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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到处受累受苦,不是吗?
“我在逼迫她,要她成长,却发觉她极力反抗,她选择了激烈的方式回应我,给我悲伤,给我痛苦,给我犹豫,给我挣扎。我无法帮助她,我无法开导她,所以我陷入水深火热的痛苦中。我该怎么办?我好喜欢我心中的这个小女孩,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我,可是我的周遭环境不能妥协我拥有她,所以我隐藏起,把她放在角落。可是她还是会不安分地跑来跑去,遇见过她的人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反应,他们怀疑这个小女孩是我吗?我好惊慌,怎么她又跑出来,在我应该规律的生活里?我好惊恐别人怎么看她?我好难受!请给我帮助!
“这些都是我发作时写给我医生的信,那些一直紧抓心灵的恶魔,有时不只是单纯地因为脑子里的东西失控了……而是很多的过往所堆积成的,不是吗?”
读完了小梅的这封长信,我很能体会那份心境——处在无止无尽的恐慌中。几乎每个被忧郁症掐住灵魂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吧,没有随着身体长大,幼年的某些惊吓或畏惧,从此定格在脑子里,成为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化作成年岁月中缺乏安全感、不时隐隐作痛的病灶。
我常在想,忧郁症患者所纪录的内在轨迹,假如拿给一般身心健康的人阅览,恐怕都不过是“满纸荒唐言”罢了,可是在另一个忧郁症患者的眼里,却刚好相反,像是“家书抵万金”,通篇充满了亲切的乡音呢。
几乎在每一封信上,小梅都提及了死亡,像是:
“在发病时,想死的心是如此强烈,刚毅叛逆的自我,却也救了自己一命。当我越想死,另一个自我就越不让自己死去,所以,我紧抱着自己颤抖不已的身躯,冲进房间,拉开抽屈,找出我的药,抖着手,流着泪,吞下药丸……再安慰自己,等等就好了,等等就会睡着了,不会再有痛苦。
“那种撕裂心肺的痛,我是如此确信只有当下发作的人才能感受,因为没有发作的我,也很难再度感受起那样的痛……每每在吞下药之后,感觉那样冷冰冰的东西,正在改变自己,是一种很残忍的体验,很难过,很贬低一个心灵的价值。
“步入了书店,不知不觉我被一本书吸引了,一本忧郁症女作家黄子音写的书,《另一种清醒》。略略翻过,我没有勇气读下去,却又放不下。里头有着我的情欲,有着我的狂想。我又望了望我的手腕,生命跳动的地方。我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死亡方式,我知道我只是想尝尝血液外流的滋味,我知道我只是又被体内的一股黑暗力量给控制了。”
小梅后来又捎来了一封信,主题简洁扼要,仅有两个字:“解脱”,显然这仍是她心心念念所系。
“有很多时候,家人的关心方式会造成更大的裂口,这也是我说服我的医生要我的父母让我在暑假自己一个人待在学校的原因。好难熬!真的是很难熬!常常我也是凶完妈妈之后,再躲在棉被里哭,恨自己的暴怒无常,恨自己是家人的累赘。死亡的意念更加深,更迫近我滴血的心灵!好似真的只有死亡才能安慰我们的痛苦,好像只有死亡才能解决所有身心撕裂的痛苦!”
当时,我自己也才跟姐姐发生了严重冲突,看完了她的信,知道那种与家人对立,或是孤立于家人之外的煎熬,我便写了真心相对的回信互相打气:
“这是一条极端辛苦的路,我昨夜又发作了,被我姐姐激怒,我对她大吼,说如果她不赶快离开我的房子,我不是杀了她,就是杀了自己。然后,我不接所有的电话,我的伤口一再被无知的姐姐捅破,流出大量鲜血。但她似乎也有病吧,只是不自知。唉,看来我们都必须好好撑着,不要被击垮了。加油!”
忧郁症患者与患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交情,就字面来说,确实很符合那一句“患难之交”的成语,尤其把那个“患”字做了最鲜活的诠释。因为在这个病症的扭曲下,我们的行为模式出现了很大的变异,常让家人慌张不知所以然,也深感头痛。我们似乎被所有的人误解,或至少当作一团迷雾笼罩的怪物,不晓得到底怎么了?但只有在同样是忧郁症患者的友谊里,我们才感到一丝释怀与松懈,觉得被接纳、被理解、被同情、被安慰,而这对我们而言,正是无比珍贵的疗愈力量之一。
最后我得知小梅考上了研究所,简直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因为准备甄选考试的期间,也是她与我通信最频繁,正值心情起起落落,所以她能金榜题名,其艰辛程度实在非外人能想像,我真为她大力喝采。
另一位读者J,跟我结缘比较早,甚至可以荣膺我的“最全职读者”头衔。可能在我的文章中可以找到共鸣,他读熟了我的每一本书,还对每一个出处如数家珍,令我称奇不已。
但是他一直到我出版了《晚安,忧郁》之后,才跟我提起他也有忧郁症,原来在他以往的遭遇里,因为罹患了这个病,使得一些人对他敬而远之,因此他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J一向表现出体贴的人格特质,他的来信上挂满了一串固定的好友名单,显示他时时念着朋友们,总会不时寄一些振奋士气、安慰人心的电子卡片或问候信,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他的关心不变。
譬如有一次,J转寄了一封信,主题是“我喜欢你”,文间的蛛丝马迹,基本上相当地反映了他的心思。
以下,我摘录了这封信的一小部分:
“这是一本翻译的书,译者为杨茂秀,是由远流出版公司出版发行的。这是美国作者沃博与齐华丝特合作的一本图文集,以插图为主,少少的文字为辅,大约只需花十分钟就可以翻完,但翻完之后,却令人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一个逗人喜欢的好人。
我喜欢你,因为你会记得我告诉你特别的事。
我喜欢你,因为如果我准备好要拍打纸袋,你就会预备好要被吓一跳。
我喜欢你,因为当我觉得悲伤时,你不会老是要我立刻高兴起来。
我喜欢你,因为……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你在总是比较好。
‘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总是很少出现在中国人的口语间。因为含蓄,所以给了吝啬合理化的藉口。其实,我觉得‘喜欢’这样的情愫,还带着对对方性格行为的欣赏与肯定,换个角度看,这还是一种鼓励。既然有关正面的意义,为什么不敢让对方知道呢?
第二章其实,我们不孤单(3)
当网络革命伊始,在网上的我们莫不额手称庆,科技创造了一个无国际、无隔阂的新纪元,在应运而起的虚拟社群中,既交心又交情;但是回归到创造革命的‘人’时,网上的热情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B51〗
还有一次J转寄了一纸题名为“送给我的朋友们”的卡片式信笺,一段文句之后,就配上一幅衬底的图,互相搭唱,十分细致。彩绘的是美丽的星空,文字则是这么写着:
“今晚是有着奇异空间的日子,欢迎您来到这个盛会。在火色的星云中,生活着各色各样的人,想过这个世界是这么大吗?星云、星系,还有星球,但是我却遇到了宇宙中的一个你,而且成为你的朋友,希望一同珍惜这份缘分!”
我猜想J可能因此活得蛮辛苦吧,动不动就把一份心肠系在别人身上,有如把控制自己心情的开关交给别人。如果有人珍惜还好,但时常是交到了粗心大意,甚或毫不在乎的人手上。
我总是很珍视着J的付出,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费尽心思地活着,深悉个中滋味。表面上处处考虑他人,其实出发点都是怕别人不再爱我了。
J有一段时日的来信都很短,好像是被火烧着,情势所逼,而发出急促的求救信号,连我读起来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十万火急的焦烦,诸如:
“糟了,躁郁来了!”
“越来越讨厌自己了,完了!真的完了!”
“不知何时它又来了,来了,到了我身上,和你一样痛苦!”
“今天发现我服的抗躁症的药,是一般癫痫患者在服的Tegretol,在打这封信时,我刚服完药,尚有一丝清醒,清醒的时刻也愈来愈短了。”
“四月中旬就是我的生日,上天的玩笑就是,让我停了一年的药,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生活是快过不下去了。”“真的很讨厌那种恐惧上身的感觉,觉得自己很卑微,讨厌的事很多,只是哪里又是海角天涯,能让我躲一辈子?”
J的困扰不止于此,还有他家人从不愿接受他生病的事实,甚至阻止他去看医生,或者把他偷偷去就医所领回的药丢弃,反正就是完全否认有关他患了忧郁症的一切。
糟糕,他遇上了最难缠的那一类“忧郁症患者的家人”,不但不能形成支撑的后盾,还成为病情加剧的触媒。
记得J曾经说过他不会去死,而会活下去,因为活着比死更痛苦之类的话,他等于选择了一种更残酷的死亡方式,读来让我怵目惊心。
那是他写在日记上的往事,关于他对爱人的依恋,大概基于患难相扶持吧,他也将之寄给我,一览他如废墟般的心境。
他是这么写着:
“很难想像你我已经不在同一方向,不再共同拥有同一个梦想,这段日子,不论我如何试图改变,试图扭转都是没有用的,想打电话给你,医生不准,日子在这样的纠结中过了下来。我和你和事之间,正被轧盘在某个小说情节转折处,动弹不得,我无法跳脱你的时间,即使自己没有发现,你也没有发觉。
你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是这阵子我是真切的如此度过,现在的我在药的作用下思绪片片断断,这短短的几十个字,我已反复写了无数次,我努力地想选一种清醒的方式来告诉你我的心情,但是药物是无情的,抵抗只是引来更多的反弹,往往更令人害怕,并且往往超过我所能承受的。
我哀叫得像是一只野兽,绝望地想找回逝去的人,和那些遗留下的曾经气味。我很混乱,但是我必须选这种方式告诉你,告诉自己,我必需要选择这样的凌迟,毕竟它比我选将绳子套在脖子来得容易,因为活着比死更可怕。
我想呓语这生命的情境,你入微的细听是一种自私,是一种残忍,而且你具有比世界上大部分的更有善意,具有二到三倍的善意,我自恃着你我曾经爱恋,强迫你的接受,这可能是违背了原本再与你结合的本意,它将再度把你推向天涯海角。
活着、死去,对我来说,都不再是一个积极的行为,因为在病的煎熬下,活着才是一个罪的解脱,活着的凌迟更能释放我极大的狂兽、侵馈我仅剩的意识。”
在跟那么多读者见面、通信的过程中,我常想起一句成语“相濡以沫”。它形容鱼儿被钓上岸了,放置在鱼笼中,缺乏水分,一尾尾鱼儿便吐出口沫,互相滋润,苟延残喘,协助彼此度过生死交关。这句成语引用在忧郁症患者之间的患难与共,实在再贴切不过了。
当发病时,我们不都像是那一尾尾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鱼吗?无助透了,有时连精神科医师也无法听懂我们的心声,因为他们没有发作的亲身体验,多半只会从医学原理判断。这时,只有同样在忧郁症王国飘荡的游魂,才能互相用灵魂对话。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如同照镜子那般清晰,或许忧郁症患者真的有所谓的共同人格特质,甚至拥有同样的一张苦脸!
然而,我因此知道自己并不是世上唯一这么煎熬的人,总是好受多了,那感觉比什么药丸都补效哩。
人的心理很奇妙,知道也有别人在承受同样的苦时,自己的苦就变得比较容易下咽了,好像它会被众人分割成很多小部分似的。
忧郁症患者刚开始最难过的一关,就是深沉的害怕,恐慌这个恶疾只侵袭了自己。所以,如果你正在忍受忧郁症的折磨,请用力告诉自己:有许多人像我一样,我不孤单,我会撑着。
网上有许多忧郁症病友组织起来的网站,分享心情、互相打气,建议你不妨从网络的触角下手,呼叫同类,壮大自己。
第三章别跟“失败者”生气
在旧金山我的住家(市场街、卡斯楚街)附近,有一家俗称的健康食品店“Harvest Market”,除了沙拉吧、各式甜点颇受欢迎,每天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