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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一行,风尘仆仆,继续徇行。这天来到彭城,入衙署查阅案卷。彭城令侍立一旁。忽然,衙外处传来一阵吵闹声。刘秀向道:“外面为何喧闹?”
彭城令答道:“是一农夫,状告三老霸占他家田产。下官亲自理过,两下都有地契为证,一定是那农夫诬告三老。下官宽仁待民,没有追究农夫之罪。不想,他不思悔过,反来烦忧大司马。”
刘秀被紧眉头,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衙署门外,一个衣衫破旧的农夫跪地不起呼叫冤枉,差役们怎么也赶不走他。刘秀步出衙署,大声说道:“我乃奉旨出巡大司马。你有何冤枉?”
农夫望见刘秀,老泪纵横,膝行几步,跪到刘秀的跟前,哭诉道:“您就是爱民如子的大司马,一定要为小民作主啊!小民的田地被三老强占去了,三老不还小民的田地,小民何以为生?”
刘秀看着彭城令,吩咐道:“把三老叫来,当面对质。”
三老就是地方乡管,相当于现在的乡长,在地方上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三老带到,瞪视着农夫,理直气壮地叫道:“大司马,这个刁民一派胡言,诬告下官,下官有地契为证,没有强占他家田地。”
“不对,大司马,他故意欺骗小民,伪造地契,小民的地契才是真的。”农夫一边争辩,一边从衣内取出地契,双手呈送到刘秀面前。
两份一模一样的地契摆放在刘秀案前。刘秀暗中思忖,一个农夫,目不识丁,怎能造出假地契。一定是三老在搞鬼。他把农夫的地契展开看了看,又把三老的地契展开看了看,恍然大悟。突然一拍桌案喝斥道:“大胆恶吏,胆敢用假地契哄骗本官。”
三老心头一惊,强作镇静,反问道:“下官的地契经过县令亲审,大司马凭什么说它是假的?”
刘秀把三老的地契扔在地上,冷笑道:“凭据就在你的那份地契上。年代久远的素帛契书,展开后应该是里面发白,外面发黄就像农夫这份地契。边说边当众展开农夫的地契,果然,里面发白,而你的地契里表一样的黄色,分明是假造的,还不从实招来。”
三老心服口服,跪地伏罪,招认道:“下官的地界与农夫地界相邻,一时贪心,想把农夫的肥田据为己有,就谎称可为其免税免役,看守农夫的地契。回到家里,就伪造了一份,用浓黍水浸泡后阴干,封好存起,过半年后取出,一眼看去,就与年代久远的真地契一样。不想骗过县令,却没能骗过大司马的慧眼,小人只求大人从宽治罪。”刘秀当众毁掉假地契,罢三老之官,杖责一百,命差役押解还乡,赔偿农夫的损失。罚彭城令奉禄三百石,三年内不得升迁。
“大司马圣明!”打赢官司的农夫跪地高呼。
衙署门口围观的吏民百姓无不敬服大司马明察秋毫,裁决果断,不约而同地跟着农夫欢呼:“大司马圣明!”
刘秀望着无比兴奋的人们,心中慰藉。经略河北,开端良好。自己的事业,真正开始了。
樊崇等人潜归老营,不久举兵进入颍川,把部众分为两部。自己与逄安率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樊崇、逄安攻拔长社,南攻宛县;徐宣、谢禄、杨音攻下阳翟,兵进梁地,杀河南太守,不听更始朝令。反王而起的最大两支义军,赤眉和绿林开始了火并。
消息传到洛阳,一心只想着再迁都长安的更始帝根本没把赤眉军当回事,把战报扔在一边,却召集群臣商议迁都之事。国老刘良以为一年之内,两次迁都不吉利。朱鲔等人也觉得寒冬之季长途迁徒太辛苦,更始帝只得议定立朝满一周年后,再迁都长安。再过两个月就是大年,今年的大年不同往年,仅汉皇复兴、王莽覆灭这两件事就值得庆贺,更始帝君臣围绕着怎样过好年的话题,展开热烈的议论。开府库,治宫府,选美女,拜社稷天地祖宗,准备大庆一番。
此时,已经成为丞相的刘赐奉更始帝之命抵达长安。长安北依渭水,南临霸水。高祖刘邦创立汉朝五年置县,七年定都于此,长安有社稷祠,有高祖庙,有惠帝、文帝、景帝等十几位汉帝的陵园。王莽窃刘后,毁坏刘氏宗庙,连其姑父汉元帝的宗庙也不放过。汉兵攻长安时,城内乱民焚烧后宫,延及未央宫。先帝宗庙要修,皇宫内城也要修,工程量太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更始帝一心想修好长安帝宫,只要刘赐开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筹措资金。人力方面,刘赐仿效司隶校尉整修洛阳帝都的办法,张贴告示,告示上说,汉室复兴,新天子将迁都长安。修缮宫府宗庙需征用大批民工,朝臣愿出钱粮付劳役之用。告示一贴出,就惊动了民众,更惊动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就是刘秀太学时的同窗邓禹。当年王莽禁止宗室子弟入仕为官,刘秀落迫回到舂陵。邓禹、严光、强华也拒绝出仕新朝。严光、强华修完课业,返归故乡。邓禹则寄身太学,继续潜心经学,研究致用,声望雀起。更始帝立于清水,汉室复兴,邓禹曾想出仕更始政权。但不久,见刘縯被杀,更始失政。便断定刘玄昏弱,难成大业。就改变了主意,继续留在长安,静观天下大势,等待机遇。
刘赐的告示贴出。邓禹知道刘赐是刘秀族兄,便去驿馆拜见,探听刘秀的消息,刘赐早就仰慕邓禹之才,亲自迎出门外,欣喜地道:“高士光临,愿效命更始吗?汉室复立,百废待兴,正是高士施展才能的时候,我为大司徒,愿为高士奉荐。”
邓禹慌忙推辞道:“丞相美意,邓禹心领,只是邓禹一心向学,当世无争,不求闻达。此来只为探问同窗刘文叔的消息。”
刘赐一听,全明白了,慨叹道:“高士果然不同凡人。文叔一向志向高远,才略过人,必成大业。如今执节河北,专主一方。犹如困龙入海,猛虎归山。高士速去河北,可建立一生功业。”邓禹闻言大喜,同窗自然了解同窗,刘秀之才决非久受人制。如今,机遇来了。他赶紧向刘赐致谢,急忙赶回太学,连夜收拾行李,单人匹马,向北追去。
第五部分第66节 何愁河北不平,大业不成
刘秀一行,辞了彭城,踟躇北行。灰濛濛的天空飘落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冷风卷着雪花,灌进脖子里,冷冰冰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北国大地,阡陌小路更加泥泞难行。但是,这支百余人的队伍情绪饱满,说笑不断,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使他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劳。
刘秀一言不发,走在最前面。他的目光远眺着白雪皑皑的大地,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小路两旁出现了村庄,出现了被积雪压榻的房屋,一根根椽檩柱子,稀稀落落歪斜的在雪地上。刘秀的目光突然盯住倒塌的屋舍,一动不动,连坐骑止住脚步也没发觉。紧随在后的护军朱祐笑问题:“明公,在想夫人么?”刘秀醒悟过来,沉声道:“男儿大丈夫,岂能如此儿女情长。我是在想,房舍由椽檩柱子支撑而成。朝吏驾驭郡县,需要各级官吏治理,就像房舍需要椽檩柱子一样。椽檩柱子必须坚固适用,房舍才不会倒塌。官吏就是朝廷的椽檩柱子。没有一批善于治理乱世的官吏,新兴的政权就会像房舍一样倒塌。我们经略河北,既要审理冤狱,广布惠泽,更要考察官吏的政绩。”
朱祐深受感动,道:“明公苦心孤诣,何愁河北不平,大业不成。”
寂静的旷野,邓禹马不停蹄,向东奔驰。人和马已经一天没有歇息,寒风裹着雪粒迎面扑来,刀割一样地痛。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想早一天与刘秀相见。
终于到了彭城,邓禹来不及歇息,忙着打听刘秀的驻地。彭城百姓向他讲起大司马断理狱案的经过,却惋惜地道:“大司马在彭城只呆了两天,就奔涿郡去了。”
邓禹谢过众百姓,随便在街头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就重新上马,向涿郡赶去。彭城往北,尽是阡陌小路,覆盖一层冰雪,奇滑无比,马匹踟蹰难行。邓禹赶到天晚,再也看不清脚下的路,只得在路边村舍借宿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身赶路,终于踏上通往涿郡的大道。
官道岔路口,邓禹跳下马,向过路的客商打听路径。客商客气地道:“涿郡就在前边,不过二十里地就到了。”
“客官从涿郡来,可曾听说大司马刘秀的消息?”
客商钦敬地道:“相公要寻大司马么?真是不巧,大司马在涿郡明断冤狱,考察官吏,昨天午后才离开涿郡,向邺城方向去了。相公不必再去涿郡,从此向北直接去邺城,一定可以追上大司马。”
“多谢客官指引!”邓禹轻轻叹息一声,只好上马,继续向北追去。
客商所言不虚,大司马刘秀一行已经到了邺城。入夜,劳碌一天的部属都已沉沉睡去。大司马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刘秀毫无倦意,眼前摆着一张地图和一份文卷。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徇行计划。不知何时,灯光暗淡下来,刘秀才发现灯油干了。便向门外喊道:“斯干,加点灯油!”
“哎,”刘斯干睡眼惺忪地走进来,给灯加了油。说道:“主子爷,您该歇息了,这样没日没夜地熬着,身子撑不起啊!”
刘秀笑道:“我身体强壮着呢。再说,初来河北,千头万绪的事情多着呢,不贪黑干些,行吗!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唉!”刘斯干叹息一声,点点头,打着哈欠出去了。可是没多大会儿,又回来了,对刘秀道:“主子,有人求见。这么晚,见还是不见?”
刘秀一怔,抬头道:“深夜来见,必有要事,快请进来。”
刘斯干出去,领着一个年轻相公进来,年轻人看着刘秀,笑而不语。“仲华(邓禹字仲华),是你!”刘秀惊喜地叫道。慌忙起身离座,抱拳施礼。
“刘兄,小弟有礼了!”邓禹抱腕还礼。刘秀慌忙吩咐刘斯干献茶,让座。拉着邓禹的手道:“仲华不留在长安做学问,深夜来河北做什么?”
邓禹笑道:“做学问哪里有荣华富贵。听说刘兄执节河北,专主一方。邓禹千里追踪,想讨个官做。”
刘秀笑道:“以仲华之才,何愁没有官做。要出入仕途,早该名列更始帝朝,何苦千里追来河北!”
“知我,刘兄也!”邓禹哈哈大笑,“明公非久受制于人,施恩泽于天下,必成大业。邓禹不才,愿为明公效力,得青史垂名,今生足矣。”
“知我者,仲华也!”刘秀拊掌大笑,面对意气相投的同窗,完全敞开了心扉。他滔滔不绝,谈自己像尺蠖一样在更始朝里委屈求全;谈自己出巡河北,抚慰郡的做法和打算。
邓禹倾听着,更增添了对刘秀的钦敬之情,慨叹道:“更始帝虽立,但天下豪强割据,各霸一方的局面仍然没有改变。更始帝对内乱政,诛杀功臣;对外排斥,打击赤眉军,目光短浅,生活堕落,不思进取,必不能复兴汉室。明公执节河北,断理狱讼。考察吏治。所到之处吏民归服,法纪肃然。汉室复兴的希望在河北闪现出亮点。”
刘秀点点头,谦恭而诚恳地道:“仲华博学多闻,通古知今,可有良言教我?”
邓禹没有推辞,进言道:“现今王莽虽灭,天下未靖,崤山之东便不安宁,赤眉、铜马的部众,人数众多,到处作乱,三辅假号称帝的,排起了长队。更始帝对他们既不能讨伐,又不能发号施令以控制整个局面。部下的将领,心里全放在争权夺利上。目光短浅,只顾眼前享乐,没有深谋远虑和尊主安民的打算,总有一天要分崩离析,自取灭亡。明公虽然执节河北,专主一方,终属受制于人,不能独树一帜。自古以来,帝王的崛起,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明公的功绩恩德,天下皆知。为今之计,何不笼络英雄,收服人心,复立高祖帝业,拯救万民于乱世。就凭明公的才智胆识,只要去努力,一定可以平定天下。”
邓禹一番话,说出了深藏在刘秀内心深处从不轻易示人的东西。刘秀兴奋不已,连连称善。
刘秀得邓禹,犹如刘备得遇孔明,两人抵足而谈,彻夜不眠。鼙鼓响起,天已大亮,邺城的守军出操了。刘秀、邓禹一夜没睡,依然精神饱满。两人步出房门,正遇起床练武的部属。刘秀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名满天下的长安学士邓禹,与我游学长安,交契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