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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脸色已恢复到平日上朝论政时的冷肃,一挥手截断他的话,向林芑云道:“说。若有欺君之意,定斩不饶!”
“救人。”
“谁?那对男女?”
“是。”
“是你什么人?”
“朋友。”
李世民往栏杆上靠去,换做一个舒适的姿势,道:“你知不知道那里面随时都会爆发搏命拼杀?”
“小女子知道。”
“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你以死相救?”
林芑云眼中烟波缥缈,望向远处模糊的阿柯的身影,道:“他他曾救过小女子的性命。”
李世民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李洛乃当朝重臣,若随你牵扯进江湖恩怨,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是。若失手而归,朝廷体面无存。若滥杀好人,皇上亦无颜面。”
李世民“砰”地一拍栏杆,声音突然变得凶狠,指著林芑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明知如此结局,你还敢来求朕!你视朝廷的大臣为何物,你的奴才么?你视朝廷的颜面于何物,堂堂的中枢重臣,竟然掺进江湖仇杀?哼,你知不知道犯有藐视国体之罪!”
李洛从头到脚暴出一身的冷汗,伏在地上拼命磕头,道:“臣家教不严,家教不严!臣死罪!”
耳边却听林芑云抗声道:“小女子知罪!为人君者,乃万民所依。如今有臣民命在旦夕,小女子不知朝廷颜面竟高过人命,妄加揣度,实乃死罪!”
李洛恨不能跳起来堵住林芑云的嘴,几乎绝望地叫道:“你住嘴!你你敢犯上?”偷眼看李世民,却很吃了一惊——见他竟露出“早知你会如此说”的得意神情,嘴边带笑,哪里是发作的样子?他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地吹,那碧绿的水被吹得泛起聚离不定的涟漪,看久了便有些头晕。过了半响——李洛觉得手脚都已僵硬冰冷——他终于浅尝了一口,仍不看她,低低地道:“你说要借嘿嘿,拿什么还呢?”
林芑云道:“陛下心中早有打算,又何须小女子多言?请示下。”
那几名铁骑跟随李世民几十年,从未见过敢如此说话的臣子,也未见过李世民被如此顶撞还面露得色的,心中都是禁不住纳闷。
李世民站起来跺了几步,负手望著外面灰淡的天,良久,从口中郑重地挤出一句话:“朕要一位幕后臣僚。”
林芑云也露出“早料到是此结局”的神情,脸色刹时苍白,却只犹豫了一刻,从容地道:“好!”
“什么?”李洛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惊得脱口而出。李世民并不回头,从腰间解下一只玉佩,随手一丢——早有一名铁骑上前接住,交与林芑云——道:“这玉佩赐与你,从现在起,李洛归你管辖十日,朕再给你三名铁骑护卫,有什么要办的速速去吧。下个月朕要巡游江南,希望到时候见到你。”一转身,从容下楼而去。几名铁骑交换一个眼色,三名留下,其余人都跟著走了。
林芑云握著玉佩站起来,也不理兀自傻傻的跪著的李洛,向那三名铁骑道:“三位大人,有劳了。”
那三人一起单膝跪下,一一报名道:“臣单信”“臣王杰”“臣欧阳不平,听候姑娘吩咐。姑娘之命,即陛下之命,我等万死不辞。”
林芑云点点头,向对岸看了看,似乎还未起冲突,低声道:“过河!”匆匆向楼下跑去。那三人一长身,都是悄无声息的跟著。
跑下一层楼,才听见李洛惊惶的叫声:“人呢?啊啊,我呢?我怎么办?”
林芑云大声道:“不听令的,明日拖出去斩首!要命的就找副弓箭,在这边候著,随时听令!”一溜烟的跑了。
※※※
阿柯与尹萱进城时,心中兴奋莫名。自那日知道官兵大举剿匪后,两人还不放心,小心翼翼走了两日,果然是连个小贼都看不见。各处只见到骑兵纵横搜寻,河道上战船穿梭往来,竟是吃定了涪江。尹萱知道是那人之力,心中欢喜,却也赌气不告诉阿柯。
那群围追他们的人对往来百姓是又搜又抢,但官兵可不同,收钱放人几乎是行规,也绝对不会勤快到一个个慢慢搜查的地步,是以两人光天化日放船而下,几日之内就赶到了利州城。
待到了利州城门,竟然见到连通缉文告都没有了。阿柯欣喜之余到处打听,才知道皇上大年之夜大赦天下,各州府半年内都不再贴通缉文告。所有的事都从未有过的顺心顺意,阿柯简直乐得翻了天,憋了这么久的气,实在憋够了,当下去了易容,与尹萱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刚进城不久,尹萱就从自家标志上认出一个行脚医生打扮的老头是自家的奴仆——他带来了尹萱父亲的消息。原来自她失踪之后,她父亲已起身到永安、成都一带寻访,说是如果尹萱回来,就在此等候。
在山野中熬了这么多天,嘴里早淡出鸟来,好容易进了城,又顺利遇见故人,尹萱与阿柯都是兴奋莫名。阿柯第一件事就是打听那里的东西好吃。谁知问了几家小店,异口同声都说已被人包了,不接生意。那老仆便介绍说舞凤楼的“十八翡翠”乃是一绝,左右无事,不妨先去尝尝。阿柯一听“十八”样好吃的,哪里还忍得住,当下跟著老仆来到这里,恰好又剩一桌。那老仆将他二人引进楼,说是阿柯少爷来了,要去安排房间,告个罪走了。阿柯手扶娇媚少女,怀揣大把金钱(自然是尹家财产),昂然登楼,自觉风光无限。坐下后一巴掌拍得桌子山响,连唤小二只管捡好酒好菜上来,当真意气风发,再不复当日逃难时的窘状。
他吩咐完毕,顺手掏出一吊钱,略一思索,在桌上排了三枚,算作给小二的小费。那李洛手下人扮的小二顿时装著欢天喜地的去了。两个人都没发现周围的人俱都暗自摇头而笑。阿柯是摆够了阔少的谱,却只赏这么几个铜板,气量实在不够,一看便知是外锦内草的枕头架子;而那位在这闻名的“舞凤楼”跑腿的小二,竟也贪图如此小钱,在老板见了,不骂作贱人拖出去痛打一顿才怪。
阿柯这个时候才四处打量打量,见满壁挂的诗画题词,大半的字龙飞凤舞,气势唬人。他今日是大主顾,可不能让人以为不通风雅,便跟著念了两句:“赤岸杂云霞,绿竹绕溪涧。”
尹萱轻轻道:“是‘绿竹缘溪涧’。”脸上一红。
“哦,”阿柯无所谓的点点头,担心被这些字搞到待会败了胃口,便打住不看。喝了两口“十八翡翠”中的“淡翠玉峰”茶,苦得皱眉,也不好意思叫小二换,便推到一边,只干嚼著花生,向那少女道:“你们家不是毁了么?为什么还回利州来,不怕再被人追杀么?”
尹萱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现在对方还在这城中守著么?你也真是的去年中秋的时候,有位父亲的老友来访,说是探询到了当年灭门凶手的一点线索,就在利州附近。我父亲立即随他到这里来查访。两个月前,他突然飞鸽传书给我,吩咐我也暗中前来,不料在路上遇见了仇家。若不是阿柯大哥相救,只怕”摸著胸口,似乎想到几乎命丧荒野,仍有些忌惮。
阿柯打个哈哈,道:“没关系没关系,有我在怕什么?我跟你说,我可是老江湖了。嗯你瞧!”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尹萱耳边道:“那靠窗边的和尚,见到没有?他椅子后放有一把刀的那个?”
尹萱偷偷看了一眼,道:“武僧有什么希奇的,少林的和尚都习武啊。”
阿柯道:“普通僧人会喝酒吃肉吗?多、多半是被逐出山门的野和尚。看他眼光内敛,嗯很有杀手的味道。他若真是杀手,也太笨了,这么明目张胆吃肉喝酒,别人不是很容易认出来么,嘿嘿。”言下颇不以为然。再四处看看,又低声道:“看那两个人穿白衣的那两位。”
尹萱道:“又有什么奇怪的?”
阿柯叼著象牙筷,道:“两把剑都放在桌上,已推开了吞口,那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意思啊。难道他们在等什么人在此寻仇么,嘿嘿,也太笨了。人家一上来,见到剑出鞘,还有个不转身逃的?”
尹萱突然也压低了声音道:“那左边的一个,手内还有机关。”
“哦?没看出来啊。”
尹萱道:“没有错。他的袖子张弛古怪,大概是袖箭或飞刃一类,已上了机巧,随时可以发射。”
阿柯知道她是袖箭高手,便点点头道:“我说的没错吧。哼,看样子就是要动手的。哎,再看那一位浓眉大眼的大叔,瞧见没有?他那双手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外家高手。别看,别看,他在注意我们呢,装做吃茶好了你瞧见他刚才倒酒没有?那酒就那么一条线纹丝不动,定力真好怪了,怎么这楼上今日来的都是走江湖的高手?”
两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闪过一丝疑惑与不安。尹萱迟疑道:“我们还是”忽听脚步声急,那小二乐呵呵地端了小菜上来,叫道:“客官,来咯!”
阿柯猛一抬头,喜道:“好好好,菜来了!”
正在此时,那外家高手手一送,“铿啷”一声,酒壶摔得粉碎。那小二一哆嗦,随即转身,笑道:“哎哟,客官,没伤著您吧?小的这就下去给您换去。”抬脚刚走到楼梯口,忽地眼前一亮,几柄兵刃当头划来。他也是练武出身,当下一个地滚,滚到阿柯这一桌前,喝道:“什么意思?”
楼梯口慢慢上来几个脸色狰狞的人,提著长剑大刀,一边冷冷地笑,道:“什么意思?今日这店我们大爷包了,是小二就滚出去,是披了层皮的官差,就他妈把命留下!”
阿柯一把抓著尹萱站起来,道:“打倒官差,强抢民女!各位大侠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小的就不耽搁诸位了。小的回去后,为诸位立长生牌位,日夜拜祭!”胡言乱语,便往楼梯口奔去。突然楼下冒出个人来,阿柯一见,吃了老大一惊,失声叫道:“沙沙老大!”
来者慢慢扯下罩在头上的布,露出一颗光亮的秃头,正中几个戒疤,不是“血刀联盟”盟主沙老大是谁?他嘿嘿冷笑,身后跟著刘泉,一步步走上来,笑道:“阿柯兄弟,咱俩有缘啊,又见面了。”
阿柯一时间脑中飞速转动,要想出沙老大的最大弱点,好一鼓而下。他一边往后退著,一面慢慢摸向剑柄。突感尹萱使劲拉自己的手,他茫然地一转头,才发现整层楼里的人都慢慢向自己逼来,肆无忌惮地露著各种奸笑的、阴险的、卑鄙的、可恶的、杀气腾腾的目光。“嘎吱”一声,旁边的厢房门赫然洞开,一路追杀的几路人马,包括威服寨寨主司马南风也一并阴笑著走出。阿柯心头剧跳,终于明白,原来那穷追猛打的人无法在野外截杀自己,竟胆大包天,在这看似安全却也最是人蛇混杂的城里设好陷阱,自己一时得意忘形,不察觉那老仆已被收买,居然自动跳了进来!——
第三十三章凤舞
阿柯拉著尹萱冰冷的手,想往窗边退去,不过众人知道这小子逃命本事是一绝,早定好了包围路线,将他俩始终压著背靠厢房,再无任何道路可逃,但都与他隔著两丈远的距离,却是忌惮这小子剑法诡异,剑剑封喉。大家就象围住了野狼的猎人,虽然狼是绝对插翅难飞了,但怎么样兵不刃血的擒获,却是份耐心的活。倒是那小二躲在一边,无人理会。他是李洛派来的窝低,虽然现在行迹败露,但任务未完成,也不甘心就这么下去,偷偷想办法怎样把消息传出去。
尹萱惨白了脸,低声道:“是是我连累了你。”
阿柯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看著突出在人前,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自己的沙老大,苦笑道:“还、还不一定是谁连累谁呢。”
只听内中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沙摹志,是这小子拿了阴阳铜鉴么?”
沙老大阴恻恻地笑道:“张老爷子这是信不过我姓沙的。当日小弟倾全帮之力,截杀江湖败类段念夫妇,这小子就是段念的结义兄弟,最是狡诈多端。兄弟我一个不慎,竟被他与另一丫头联手刺伤,不得不败走。后来这小子在十八弯码头,再次露出马脚。我沙某人敢拿人头担保,阴阳铜鉴绝对在这小子身上!”他心中其实也曾想过被辩机拿走的可能,但在他看来,谁夺得这铜鉴,都会杀掉不相干的人,以求自报。现在阿柯活得鲜蹦乱跳的,而可可又两次舍身引开追杀,让他更加坚信辩机并未横插一脚,铜鉴则绝对在阿柯身上。
服威镖局的张启老爷子点点头,郎声道:“小子,这铜鉴乃是段念自我手中抢去的,快快还来”
阿柯还未开口,四周众人比他还急,一起七嘴八舌吼起来:“张老爷子,说好了东西到手之前不分你我,怎么又说这种话?”
“张老爷子,是你自己最先说摒弃前嫌一同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