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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行,刘主任当时指示我负责割苗的事,没有提到你。”
“是你割的?”
“是我带人割的。”
“你咋不早说呢。你就说我假传了刘主任的指示,让你留下药苗的。”老书记急中生智想了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
关武干急得在院子里打转转。老书记说:“你是国家干部,你不能犯这错误。你让我承担了,我年龄大了也干不动了。”
关武干说:“这样做对不住你,你辛苦一辈子,老了叫你要犯这错误,划不来!”
“你年轻,我老了蹦达不了几天咧。”
“蒙过了这一关,下一步咋办?萧汉的药草难保!”
“一定要保住。”老书记说:“不能叫他失望。再拖上几天就收割了,听说萧汉已和药材公司签了合同,再扛几天吧!”
“恐怕扛不住,上边已传下指示,要抓几个搞单干的典型,我们这里不适应搞单干,也不适应搞责任承包,绝不能搞。刘主任的态度非常坚决。”
老书记说:“这是对的,社会主义绝对不会搞这些东西,责任承包那都是幌子,他们实质是要包产到户搞单干,别看社会上的歪风一阵一阵地刮,刮不起来也成不了气候。社会主义要走集体道路,只有走集体的道路农业才能实现四个现代化。”
老书记讲得很坚定、很激动。他又说:“萧汉承包荒地不是搞单干,这一点要给公社讲清楚,这是我同意的,那片荒地,荒了几年没人种,那地还是集体的,明年还可以收回来。你回去告诉刘主任,官道村有我老书记在不会有人走单干的路……”
诗云听到村里的消息,急急地赶了回来,父亲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和她拉闲话,她再也憋不住问父亲:“萧汉的……能保住吗?”
“你知道了?”
“知道了。”
“前面路黑着……”
“草药是他的命!”
“我知道,你跟萧汉的观点是一样的。”
“爸,我又是你的女儿。”
“萧汉也是我的儿,一个女婿半个儿。”
诗云欣慰地笑了。
老书记劝女儿回屋休息,他说:“爸不会让他们再割萧汉的苗。爸说过,要割萧汉的苗,先割我的头。”
诗云抱住父亲感动地哭了。
一生的追求(2)
公社要割萧汉的药草的消息传到德厚老汉耳里,老汉当时站立不住,被人扶回了家。老汉的旧病复发不敢听见脚步声,不敢听见门响声,一有响动他就以为老书记来了,就用被子蒙住头。有人笑他,你们都成亲家了,你还那样怕他。他说:“诗云是老书记派遣到我家的地下党,是特务。萧汉娶了她,他就再也逃不出老书记的掌心了。”人们笑他,笑他真的病了。
诗云过来伺候他,他蒙了头死不说话,诗云给他端来饭,他不吃,端来水他不喝。待诗云走后,他要老伴把水倒了,饭倒了,说那里有老鼠药。老伴哭笑不得,就不敢再让诗云服侍他了。
萧汉对父亲的病很可笑,他说:“现在世界上谁怕谁,大不了再戴上帽子,天还能塌下来!”
母亲害怕,劝萧汉少说几句,萧汉却不能控制自己说道:“他同意我承包,同意我下种,他割了玉米苗也就算了,现在药草快熟了,再敢让人割我的草药我和他没个完。”
母亲知道他在说谁,说:“他现在是你丈人爸,你说话注意点。”
他忽然问母亲:“他割了我快要成熟的药草,还能算我的丈人爸吗!世界上哪有这种狠心的丈人爸!”
“他毕竟是诗云的父亲,你不该这样对他。”母亲哭着说。
他记着诗云的话,但他现在无法顾及诗云的感受了。如果他的药草被人再割了,一年的劳累算白费了,他的目的,他的愿望就都成了泡沫。他们这样狠毒地要整治他,他还有什么情面留呢,你老书记既然知道我是你的未来女婿,就应该制止这暴行!
德厚听见吵闹声,在房里怕得叫起来,萧汉他妈跑进屋拉着德厚的手,德厚还说怕,让她把头门关死,让她关了房子门,萧汉他妈就给他关了头门、关了房门。房子黑暗下来,他更是害怕,让萧汉他妈抓住他的手,睡在他身边。
刘主任开着车,后边的人骑着摩托车、自行车,在太阳刚出来的时候来到了石龟陵前,萧汉依然坐在陵上,对来割草药的人不屑一顾。
来人站在陵前问:“你是萧汉?”
萧汉说:“萧汉死了,我是为萧汉守灵的人。”
“你就是萧汉!”
“你要以为我是萧汉,有啥话你说,我转告他。”
“这地是你承包的?”
“是萧汉承包的,他承包和老书记有口头协议。”
“你想搞单干。”
“不是,是老书记同意萧汉承包的,要说搞单干,应当是老书记让他单干,萧汉他爸是富农分子,刚卸了帽子,他儿子不敢搞单干。”
“你胡说。”关武干站出来说:“老书记对你不薄呀!”
“他是不是萧汉?”有人问关武干。
关武干看了好一会儿说:“萧汉真的死了。”
从村口走出一堆人,为首的是瓜婆。瓜婆走着问:“刘主任是哪里人?”
“陵前镇上的。”
“也是咱原上人。”瓜婆思索着他是谁的种呢!
“他爸叫刘蛮子。”
“刘蛮子。”瓜婆却怎么也想不起刘蛮子这个人来。
瓜婆还没走到石龟陵前,刘主任上前招呼她:“瓜婆,你咋来咧?”
“你要割娃的药草,你要把娃逮走我能不来吗!”
“瓜婆,这事你甭管。”
“我一手把他拾回来,我一天天看着他长大,他做啥不该做啥我心里清楚。娃为了作务这些药草,担了一夏一秋的水,肩膀担肿了,坐了茧谁看着不恓惶!眼看这药草要收割,你们却要糟踏!不管它是单干作务的还是集体作务的,总是药草,它总能给人治病,难道单干作务的药草就不能给人治病?你糟蹋了它,不造孽吗!”
“瓜婆。”刘主任说,“你真要挡这事,甭怪我不给你面子了,我这是执行公务,你不要挡。”
瓜婆说:“你不要给我面子,我从来没想让你们这些人给我面子,你要割先把我的脑袋割了。”说着瓜婆坐在了药草地里。
老书记从人群中走出来,说:“瓜婆,你这是干啥?刘主任是执行公务的,咋能挡呢。我说几句话,你看我讲的对不对,我讲了话你们再割也不迟。这地以前是一片荒地,种过几茬连种子都收不回来,一直荒着没人再种。我让萧汉责任了这片地,他只是责任了,这地是集体的地,萧汉只是代管,你们要认为这也是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我陪着你们一起割。如果你们认为我这种做法不妥,这块地我收回来,让他再荒着就是了。”
“这地是集体的,他只是代管?”刘主任严厉地问。
“对,是代管。”老书记嗫嚅着说。
一生的追求(3)
我看你们这戏如何演,我是来看戏的。萧汉愤怒地看着老书记和那一群人。
刘主任听了老书记的话,放缓了语气埋怨地说:“你在队上种经济作物应给公社打个招呼。”
“不是我不打招呼,这是片荒坡地,浇不上水,我打了招呼一场大旱连种子钱都赔了,我不是白丢人吗!”
“这药草咋没旱死,长得这么好?”
“那都是娃的功劳,他用一桶一桶的井水浇灌了它。他用他的肩膀在官道村做了一件前世无人做的稀罕事。”瓜婆气愤地说。
忽然村口有人喊萧汉,大家仔细一看是茹玉。茹玉见无人回来,向石龟陵跑来,跑到陵前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德厚叔……”
萧汉一惊,从陵上一步滑下来,从尘雾中站起向回跑去。
老书记问:“你德厚叔咋咧。”
“他不行咧……”村里人一窝蜂地向村里跑去,丢下刘主任和他的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动手不?”关武干问。关武干虽是官道村人,却不敢随村人往回跑,去看快死的德厚。
刘主任说:“这咋动手,都快出人命了还咋动手!”
“回!”关武干见刘主任没了锐气,便大胆地发了指令。
这些跟刘主任来的人,看着这片快要收割的药草也不忍心下手,他们早想回去,听到关武干的命令掉头跑了。
刘主任站在那里没有动,关武干走近刘主任关切地问:“听说你老父亲病了?”
“得了个瞎瞎病。”关武干早听说刘主任的父亲得了食道癌,故意问他。刘主任是公社出了名的大孝子,父亲得了那病,他天天往回跑,亲手给父亲熬肉汤喝,父亲想吃啥他买啥。那天晚上,父亲说他想喝西安孙家泡馍那老汤,司机跟他白天跑了一天,他不忍心再劳累司机,自己骑自行车去西安,赶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给父亲买回了一碗羊肉老汤,父亲闻见香味说:“这是老孙家真正的老汤。”父亲喝了一口就再喝不下去了。
关武干见刘主任站那还没走,正在犹豫,他说:“瓜婆有一个方子,专治大医院治不了的瞎瞎病。”
“真的,我去找她。我去找她能行吗?刚才……”
“没事,瓜婆那人爱管闲事,喊几句就没事了。你亲自去给她说,她要知道你是个孝子一定会去的。”
“我爸没救咧,推天天过日子呢,我干着急没办法。”刘主任说着流了泪。
关武干劝刘主任快上车回公社,他有空给瓜婆打个招呼。刘主任走了,关武干骑上车摔倒在地上,要不是德厚老汉这一搅和,刘主任让他当着乡亲的面割了萧汉的药草,他在村里咋活呢!一场虚惊,惊得他两腿发软,站不起来。
萧汉跑回家,德厚老汉正在倒气,进去的气少,出来的气多,双手还在微微颤抖,萧汉拉住父亲的手,德厚惊恐的神色凝固在脸上。萧汉说:“爸,你甭怕,天塌下来有儿撑着……”德厚打了一个哽闭上了眼睛。
老书记听说德厚不行了,一进院子就骂开了:“你这胆小鬼,村上有我在,啥事还能轮到你着急,你着的是啥急嘛!”
德厚听见老书记的声音,奇迹般睁开眼,看见老书记浑身一哆嗦咽了气。老伴知道老头子走了,扯声哭起来,在场的女人都跟着哭了。
老书记看了德厚一眼退出了房子,德厚的后事要安排了。他问萧汉他妈:“德厚走时交待啥事没有?”
“他说他到阴间也要问他,家里的财宝呢?”
老书记笑了:“他在阳间闹不过我,到阴间也闹不过我。”
“他好像不是和你闹。”
“他不和我闹还和谁闹,二十多年来,只有我追着他的财宝没放手。”
老书记走出德厚的家门便产生深深的悔意,德厚家没财宝,只因为他爸一句酒话,他竟追了他二十多年,他觉得对不起德厚,对不起他的家人,包括他未来的女婿萧汉。
诗云的母亲来后哭了一趟,诗云来后哭了一趟,村里的女人都来哭了。萧汉的未婚妻诗云穿了白孝衣,衣袖上别上一寸多长的红绸布,这表示诗云是未婚的儿媳妇。茹玉没资格享受这待遇,他们两家关系虽好,但他们不沾亲挂故,只能算是一个执客,帮忙的乡党。她偷偷地回家了,她在家里为德厚叔穿起了白孝衣,给袖头别了一寸多长的红绸布,可惜她只能在自己的家里穿白戴孝哭泣。可怜的茹玉,到现在她还忘不了萧汉。
茹玉哭着,便哭出自己的伤心事来。自己爱着萧汉,萧汉却钟情于诗云,她知道自己比不上诗云,她祝福他们,成全了他们却苦了自己,她哭自己为什么如此命苦。刘忠一走两年多没有音讯,她知道刘忠不要她了,他身子单薄,结婚一年多她还是个女子,她哭着说:“我好可怜,到如今还是个女儿身……”
窗口忽然有响动,一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她打开房门,关武干站在门口,她脸色羞红,无法应对,自己这身打扮,刚才自言自语的表白,他一定听见了。
“好可怜,你爱着人家,人家心中没有你。”
“你不要说他。”
“我不说他,我看着不公平,你这样的爱他,他知道吗?”
“我求你不要说他,他有他的难处。”
“要得俏一身孝。你这身段,配上这一身孝衣,仙女有多么漂亮,也不过像你这样罢了。”
“你不要说出去……”茹玉哭求着他。
“我不会说出去。我真不明白,刘忠和你成婚两年多了,你竟然还是个女儿身。”他忽然像发现了一块肥亮的大肉,要流出唾沫来。
茹玉扶在门框上哭泣,他见茹玉可怜,去扶她进屋,茹玉蝎子蜇般推开他,喊:“你不要碰我。”然后关了房门。“你走,你快走!你不走,我就喊人啦。”
“你不要害怕,我可怜你,我想帮你。”
“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