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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她总是在哭泣,阿姆利德用眼睛的语言尽可能地不说什么,而表示对她的安慰和同情。
第三天布尔妮玛哭着辞别娘家到婆家去了,阿姆利德那天在湿婆大神的神庙里,以最大的忠实和虔诚的心祈求大神让布尔妮玛永远幸福。当着新的苦楚出现的时候,一些杂乱和多余的想法怎么可能产生呢?痛苦能够摧毁心灵上的病痛。不过阿姆利德心里感到了一种空虚,好像他的生活里一片荒凉,他的任何目的和愿望都不再存在了。
第三辑事实(2)
三
三年后布尔妮玛回娘家了,其间阿姆利德也结了婚,他肩负着生活的担子,按照老规矩生活着。但是他的内心深深地埋藏着一种模模糊糊的欲望,而他不能使它明白地表现出来。这种欲望像寒暑表中的水银那样完好地潜伏着,现在布尔妮玛的到来给寒暑表加了温,那水银柱上升到了极限的程度。布尔妮玛的怀里有一个两岁的可爱的孩子,阿姆利德成天就像把孩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早晚抱着他去散步,给他从市场上买来许多各式各样的玩具和糖果,一大清早为了给他准备早点送来了甜食和牛奶。他给孩子洗澡、洗头发,他还给孩子洗身上长的小疱和痱子,然后给涂上药膏。这一切照料的事务他都承担了下来。孩子也和他混得这么熟,一刻儿也离不开他的怀抱,甚至有时还和他睡在一起,母亲来叫他也不肯跟着母亲回去。
阿姆利德问孩子:“你是谁的儿子?”
孩子答道:“是你的。”
阿姆利德高兴得发了疯似地搂抱着孩子。
布尔妮玛的容貌如今更显得出众了,原来的花苞开放成一朵鲜花了。她的性格中也多了几分骄矜和自傲,同时也讲究梳妆打扮了,戴上各种首饰和穿上丝绸纱丽更显得迷人了。看来她多少有点想回避阿姆利德的样子,没有什么特殊的必要她很少和他说话,就是说上几句话,她那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对阿姆利德特别开恩似的。阿姆利德为她的孩子费尽了心,对她的吩咐又是高高兴兴地去履行,但从外表看来似乎是,在布尔妮玛的眼里,他的所有这些照料和伺候都没有任何价值,就好像照料和伺候是阿姆利德的职责,是他应该完成自己的职责,对此他没有权利得到任何形式的感激和谢意。
当孩子哭闹的时候,布尔妮玛吓唬孩子说:“可别哭了,要不,舅舅就不会跟你说话了。”孩子一听就安静了下来。
当她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就把阿姆利德叫了来,好像下命令似地吩咐他。阿姆利德也马上执行她的命令,好像他就是她的奴仆,而她大约也是这么理解,她让他签订了受她奴役的契约。
布尔妮玛在娘家住了半年后又回到婆家去了,阿姆利德送她到火车站。当她在车厢里坐好之后,阿姆利德把孩子放在她的怀里。阿姆利德的眼中流下了眼泪,他把头扭到一边,用手把眼泪擦掉,怎么好让布尔妮玛看到自己的眼泪呢?因为她的两眼完全是冷漠的啊!可是他的心还是不以为然,他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布尔妮玛带几分骄傲的口气说:“孩子因见不到你还会闹几天的。”
阿姆利德哽咽着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模样儿。”
“有时间写封信来吧!”
“我会写的。”
“不过你知道,我不会回信。”
“别回吧,我也不要求你回信,不过请别忘记……”
车开了,阿姆利德一直望着她坐的那个窗口。车开了不远,他看到布尔妮玛从窗口探出头来看了看他,然后把孩子抱在怀里稍稍露出来让他看了看。阿姆利德的心那时已飞到布尔妮玛的身边去了,他是这样高兴,好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四
也就在那一年,布尔妮玛的母亲去世了。布尔妮玛那时正在产房里,她未能见到母亲的面。阿姆利德尽了最大的努力,先是给她母亲治病,后来又包办了她母亲的丧事。宴请了婆罗门,也宴请了同种姓的人,好像是他自己的母亲去世一样。他自己的父亲先前已经去世了,所以他成了家里的主人,没有人阻止他。
母亲死后多年,布尔妮玛还能以什么名义回娘家呢?何况她现在又哪里有空闲?她是家里的女主人,把家扔给谁回娘家呢?她又生了两个孩子,大孩子已经长大在城里念书,小的也已经在村子里上小学了。阿姆利德每年请理发师向他们问好①,布尔妮玛各方面都很幸福安宁,为了慰问她,这样做已经足够了。阿姆利德的孩子也已成人,但他自己仍然陷在繁琐的家务中。他的年纪已过了40岁,但是对布尔妮玛的记忆,至今仍然完好地保留在他内心深处最重要的地方。
①印度的习俗:理发师常替人送信、送礼和充当媒人。
五
忽然有一天阿姆利德听说布尔妮玛的丈夫去世了。不过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难过。他在自己的心里这样肯定:和这样一个可恶的老头子在一起,布尔妮玛的生活从来不值得羡慕。出于履行职责和忠于丈夫的义务的考虑,她从来没有表露过自己内心的痛苦。即使有各种幸福,生活过得无忧无虑,但她不能和那个可憎的人有什么特别的爱。这是在印度,才有将天仙似的姑娘硬和一个无能的不中用的男人捆在一起的这种事发生,要不,如果布尔妮玛是在另一个国家,那么那个国家的青年都会为她献身。现在她那曾经泯灭的各种欲望大约已经复活了,她也不会再有以前的那种不大方了,也不会像以前像是封住了口似地那样沉默寡言了,何况她现在已经自由了呢!年龄的增长肯定会使她变得更富有仁慈心了,她大约早就告别了她原来那种骄矜、自傲和粗心的性格了吧,取代她那种幼稚的一定是有经验的女人的风度了,比如尊重爱啦、想获得爱啦等等。阿姆利德打算亲自到布尔妮玛家里去吊唁,顺便把她接来,尽可能地好好服侍她。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可以得到满足;只要从她口中听到她心中现在仍然记念着他、还像小时候那样爱他,他就得到最大的满足了。20年前他见到布尔妮玛时,她的身体很丰润,脸上泛红,身材优美,她那圆圆的下腭就像装满甘露的玉盏,她的微笑是迷人的,总之,她的那个形象现在还带着很小的变化呈现在他的眼前。那些小的变化在他孤寂的眼中会使得她更显得可爱。时间的向前推移肯定会给她带来一些影响,但是阿姆利德从来想象不到布尔妮玛身上的某些变化会使她那迷人的魅力有什么不同。现在他已经不再那么渴望她外表的形体了,他更渴望的是她亲切的话语、饱含爱意的目光和她对他的信任。由于自己作为男子的合理的自尊,他也许还以为他会让布尔妮玛的未曾满足过的爱欲在自己的任性和爱的冲动面前完好无损,而且还会清除自己过去的某些过失。
六
正巧布尔妮玛自己有一天带着小儿子回娘家来了。她有一个守寡的姨妈,原来是和她母亲一起过孀居生活的,她现在还活着。于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又有点生气了。阿姆利德听到这一消息,他怀着极大的兴趣好像有点疯狂似的向布尔妮玛的娘家跑去。他将自己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完好地装在自己内心带着去了,那时他的情形正像一个孩子看到了自己的同伴以后,为了一起玩耍把自己的玩具带着跑去一样。但是一看到布尔妮玛的样子,他的全部兴趣和激情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他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布尔妮玛走到他面前站着垂下了头,她用白色纱丽的边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的腰已经佝偻了,手臂很细,脚后的筋都露出来了。她流着泪,脸色发黄,好像是用裹尸布裹着的一具尸体。
布尔妮玛的姨妈来对阿姆利德说:“坐吧,阿姆利德,你看看她那样子,已经骨瘦如柴啦!眼泪一刻儿也没有停过,一天只吃一餐干饼,其它什么东西也不吃。已经不吃盐了,酥油牛奶也都丢开了,只靠干饼过日子。就是这样,也还经常绝食斋戒,铺一张床单在地上睡觉,天亮以前就起来,开始拜神。她的儿子们劝她,可是谁的话也不听。她说,当老天爷让她守寡时,那么其他一切都是虚假的。本来是到这里来散心的,可是到这里后除了哭就没有其他什么了。我多方开导她说:‘命中注定的,已经发生了,现在该忍耐一些。老天爷给了你孩子,抚养他们吧,家里有老天爷给的一切,让人吃,自己也吃吧,心地应该纯洁,让身子受折磨有什么好处啊?’但是她不听,现在你来开导开导她吧,也许她会听的。”阿姆利德表面看来目瞪口呆,但是他的内心却隐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好像他构筑的人生大厦的基础动摇了。今天他明白了,他一生一直当成事实的东西,其实不是事实,而是海市蜃楼或者说一个梦。在布尔妮玛的这种艰难的自我克制和苦行者的行为面前,他的全部欲望和爱的冲动都毁灭了。他生活中新的事实来到他的面前。如果内心有一种能把泥土化为神的力量的话,那么也有把人化为神的力量存在。布尔妮玛已经把那个可憎的人化为神并加以膜拜。
他平静地说:“姨妈,像我们这些没有摆脱私利的人怎么能开导苦行者啊?我们的义务是在她的脚前低头敬礼,而不是开导她。”
布尔妮玛用手挪开脸上的纱丽边说:“你的孩子到现在还经常问起你。”
1937.2
第三辑世界上的无价之宝(1)
蒂尔菲迦尔坐在一株多刺的树下边,撕着衣角伤心地哭泣。他是美如天仙的蒂尔帕勒巴公主的忠实的情人,他可以为她而献身。他并不是那种遍身脂粉气、衣冠楚楚、一味吹嘘得到青睐的那种情人,而是那种纯朴、诚恳,敢于赴汤蹈火的苦苦追求者。蒂尔帕勒巴曾经对他说:如果你真正爱我,那你就去把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为我带进宫来,那时我将接受你的忠诚。如果你得不到那种东西,那你可得当心,千万别到这里来,要不我会把你吊上绞架的。蒂尔菲迦尔没有得到丝毫机会来表示自己的心情,或者叙述自己的委屈,或者目睹一下情人的颜色。当蒂尔帕勒巴一宣布这一决定,她的仆人们马上就把可怜的蒂尔菲迦尔推出门外。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三天来,这个受难的人就一直坐在这可怕的荒野里一株多刺的树底下思索着:怎么办呢?我能得到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吗?不可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金库?是甘露?是皇冠?是神碟?是孔雀宝座?抑或是皇帝的财富?不,决不是这种东西。世界上一定还有比这更贵重的,更宝贵的东西,但是它是什么呢?它在哪里呢?怎么能得到它呢?啊!老天,这困难怎么才能克服啊!
蒂尔菲迦尔正在这样左思右想,他的脑子已经不顶用了。穆尼尔·夏米曾经得到哈丁姆那样的帮手①。唉,老天,如果我能有一个帮手那多好!唉,老天,如果有人告诉我,世界上那最宝贵的东西的名字,那多好!即使我得不到那个东西,又有什么要紧?至少我知道了那是种什么东西。我可以去寻找水罐那么大的宝石,我可以准备去寻搜大海的乐曲,石头的心,死亡的声音甚至比这些更为无形的东西。可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这超出了我的想象!
①哈丁姆是古代阿拉伯一个最大的施主,曾给穆尼尔·夏米以极大的帮助。天空中的星星开始闪烁,蒂尔菲迦尔忽然念着真主的名字站了起来,接着向一边走了。他忍着饥渴,衣不蔽体,疲惫不堪,在人迹不到的地方或人烟稠密的地方奔波了许多年。他的脚掌上被刺了许多伤痕,身子已经只剩了骨头架子,可是世界上那最宝贵的东西,既没有找到,甚至连一点影子也没有。
有一天他跌跌撞撞来到一个广场上,那里有成百上千的人站成了一个圈子。中间有几个戴着长头巾和穿长袍的大胡子伊斯兰法师,像官员一样威风凛凛地坐在那里,彼此正在商量着什么事。离人群不远的地方竖立有一绞架,蒂尔菲迦尔一方面出于全身无力,另一方面也打算看一看这儿的热闹场面,所以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有几个士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带着一个戴了脚镣手铐的囚犯来了。他们把他带到绞架旁边后停了下来,松下了囚犯的脚镣手铐。这个倒霉的家伙身上曾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