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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些话。〃真木彦说,〃如此连续推出成功作品的人物,两年或者三年间,如果说他的事业走到了尽头,不如说他是在积极期待着下一部作品的问世。大凡才华出众的人,即便他的脸上显示出为走到尽头而苦恼的表情,在其内心里,也一定蕴藏着摆脱困境的力量和方法。
〃我根本无意对你说奉承话……〃
每当与真木彦共熬那漫漫长夜时,吾良之死便会成为彼此间的共同话题。对于这个话题,即或古义人也开始渐渐倾注热情参与讨论。对于真木彦有关该话题而提出的反问,古义人甚至会独自一直思考到翌日。
比如,古义人这样说道:
〃这是我和吾良在松山读高中时的旧事了。我们把发生的那件事称之为那事,这也是一段难以忘却的往事。
《愁容童子》 通往梦境之路那事和痛风(2)
〃那事与吾良之死有着直接关联的说法,即便对我来说,这种确信也是时有时无。不过,总之,存在着与那事有关联的东西。对于多少有些老年性忧郁的吾良……就像我常说的那样,对于'他是因为忧郁症而死'的传说,我大不以为然,不过……他不也时常让我感觉到他对于继续活下去已经厌倦了吗?!我经常在想,发生怎样的事态,才会使得我也无法思考和分析了呢?〃
古义人这样说道,打算以此结束谈话。此时已是天近拂晓,地处真木盆地边缘的这家医院里万籁俱寂,古义人侧耳静听,觉得其中好像潜隐着〃唧唧〃耳鸣般的细微声响。
〃……古义人先生所说的那事呀,无论是性方面的恶作剧也好,或是已经构成犯罪的行为也罢,因此而铭刻在内心里的阴影是你们所共同拥有的吧?
〃有关那事的记忆引发的因素,为什么对吾良先生是致命的,而古义人先生却仍然能够活下去呢?我甚至在想,你们的性格是不是恰好相反……〃
这天夜里,好像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尚未入睡似的,古义人悄无声息地翻转着身体其实,他无法挪动搁放在台架上的那条被石膏包裹着的腿,因此完全不可能翻转身体的同时,继续思考被真木彦挑起的疑问。
古义人原本就没有奢望能思考出答案并在此后安然入眠。根据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现在正考虑着的问题,远不是独自在黑暗中就可以求得答案的。
(夜晚)只是一味地用这惟一的方法紧张地进行思考,(白昼)暂且不论前夜似乎业已临近的答案,就连这种持续不断的思考本身,也被自己判断为很难说是正经的行为。尽管如此,却也知道(夜晚)那种方式的思考仍会回来。
就在如此这般地与这个思考共挨时光的过程中,现实生活的堆积则会在不知不觉间将其引往意识的背景之中。这就是大致的解决。
还有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作为自己的职业〃习惯〃,把该主题写入小说之中,在接受各种批评之后,这个问题也就得到了解决。不过,无论选择哪一种解决方法都需要花费时日,而且不可能将疑点一扫而光。随着岁月的流逝,古义人将会切身地感受到这一切……
四
拆掉石膏、丢掉丁字拐并换用手杖后,古义人收到了两个消息,虽说都与脚上的痛楚有关,其所指并不是在纳骨堂所受到的伤痛,却与那事有着悠长的关联……
首先是定期给柏林挂电话的麻儿转来的千的口信,以及口信的附属之物。所谓附属之物,是五年前在斯德哥尔摩的卡罗林斯卡研究所附属医院开出的、尚未用完的止痛栓剂。
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很谨慎的麻儿,似乎只对母亲说了自己请假前往四国小住、父亲的左脚出现了新的不适。看样子,她没向母亲说明致伤的真实原委。因此,千将伤痛理解为很长时间不曾发作的痛风,认为这是因为自己来到德国,得不到照料的丈夫不注意保养而导致的发作。在卡罗林斯卡研究所附属医院取的止痛药肯定还没用完,因此,她指示麻儿将药物找出来使用。
古义人将原本闪现出银色光亮、现在却转为铅色的子弹形糖衣胶囊放置在掌中,脑中泛起了复杂的思绪。瑞典外交部派来的陪同人员是一个豪爽的男子汉,曾和国王一同在海军服役,这次却对日本大使馆前来联系的书记官和参事官而感到生气。因此,古义人于颁奖仪式后访问早先安排好的《尼尔斯历险记》的作者故居时,便谢绝大使馆馆员陪同前往,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发展。事后,大使馆工作人员在当地日侨的内部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诉说由于日本作家获奖而引发的种种琐事。尽管已是事过境迁,古义人的决断终究还是正确的。
这位瑞典外交官性格爽朗且有些神经质,直到收下药物的古义人在床上开始处置时,他才离开现场。因为,此前曾有一位症状相似的获奖者将栓剂口服了下去,等了很长时间后药物才开始发挥药效。
由于栓剂迅速发挥了药效,古义人得以出席获奖演讲和颁奖仪式。不过,他在自己的生涯中所经历的这第四次痛风,却是特殊至极。
惟有第一次痛风发作,确实是因为尿酸过度蓄积而引发的。看样子是从嘲弄那次痛风发作的杂谈记事中得到了启示,第二次以来的那些剧烈疼痛却是另有其因,是团体的残余分子对古义人曾在作品中写了关于父亲的超国家主义政治倾向以及刚刚战败时的悲惨死亡所实施的报复和警告。他们出现在东京古义人的宅院,合三人之力剥夺了他的行动自由后,便用一个小号铁球对准剥去了鞋袜的拇趾根,让其向目标坠落下去。
古义人之所以没向警察报案,是因为袭击者相互间使用的语言是森林中山村的方言。而且,那两次袭击又都发生在涉及父亲的中篇小说发表后不久,因而对方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
斯德哥尔摩颁奖仪式前三天,古义人最终确定了用于获奖讲演的英文文本,并在此基础上修订了日文文本,然后散发给了从东京赶来的记者们。由于估计到能够原封不动地登载古义人在讲演中涉及日本战后情况那部分内容的报社不多,因此有必要极为细致地斟酌置换为日语后的语句。
古义人和记者们走出大饭店拥挤的大堂,在面对波罗的海海湾的上下车台的顶端调整着英、日两种文本中的措辞。在这一过程中,古义人注意到一直注视着这里的三个日本人。他们远远离开这里,站在一辆挂着慕尼黑车牌且积满尘土的德国大众牌汽车前。
文本的措辞调整结束时,报社的记者们刚刚起步返回饭店,远处那三人便看准机会往这边走来。与此同时,从那辆停放在饭店前的汽车里现身而出的日本绅士也小跑着来到身边:
〃非常对不起,由于传媒的妨碍,实在无法向您问安。〃他搭讪道,〃我们是皇家学术委员会会员,当然可以列席颁奖仪式。〃
古义人理解那些记者步履急促地散去,是因为他们不想与这个人物相见。这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教授的家伙,曾因为在京都大学对研究生强行提出性要求而被检举揭发。
如同事先约好似的,古义人条件反射般地往那三个正向这里走来的陌生的日本人迅速走去。转瞬之间,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中间那位眼熟的身穿竖领中山服上衣的家伙随即指示其余二人,对古义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围拢上古义人后,便沿着码头将他引向与通往旧市街的那座大桥相反的方向。码头上,停泊着的市区观光船和渡船的船尾列成一排。比小头目模样的家伙年轻且魁梧的另外两人,这时从两旁强行抱住古义人的胳膊,像是要将古义人拖拽得离地而起。
古义人实际上已经悬垂离地,他扭过尚能转动的脑袋往后看去,发现教授正站在一百米开外的饭店迎面台阶上向这里张望,可古义人却不想向他呼救求助。而对于那些隔着马路在饭店一侧狭窄人行道上行走的当地市民,古义人则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诉说苦境的手段。
小头目模样的家伙往古义人膝下跪了下去。古义人低头俯瞰,只见自己的鞋袜被他以娴熟的手法脱了下去。身着竖领中山服上衣的这个家伙颈部苍老地堆积起的皱纹非常显眼,仔细一看,正是曾经两次参与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这家伙抓住灰心丧气、一动不动的古义人那只左脚脖,使劲摁在地面上:
〃略微降下一些!〃他催促着同伙。
《愁容童子》 通往梦境之路那事和痛风(3)
就在古义人感到光裸着的脚底刚刚接触到冰凉的铺路石之际,已经站起身来的那家伙手中的铁球就坠落了下来。铁球砸在早已变形为瘤子般的拇趾根上,随即被弹了起来,骨碌骨碌地向一旁滚去。古义人疼痛得呻吟出声。铁球翻滚着越过铺石路顶端的浅沟后,便滚落在两条船名分别为Vⅲ黵md和Var的轮船之间的海水中。两旁那两人哀切地发出〃啊〃的惨叫,使得正从旁边路过的那位身着长大衣的文雅老妇人回头看着这里。
两只胳膊从束缚中解脱了出来,古义人仰跷起灼痛的脚,瘫软在了地面上。呻吟了一阵后,他从铺路石上支起上身,仰视着枯叶落尽的老白杨。在树的斜上方,只见从饭店右侧第五层突出一间圆形的客房。那是安排给古义人一家的套间中的一个房间,阿亮正从那里俯瞰着波罗的海的海湾,同时在五线谱稿纸的上端继续谱写着题为《海》的曲子。倘若来这里察看情况的千低头看见下面道路上的异常,那就好了……
作为紧要之事,这是古义人正在思考的惟一问题。然而,千此时正与为她出席颁奖仪式的着装而前来的女日侨商洽。瘫倒在地的古义人,最终被来到客厅凉台上吸烟的、在海军服役中练就出锐利目光的陪同人员所发现。
五
另外一个消息,则来自于隧道北侧一座村镇邮来的信函。古义人的父亲在世时每当喝酒,便会念叨自作的汉诗:自真木盆地,过犬寄隧道,往松山而去。现在,汉诗中提及的隧道早已进行了现代化改建。来自隧道北侧的这封信虽是一封匿名信,可信中的笔迹却很眼熟。
第一封信函,是古义人从柏林回国那天,被夹放在专递公司送上门来的包裹之中的。祝贺回国的礼物,是一只异常强壮的活甲鱼。对方在信函中还写道:将结束一直坚持至今的、受到团体残余人员指导的活动。
古义人浑身沾满散发着腥味的血污,与那甲鱼间的奋战,以熬制了大量甲鱼汤而告结束。然而,对方随即寄来了第二封信件。同前面那个送上门来的特快专递一样,是从松山市内以匿名形式寄出的。
你为什么杀了〃甲鱼〃?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恐怕没有资格杀死〃甲鱼之王〃。/你那野蛮且不知羞耻的行为,只能说明你是一个不仅可以杀死甲鱼,甚至还会杀人的家伙。你不但年轻时就实际杀过人,在麻布狸穴的高级公寓楼顶上,从那人背后轻轻推上一掌的家伙,不也是你吗?!而且,你还逃脱罪责活在这世上!
这封信函,因为不同于罗兹将进行事物性处理的那些邮件,因此被归于其他此类邮寄物品之中。罗兹之所以这样处理,是由于信封上写着〃亲展〃字样。对于日本的一些常规,罗兹一直规规矩矩地予以遵循。
我们的团体业已解散,也就不好事事都抬出个人的名头。不过,我们都曾受到大黄师尊的教诲,在与长江家有着很深渊源的农场接受了教育和训练。直至修炼道场解散为止,我们从长年担任厨师且比较活跃的那个通称为大川的中国人那里,听说并且愉快地记下了古义人先生幼少年时期的往事,以及先生从松山光临农场时的逸话。那是您和后来成为塙导演的那位先生一同来这里时的事。
现在,我们这些大黄师尊最后的门生全都过着隐居生活。但是,修炼道场的成果并没有烟消云散。收购了我们集体宿舍的经营者,把泡沫经济的崩溃视为良机,构想出确实美好的休憩之乡,计划建设别具一格的度假村设施。那里还有温泉在先生的记忆里,还记得那温泉吧。明年春天开业之事,是对方出于对原土地所有者的情谊而通报给我们的。
从前些日子的新闻报道中,得知先生已于故乡开始新生活。由于两地相距不远,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光临该度假村。即使对于身患小儿麻痹症的令公子,这里也安装了没有危险的浴缸。由于我们皆为毫无修养之山林野人,以至上述之文字了无趣味,惟伏请先生海涵。
又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