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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课上到华灯已上才结束。我们既疲惫又兴奋,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会后会在贾洪清四楼住处露台上举行。尽管身体疲惫,我不再拒绝参加。
邺霞开始主持会后会。她普通话不准,但声音很甜,带有很浓的霞浦腔。
“……我来到广东之前,在合肥一所大学当讲师。”贾洪清老师开始分享,“去年暑假,一位朋友把我骗到淡水,听了OPP创业说明会后,我尝试着一边教书一边做传销。
“我邀约了几个朋友在我家里开了一场家庭‘OPP’创业说明会。我刚讲到传销,6个人中走了5个人。我想,还好,留下了一个。我讲完了奖金分配制度后,那个人告诉我,‘贾老师,我是看在好朋友的份上听你讲完。我劝你别去做什么传销了,那是骗人的!’
“后来再次邀约,我只邀约一位朋友,把他带到淡水,听了OPP创业会后,这位朋友激动地说,‘福田传销太棒了!’
“就这样,我边教书边发展。今年五月,我晋升为大经理。为专心致志地搞传销,我辞职了!我自豪地告诉伙伴们,下个月,我就能晋升为总裁级别的经销商了!”
后面露台上也传来了掌声。
“我们是沈江豪网络的。”一个小伙子喊道。
“过来一起分享吧!”贾洪清告诉他们。
“在这里也一样。”
“下面,还有哪位伙伴为大家分享?”
我举了手。我已决心加入。我那潜伏在心底已久的欲望被激活。
“我是被堂弟‘马’‘扁’到石碣来的。听了‘OPP’创业说明会,经过几天的了解,我发现福田传销是唯一能实现我梦想的最好事业!我衷心地感谢我的上线华岁绥武先生!感谢在场所有新老伙伴对我的鼓励!谢谢大家!”
场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是我第二次上台分享。第一次在课堂,出于兴奋、好奇、锻炼的心态;此时,我已把自己当成一名传销商。传销在我心中的地位已清晰。若干年以来存在于心中的困惑已消失。多少年来,我心灵深处总有一种怀才不遇的强烈感觉。
“各位福田事业的新老伙伴,晚上好!……”身着红衣蓝裤的菱儿出现在台中。
菱儿五天来变化很大。孤傲、冷漠逐渐消失了,开始有了笑意,走起路来步履轻盈有力。她的变化,我不感到吃惊。到石碣来的伙伴,个个精神抖擞,充满自信,仿佛已成总裁,已成为富甲一方,受万人景仰的富豪。
菱儿天资丽质,富有音乐天分。那年中考,她上了福州音乐学院分数线。上省城面试路上,这个独生女孩倚靠着舒适的航空靠背椅,半闭着那对杏儿眼,憧憬着被录取,憧憬着在舞台上歌唱,憧憬着鲜花称颂,掌声如潮……想到甜美处,脸上漾起了少女的红晕;她又想到了父亲,要是父亲健在,平日里男孩就不会欺负她,今天也不会孤雁东飞,……想到伤心处,不禁黯然泪下。
她又渴又饿,下了车,才发现钱被偷了。到了音乐学院,她自觉面试良好,但还是落选了,读了师范。
几天来,我发现,到这儿来的,不是家境困窘,怀才不遇,就是对人生充满梦想的人。在这段时间,大家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是追求、自信、憧憬、幻想……哪怕目前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充满的希望和幸福都是建立在沙漠上的宫殿,随时都会坍塌。
“要是梦想破灭,他们个个会怎么样?”
贾洪清租的房子比甄海龙的好,有了彩电和空调。厅墙壁上得体地张贴着几幅山水画。一幅“感恩惜福”正楷书法格外引人注目。两个显眼地方摆放着两盆盆景:迎客松和文竹。
“贾老师,照你所说,过不了一年、二年,全国十三亿人个个搞传销,谁去保家卫国?谁去生产商品?谁去教书?谁去上班?”
“你想得太远了。”贾洪清说,“我们国家发展传销已有七年的历史,对传销是否适合我国国情也有激烈的争论,但目前已处于不争的事实阶段。国家经贸部已立法,工商总局已正式批准全国41家传销公司,我们福田便是其中一家。我这里有些资料,其中就有中国商业经济干部管理学院院长、研究所所长杨谦编的《论传销产生与发展的条件》,辽宁省科委主任张国惠编的《传销的特征》,保定市群艺馆馆长任宝常编的《培训传销商刻不容缓》等文章,你们可以带回去看。至于发展速度,任何事物发展都有个过程。在我们传销界,虽没有失败者,但不是每个人很快就会成为总裁。谁的信心足,谁付出的大,谁就能成为成功得快,成功得好!”
几个人的掌声还是很热烈。
“鼓掌有两种形式,晚间鼓掌应采取这种形式……”贾老师说着做了示范:左手食指和中指,右手也是食指和中指呈‘十’字状相击。这样,既能表达我们内心的情感,又避免影响别人休息。”
活学活用,我们几个人对贾老师的精僻提示报以热烈的“掌声”。
16
第二天早晨,培训班在帝豪酒家继续上课。突然,进来几个警察。
“这里谁负责?”
贾洪清老师迎上去,跟警察叽哩呱啦说着什么,还不停地打电话。
“你们把随身带的物品放在座位上。有身份证的站在这边,没身份证的在这边。”警察头头说。
难道搞福田传销犯法?网络组织犯法?开课堂犯法?要不为什么警察会来?为什么不申请许可证?一堂课常常上千人,每票5元,收入足以支付很多费用。要是非法,在广州军区政治部大礼堂举行千人大会,政府,军方不管?我突然间成了犯人?我是受害者。可有时候,无辜的也脱不了干系啊!
我们一一被登记,培训资料被抄走,身份证被暂扣。
“跟我们回派出所。”
大家很顺从,没有骚动。派出所离帝豪酒家不远。有身份证的伙伴被留在一楼大厅,没身份证的被叫到二楼。好不容易挨到近 12点,做完笔录,取回身份证,派出所才让我们离开。很多伙伴忿忿不平。
“没事了,没事了!回去别把这事传开。”贾洪清叮嘱大家,他没通知培训班是否继续举行。
回到住处,我说了上午的遭遇,甄海龙根本不关心这回事。我心里却多了一桩心事,或者说一份不安。
甄海龙经理筹划闽南网络自己设课堂,地点在岑志军住处。
主持人是菱儿,初试牛刀,节目的主持,情绪的调节,显得生硬。虽来了不少人,气氛效果与大课堂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岑志军居然也当讲师分享“传销理论”。讲“传销理念”本来就非易事,他普通话差,演讲内容不熟悉,效果与大课堂大相径庭。尔后,菱儿分享“奖金分配制度”,内容虽熟悉多了,但又还显得拘谨,缺少气氛。
我感到担忧。“以后的课堂要都是这个水平,事业难于发展!”
17
晚上没有会后会。我想家,想妻儿。我给妻子挂了长途。
“什么时候回来?”妻子的声音温柔动情。结婚十一年,日夜斯守,我从没感受过她这种殷盼之情。我的心底涌起一股幸福感,眼眶不禁也红润了起来。
“过几天。孩子们在干吗?”
“看电视。他们在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打完电话,我独自到外面散步。到石碣来,每天所看到的,都是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传销商,所听到的都是些花呀、献呀、爱呀什么的,所想的都是首先邀约谁,什么时候成为总裁,什么时候成为百万富豪,什么时候能“游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味,看(玩)遍天下美女!”
“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广东不知道钱少!”或许这是真理。
甄经理信势旦旦:“只要做一年传销,就可以成为百万富翁。辞职算了,不要那么傻!死守那可怜的工资。”
“我能辞职吗?虽然,做传销可以迅速实现人生的梦想,那也仅仅是梦想而已!”一想到早上取缔培训班的事,我茫然了。
“钱已经交了,梁山已经上了,还有退路吗?”
街上已有人在活动,我没有丝毫睡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绥武也醒来了,“你也睡不着?”我递给他一支香烟,“离家已一周了……”
“想惠湘小婶了?”我笑着问他。他结婚半年,至今妻子种子的信息。
“难道你不想大嫂!”他笑着说。他平时烟量大,一整齐的牙齿已被薰黑如烟囱。
“远隔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时,邺霞起来了做早饭了。邺霞是个温顺的女人。她与甄海龙的结合,实在是上帝开的一场玩笑。
“你可以邀约蔺碧香,像她和菱儿这样的女孩,挺适合做传销。她若是到这里来生活一个假期,对她一生的影响一定十分深刻!”
叫她?要是失败了,我就成了罪人。
18
去澳门已改为 8月 3日,培训班又不再进行,我有种回去的强烈欲望。菱儿也要回去拿钱,并把她母亲也叫到广东来。
时令是大暑。到了傍晚,天气还是十分闷热。
回到同安,我立刻到松柏街岑锃枫家。他家住两层瓦木旧公房。二楼隔成内外两间,底楼围成一个小间一条通道。房子年久失修,墙体斑剥,昏暗潮湿。
楼梯头昏暗不见五指,只能摸黑上楼。
“砰”地一声,我的头碰到了楼梯顶木板,眼睛顿时发黑。
二楼门开着,外室空荡,房间置放着新老式两张床,房间几乎没再清理过,烟焦味、尿酸味、霉味呛人。自与妻子离婚,他便家也不成家了。
他还在睡,我把他叫了起来。
他到开水漱了漱口。“听说你到广东,干什么?”
“有个生意。”我给了他一支烟。
“什么生意?”他身材比我高大,却细眯着眼,有钱时那气势儿荡然无存了。
“你若想翻身,不妨跟我去一趟。”
“是不是推销产品?”
“做什么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大哥也要去,花它两百元,当做是旅游。”
“我只差没去美国。”
“值得你去一趟。”
“那好吧,什么时候动身?带多少本钱?”
“明天下午动身,大概五点半在鹭兴酒家对面小妹饭店相等。先去了解一下,能做再回来拿钱。”
离开岑锃枫家,我径直来到伊甸园冰厅。
“来杯咖啡?”六老板已知我的习惯,“不加伴侣。”
“等会儿吧。”
我给华绥武打了手机,一会儿,他来了。
“你给吉海滨打传呼,他是挺适合的人选。”
吉海滨在防保院承包食堂,兼在大门偏房开一间音像店。
一会儿,吉海滨来了。“有什么好支的?”
“一时也说不清,值得去。”
“多少成本?”
“不会很多。你先去了解,认为可以做再说。”
“佛祖说这个月我不宜外出。”
“一个月后我们再联系。”
我归心似箭。回到学校,妻子正在床沿织毛衣,一对儿女正在做游戏。
“老婆——”我动情地叫妻子。她甜甜地笑了。小离别胜新婚。
“饿吗?”妻子关心地问我。
“肚子不饿。可……”
“才过一周。去我爸那儿洗洗澡。”
“遵命。”
“还去吗?”
“明天下午带锃枫和文经去。”
她不再言语。我吻了她,到丈人家去。
丈人一家人都在。小姨子焦急地等待师范录取通知书。
“姐夫,广东赚多少钱了?”
“怎么说呢?”
“还要去吗?”丈人问我。
“很值得我去做。”我只能这么说。
“凡事小心,不要受骗。现在到处都在骗人,特别是广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现世中,有几个人能预知未来呢?
19
回到学校,我把宿舍门反销住。
“这么多天,你忍受得了?不想我?”
“有什么办法?”
妻子少我八、九岁,眼角悄悄爬上了鱼尾纹,还是那样秀气、娇柔。真不敢想象,在我面前的若是一个老太婆,日子将怎么过!
回到老家,我到光明家。光明夫妻正在看电视。
“去广东做什么?”
“过些日子我才一五一十告诉你。我觉得生意可以做,不过,要四、五千元的本钱。”
“只要能做,需要多少钱你尽管说。”
“实在是难于开口。”
“跟我你还讲客气?值得做就去做,别考虑那么多!有机会当然要去闯一闯。”他吩咐妻子到楼上取来一叠钱。
夏天的夜是迷人的,闽南的乡下夜更迷人。在教学楼的四楼平台上眺望四面,那熟悉的景物更使人亲切。这里没有都市的喧闹,但附近的板材厂,矿区的机械声,前面不远处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马达声、嗽叭声,让人在感受到乡村的气息的同时,又能感受时代的脉搏。在家乡,在妻儿身边,有一种处在异乡所没有的实在感。
襟弟来学校找我。
“那边有什么好支的?”
“等你石头生意做厌了再说。”
“值得你热情去做的,肯定值得我去一趟。”
我希望让他主动找我。我不愿日后会愧疚。
四年前,当日本商人把石头比金子还贵的信息从东瀛传到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