。办公室同志通知他来参加今早对杨文峰的催眠,他就来了。
玻璃那边的两人轻声交谈着,好像正谈到伤痕文学。沙伟看得出,催眠师是有准备的,他故意在向这个方面引导。沙伟听到杨文峰在摇头叹息:哎,伤痕文学大多为当时文革的知识青年们写的,……我很纳闷,为什么除了伤痕文学,中国就出不了更多的大师一级的反映文革和那段荒唐岁月的文学作品?反右、回原籍、五七干校、文革残酷的运动和斗争不是折磨了成千上万的中老年文学家和艺术家吗?可是为什么文革过去了,他们被平反后,没有一个人出来写反映那个时代的文学作品?难道他们真被改造好了?也许,被折磨死的人把高贵的灵魂带走了,而活着的那些人的灵魂却早已经被折磨死了……
沙伟正准备想一想杨文峰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对文学一窍不通,而且过去十年,他连一本小说都没有看过,这时,坐在旁边的许长征打断了他的思绪。
“情况怎么样?”
沙伟知道部长在问什么,他也正想找机会汇报。“我加派了人手,而且一路跟踪,只是,他们的摊子好像越来越大,战线越来越长,行动也越来越鬼祟……”
“哦,会这样?”许部长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兴趣。
“到上海后,他们集中了几次,都是以林将军为中心,这几次集中,每一次的人又不同,很多是以前在上海工作过的老同志……另外,他们还分批到了杭州苏州旅游,泛舟南湖,欢歌笑语……”
“哦,没有别的异样?”
“好像都正常……但是,就因为太正常才很不寻常,稍微仔细观察,细细一想,一切都很怪异。”沙伟皱着眉头,“在长沙时包着厚帆布的三辆军用大卡车虽然没有了,但他们无论集会还是泛舟南湖湖面,都透出鬼祟和神秘,我怀疑他们之中必有一个非常神秘的东西……”
“你指神秘人物?”许部长纠正道。
“不,我不能确定?”沙伟犹豫地说。
“你不能确定?”许长征把头完全转向他这一边。
“是的,我无法确定,我们根本无法接近他们,就算接近,也只看见一些老同志包括文艺界的老同志,但我们感觉到他们之中的中心并不是林将军,他充其量只能算是组织者,军委副主席可能卷入其中,但从他来去的样子看,也不能算多么重要。在湖南韶山和长沙师范学院时,我们就开始使用遥距离窃听器,这反而是唯一让我们接近他们的机会。”
“哦,好,从法国进口的那些设备终于用上了,你们发现了什么?”
“他们说话很谨慎,显然也意识到有被窃听的危险,不过我们还是听出了一些东西,他们到韶山冲去集会时搞了两个座谈会,参加的人主要是军队和文艺界的,还有一些退休老干部,他们谈论毛主席的出生,成长——这些也很普通,从我们一路上窃听到的内容,他们始终围绕毛主席的生活学习和工作在探讨……不过我们发现,在湖南时,他们谈话中有几次露出了‘它’的存在,我说的是代表动物的‘它’……”
“呵呵,那设备可以听出‘它’‘他’‘她’吗?这我可不知道。”许长征忍不住笑着说。
“当然不是听出来的,是事后听录音时经过严格分析得出的结论,因为听他们口气,就好像在谈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有时又好像谈论一条狗或者一只猫什么的,例如他们说,‘把它放下’,‘喂它吃牛奶’‘它又把裤子尿湿了’等等……”
“这个‘它’有什么奇怪吗?也许他们某个人带了一条哈巴狗什么的,这些人不是都无所事事吗。”康伴智转过头,插了一句。康伴智也在竖着耳朵听,他一直想亲自向部长汇报自己精心炮制的——不,这次是他全力以赴布置手下搜集的——情报,但许长征先是侮辱性地让他把情报交给杨文峰看,后来又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是这样,如果真是什么哈巴狗,我们早就听出来了,根本不用分析。我说的‘它’,显然是他们集会的中心,他们平时根本不谈论‘它’,我们听到的只是他们无意中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不过就凭这只言片语,我们已经能够感觉到,这个‘它’才是他们的中心。我怀疑那三辆全副武装的大卡车里就有一辆装着‘它’,另外两辆只不过是掩护而已……
许长征越听心情越沉重,康伴智也看到了,所以本来想讽刺两句的,但话到嘴边,又硬是压了下去。
“到上海后,还听到什么有关‘它’的消息没有?”许长征表情凝重地问。
“部分人到上海前还弯道去了南昌,我怀疑其中有一辆大卡车也开了过去,那里面可能就是‘它’。离开南昌后,我们失去了大卡车的踪影,我想他们也许使用水上或空中交通,又或者使用列车运送‘它’到了上海……”
“‘它’也到了上海?”
“是的,”沙伟咂咂口水,“不过,到了上海后,‘它’就变成了‘他’——也就是指人的那个‘他’……”
“你搞什么鬼?”许长征有些不满地盯了沙伟一眼。
“许部长,这正是我不懂,也觉得整个事情特别怪异的地方——我不是凭空把‘它’和‘他’换来换去的,”说到“凭空”两个字时,沙伟意味深长地瞪了眼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康伴智,“我们是经过专家分析录音得出的结论,就是说,到了上海,原来在湖南和南昌的那个‘它’,地位上升了,成为和我们人类一样平等的‘他’,这些从他们偶尔露出的对话中,很容易判断出来。”
许长征沉默起来。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说:“一定要紧紧跟住,看他们搞什么鬼,从现在的各种迹象看,他们的势力虽大,但却很难成事,我怀疑你们发现的‘它’和‘他’有可能是他们的秘密武器,你们一定要不惜一切查出真相,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不过我知道,得不到现任总书记或者老军委主席的支持,动起手来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我们又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总书记或军委主席插手,他们那些人到处聚会,搞纪念毛泽东的活动,都没有违法,而且支持者众多……尽快查清他们的阴谋诡计,查清他们的秘密武器,我们才能够进一步采取行动……”
许长征停下来,沙伟刚想开口表态,被开门声打断,原来,催眠师结束了谈话,准备开始催眠治疗,过来作最后的请示。
四
“许部长,各位领导,如果你们同意,我想,可以开始了。”长头发催眠师不卑不亢地说。
许部长微笑着点点头,各位领导也都含笑不语。
催眠师转身离开,当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又停下来,转过身,犹豫地看着部长。
“没事,有什么顾虑就说吧。”许部长微笑着说。
长头发催眠师暗中一惊,心想这部长果然不简单,我稍一犹豫,他就知道了我有顾虑。他走回来两步。“许部长,本来像杨文峰这样心性很强,城府又深不见底的人是不适合做催眠治疗的,但现在是万不得已,而且最主要的是,杨文峰先生顾全大局,完全配合我们,这让我的工作事半功倍了。但是,您知道,他配合是没错,但当他被催眠后,他潜意识里是否还配合与否就不得而知了,而且,最主要的是,如果他当初是受到刺激后强迫自己遗忘的话,那么我现在要让他说出来,一定会遇到他那股来自潜意识里最顽强的抵抗……”
“我们理解,” 许长征仍然微笑着,“他不是已经答应等正式催眠时使用绳子把他的四肢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吗?”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催眠师小心地选着词语,“我的顾虑是一种可能性,当然我说的可能性不很大,但不能排除。因为杨文峰当初强迫自己忘记的记忆让他痛不欲生,甚至生不如死,所以当他现在在他被催眠的状态下突然调出那段被他强力尘封后丢在记忆深处某个角落的记忆时,他很可能会受不了打击而……”
“休克,还是昏死过去?”康伴智插了一句。
“不,如果他是清醒的,那么他可能会昏死过去,但他是在被催眠状态下,如果他下意识里仍然不想翻出那段痛苦的记忆的话,很可能再次强迫自己遗忘,如果这情况发生在清醒的情况下,我们可以控制,可以解释以得到他的理解。然而,他是在被催眠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会如何反应,我们也不能掌握。我说过,此人性格刚烈,心性极强,加上你们告诉我他是练习武功并且达到极高境界的人,我担心……”
催眠师停了停,看到所有的眼睛都盯住自己,接着说道:“他可能会神经错乱、发疯,严重的,甚至会心脏衰竭而当场死亡!”
“怎么会?”许长征不解地大声说,“我是说,怎么会有死亡的危险?”
“一般人不会,最多强迫自己神经混乱以抵抗那段痛苦的记忆重见天日,但你们的杨文峰确实不同一般,他会武功,你们难道以为中国历史上那些咬舌自尽,那些怒发冲冠,自断筋脉的烈士的故事都是虚构的不成?”
大家都面面相觑。“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催眠师说,“当然,如果在催眠过程中,他反应确实太强烈,我会向你们打手势,至于是否中途停下来,就得你们拿主意了。我一切听你们的。”
“好,就这样吧。”许长征下了决心。
部长和另外四位回过头,通过可视玻璃观察着那位失去了记忆的杨文峰。康伴智和沙伟的脸色都很阴郁,因为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