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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天使唱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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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间我才惊觉,那桩模范生请吃糖的往事,在被唤醒之后,显得历历如昨,羞耻心仍像是墙上一块丑不拉几的污痕,年久了反倒无比清晰,原来它影响我那么深刻。    
    年轻的治疗师笑道,“我知道我的一些病人的思维模式是这样的:哼!因为我是模范生,所以就算我请吃的糖果不怎么样,可我还是全班楷模。但你的思维模式则完全相反。”    
    我无奈地回答:“唉,是啊,作为一名受害人,也许这样我才比较心安。”    
    她很惊讶我能一下子亮出“受害人”的观点,因为其他病人都是在经过了很多次晤谈后,她才能让他们稍微了解到他们正是处于一种“受害人”的位置。    
    我还因此记起了另一道心灵疮疤,那是小学五年级时,全班有一半的人会在放学后留下来补习,一个月缴二百元。那时我们刚搬了家,每天要背着大书包坐公车上学。有一次,我的补习费迟交了,某天补习时,导师就当着众人的面,神情悍然地质问我:“为何不交补习费?”又以一副嫌弃的嘴脸说:“你不是搬家了吗,那为何不转学呢?”    
    我当时既是班长,又是个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只因为当公务员的爸爸手头拮据,势利眼的导师就如此羞辱我,并似乎在逼我转学,此举重创了我小小的心灵。从此,我认为品学兼优有什么用?人品端正、学业优秀,到头来竟还比上区区的两百块钱!


第一章从现在起,做自己的父母(2)

    那位导师无疑是向我展示了他最糟的人生价值。我这一辈子,什么成就都有一点,就是没什么钱,以致我现在还常常觉得人生空空如也。没想到,当年一个年轻老师的谬误言行,竟铸成了一个学子一生的痛!    
    治疗师对于这位导师的行径频频摇头,大呼怎么可以这样?但这已改变不了它在我心灵上烙下丑疤痕的事实。    
    到了第四次会谈,依据心理咨询的理论,我的“核心思维”(Core Belief)越来越明朗了。这次,她很有兴趣延续上周的主题,想进上步听听我对“受害人”更深一层的说法。    
    我回忆道,自小到大好像有一个“至高的自我”一直在不时监督着自己。在我的思维中,人类就分为两种,一种是加害者,另一种是受害者。而扮演加害者的人,虽然相较之下属于强势的一方,但必须承受道德谴责,乃坏人的代名词。因此,在那个“至高的自我”监视下,我不敢作恶,比较安心去扮演受害人,心里也常常祭出一项自卫的法宝:“我都已经受害至此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嘛?”    
    说穿了,我是“习惯性受害”,扮演受害人才让我有安全感,觉得不至于太强势、太招摇、或过于被千夫指。    
    我一直被受害人意识操弄,因而不自觉选择了受伤、受创的角色,以求自保。久而久之,我的内心世界遂百业萧条,一片凄凉。    
    治疗师试图解开我的偏执,她说:“不过,人生不是只有这么两极啊!”    
    我一步步趋近,感觉已经踏进了核心思维区,回答道:“是啊,但我的一生好像就被两个极端绑死了,许多事物的价值观都只呈现两极,黑与白、好与坏、对与错,至于中间便都没有了。”    
    她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要病人带回家作的功课表,叫做“认知扭曲”(Cognitive Distortions),并且出示一份附图,就是“认知模型”(The Cognitive Model),以帮助我了解我们现正进行医疗方案和它的理论架构。    
    在那张功课表上,列出了十二项条目,第一项映入眼帘,就让我心头一震。它写着“全有或全没之思想”(All…or…nothing thinking),天哪!这不正是我的人生观写照?要嘛就全赢,不然就全盘皆输!    
    回想年轻时,我在谈恋爱的过程中不就是如此偏激吗?“如果我不是你的最爱,那我宁愿不要,无论要付出多大的痛苦,我都选择撤退”,而我偏偏把“最爱”的定义标举得过高,甚至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现实意味,所以才会一而再地在爱情场上摔得伤痕累累,原来这都是自讨苦吃。    
    这种“全有”和“全没”的大赢大输法,忽然使我想到了它的另一个形容词,应该就是我们挂在嘴边的“完美主义”,黑白分明,不容许有一丝灰色的杂质渗透其间,坚持而不妥协。    
    推到极致,将“全有vs。全没”的生命哲学摊开来,那“全没”的这一端,终将会演变为“大不了一死了之”的全面牺牲概念,这正是自杀念头孕育的温床。    
    一路细腻去抽丝剥茧,我寻到了多年以来那个自杀想法的窝身巢穴,心中顿时昭然若雪了。这么多年来,自己都被这套“完美主义”的念头搞得鸡犬不宁,做事极极,却自以为不会轻易随波逐流,在执着着一份了不起的美德呢。    
    “你这样不是过得很辛苦吗?什么都那样强烈地分成两极,会很累的,不是吗?”治疗师似乎在用默哀的言语抚慰我。    
    我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回应:“是啊!是很累。”    
    接着,她马上提醒了我:“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假如完美主义会造成你那么痛苦,那么它一点也称不上完美,你说是不是?”    
    我被问得一下子愣住了,对哇!自认聪明的我,怎么从来没想通这一点呢?我坚持了大半辈子的完美主义,其实正是我痛苦、烦恼、折磨的根源,所以它分明就带有一个很大的瑕疵,又何来完美之有?我干嘛要紧抱着它,把它当成一条不敢撒手的救生筏?    
    这时,她又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国为你的父母是那种极端的典型,所以才影响了你一生的行事风格?”    
    我沉吟了一阵,暗想确实如此,不仅我的父母如此,就连我跟我姐姐也是两个极端的代表,我的一生简直就是在两极里打滚,所以才转不出它的行为模式。    
    治疗师后来又解释了这种“全赢”和“全输”的人生观,她举例说,有个学生一直考一百分,有一次突然考了九十九分,他就以为全世界都垮了。因为在他心里,那不是一分之差,而是“全输”了,他当然会受不了。    
    我茅塞顿开,心疼地说:“以前看社会新闻,看到有的学生因为考不到第一名,或是没考到一百分,竟然选择跳楼自杀,觉得怎么这样想不开!现在,我终于明白他们的心情了。”    
    All…or…nothing,说得好听,确实是完美主义。有如走在一条高空的钢索上,技术高超,很容易获得底下万头钻动的喝彩;但这毕竟太危险了,代价也太高,一稍有差池,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没有第二次试身手的机会。    
    我的背脊忽然一凉,因为想起了最近才在网上看到的一条新闻,根据有关方面对五千九百六十八名初中学生的调查,目前在青少年中忧郁症的发病率约为百分之十点五七;也就是说,每一百个青少年之中,有十个关之强罹患了忧郁症。    
    另外,国外的统计也显示出,青少年忧郁症的发病率约为百分之二~八,换算一下,那光是台北市大约就有多达四千八百名至一万九千两百名初、高中生罹患此病。    
    说起来,我跟许多台湾的年轻学子一样,都有学业上的第一名主义、一百分主义心结,所以毕业后进入社会,变成了斤斤计较表现成果的完美主义者,往往会为了一分之差或无心之过,而把自己之前的努力与付出一笔抹煞,弄得郁郁寡欢,当然也就难以轻松面对人生了。    
    拨开童年时笼罩在心灵上的迷雾,我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在我心里有一个小男孩并没有跟着岁月长大”。这是事实,因为儿童的价值观是好恶分明,他们的世界基本上也是建筑在两极上,“要嘛就是死党,否则是死对头”,呼,真惨!到现在我的人生价值观显然还没有超出这种孩童式的极端。    
    我的心中那个小男孩没长大的另外一个证据,是我还在殷切期盼有着像爸妈那样的权威角色,或给我糖果吃,或说几句好听的话。当然,我再三落空了。    
    著名的心理分析学家霍妮(Karen Horney)根据弗洛伊德的“死亡本能说”、“攻击驱动力”引申指出:人的焦虑主要是由于幼年时期的恐惧、不安全感、爱的需求以及罪恶感等复杂情绪形成的怨恨且又受到压抑而才造成的。它在潜意识里支配人的行为模式及人格倾向。    
    这种自我功能受到障碍的最大原因,即在于怨恨及由此产生的攻击与破坏的倾向,原先是向外界爆发的破坏攻击力,但如果因缺乏对象或无法向该对象发出而受阻时,便会转向自身,才导致了日后的自杀思维与行为。    
    喔,照这么说来,难道我的潜意识里那份总想伤害自己的欲望,真的是因为童年对父母的爱的需求遭到压制,常常索求不足而才引起的?    
    我认真去探索其中的可能性,战栗地发现果有若干的真实成分,难怪我也因此对父母埋下了又渴望、又怨怼的矛盾情结。可是,难道所有在童年时对双父母的爱都有所欲求不满的小孩,长大了都会有这样的自残心结?那倒不至于,还要加上自己的特殊性格,所以我也要负担一半的责任。    
    更何况仔细想想,其实我的父母不也是受害人吗?在他们的心里面不也有一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小女孩吗?有些人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管多老,即使当了人家的父母了,心中的小孩始终没有长大。    
    因为在我们传统文化中,许多人与人的情感被隐藏、被压抑,许多“奖赏的零嘴”被没收,父母们在那样的环境中成长,自然就有样学样,把整套模式移植到了下一代。    
    在我们刻苦耐劳的民族性格中,做得好,没奖励,是应该;做不好,受惩罚,是活该!难怪我们心里的那个小孩,总是苦着脸恪心职责,慢慢地终于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了,大家从来没有打心底感到喜乐,顶多只能暂时性地麻醉自己而已。    
    我的父母早已过世,就算我弄清了这一切始末,却也无处去讨个偿还,或者争个公道,连起码的沟通、纾解都是不可能了。但我也很明白,不管我们的父母健在与否,或者就算我能找到当年那位导师,像我这样的“锁着儿时苦涩记忆,如今深为某种神经官能症纠缠的成人”,千万不能继续执迷不悟,还在期盼父母、导师给我什么。我应该学习自己当自己的父母,自己当自己的老师,担起照顾自己、鼓励自己、教育自己的责任!    
    总之,想通了我的父母那辈其实跟我一样,也在承受相同的苦,我便释怀了。我们无须再苦苦等待父母能给予肯定的温言暖语,从现在起,我们自己就当自己的父母,靠自己解开自己心头的结,那就能善待自己心中那个不快乐的小孩了。


第一章你有没有十二条罪状?

    治疗师拿给我的那张“认知扭曲表”,清晰列出了十二道条目,是从贝克(Judith S。 Beck)医师一九九五年出版的《认知治疗》(Cognitive Therapy:Basics and Beyond)一书摘录下来,被我私下戏称是“十二条罪状”,因为每一项都可能是忧郁症病人最常犯的心理毛病,用来随时做自我检验,倒不失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    
    我除了跟治疗师当面研究,一一核对,也自行琢磨了半天,发现它的确能勾勒出我内在纠葛的诸多蛛丝马迹。    
    第一项,“全有或全没之思想”(All…or…nothing thinking),我已在前文花了一些篇幅解释过,是一种“零合思考”。譬如心想:我从未获得任何我想要的,坏事总是发生在我身上。习惯这种思维的人最常用到“从不”(never)、“总是”(always)的全有与全无之词汇。    
    第二项,“悲惨的想法”(Catastrophizing),意指凡事都只看负面的那一面,从不考虑事情还有其他的可能面向。譬如心想:糟了,我只要有一点儿焦虑,那我的整体功能就会跟着失常了。    
    第三项,“否定正面思考”(Disqualifying the positive),意指你视所有正面的思想都不算数。譬如一心想着:我把作文写好交上去,拿到了A,但那跟我的文笔无关,只是运气好罢了。    
    第四项,“情感上的自以为是”(Emotional reasoning),意指你总是依照某种特定模式在感觉、在如此认定。譬如你要去见新上司了,可是心头紧张得很,感觉乱乱的,所以据此推断去见新上司的结局一定会很惨!    
    第五项,“标签化”(Labeling),意指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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