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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公安是斜穿过来的,此时一个跟着黑孩儿打人的同伙走在前面,顿时被扭住了。
都蹲下,我们是公安局的!一个公安喊。
那个同伙已经被快速绑好,鞋带绑的,右胳膊从脖子后扭过去,左胳膊从后背拧上来,绑住了指头。
几个人没有蹲,站立着。
一个公安扑向了黑孩儿。黑孩儿此时酒劲上来了,把公安一推,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风雨中,黑孩儿一声长啸,从六指怀里抽出了军刺。
那把拴着红稠巾的军刺顶上了这个公安胸膛。
六指和小顺军刺齐出,顶上了另一个公安。
路人惊呆了。
黑孩儿他们很快逃窜了,此时天空传来隆隆的闷雷,消融了另一个地方微弱的枪声。
两个公安,一个带了枪。此时那把枪躺在雨水里,子弹匣子被卸走了。
大批公安开始云集这一地带,搜索黑孩儿他们。
闷雷当中,城市的另一个地方,枪声再次响起。
(89)
那个年代的人也有很多梦,比如想学黄继光去堵枪眼,学董存瑞去炸碉堡,学雷锋去拦惊飞的马车。
都是学着怎么去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毛泽东说的。
那时侯穿着破衣烂衫,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那时侯猎杀一切能够见到的动物,上至飞禽,下至走兽。清晰的记得,在那条河边,一只猫拼命的游,河两岸是喊打的人群,碎石乱飞。最后那只猫不能上岸,伤痕累累的溺毙。
那时候就知道,少数服从多数,多数服从一个人,毛泽东。
以上说的是我隐约记得的七十年代的一个侧面。
任何年代善良的人们占多数,就比如自然界,食草的动物占多数一样。
但另一方面你不可回避。
李勇十岁就被游街,和一个妇女。李勇身上挂着砖头,妇女身上挂着破鞋。阳光酷晒的打麦场上,两个人低垂着头。汗水湿透的衣服,妇女胸脯凸现。
李勇往劳动人民头上屙屎。劳动人民在树下打牌,李勇在树上乘凉,一泡屎拉下来,他用树叶仔细擦了腚。然后如猿猴一般飞掠到高高的麦秸垛,影子从麦秸垛上一纵而下,飞奔走了。
妇女偷汉。
一有运动就想起了那些坏分子,李勇屙屎后,就捎带了李勇。
棍棒出孝子,李勇在父亲的殴打中长大。
有一天,李勇杀人了。人们当时看到狼一般呲牙咧嘴的小孩子们,手持凶器,李勇当先,衣衫飘飘冲过去。
对面是一排成年人。
阳光里鲜血就如绵薄的红扇子一样刷的展开。
李勇是在水沟里被按住的。他鹿一样跳跃水沟,落岸时滑下来。
虽说那时侯打犯人很家常,但也有规则可循。大案朝死里打,小案一般朝活里打。请注意我说的一般。
那时侯是这样的,审讯,拘留,进了监狱,突然觉得正规了许多。
行走不便的李勇进少管所那天,仰头望出去,天空还是那么的蓝。那天的白云飞的很快,是在飞,不是渡。
李勇进了坏人堆,平时哪有那么齐刷刷的坏人。每个坏人都把自己的坏熏染给对方,很杂的坏吸收过来,不可逃避。
但那时侯对流氓不齿,崇尚义气,李勇保留了两个。出来后,对兄弟们释放义气,对杨帆绽放了纯洁的爱情。
李勇母亲回忆说,枪声响起的那天,雨打风吹中,李勇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家门前。李勇好多天没回来了,车门开处,一把雨伞,撑着杨帆两个。
那天李勇表现了许多年没有发生的举动,他拥抱了母亲。
母亲小时侯给他的长命锁,被他翻出来,挂在了杨帆脖子上。
看着一天天变的斯文懂事起来的李勇,母亲很开心。
拥抱的一瞬,母亲泪水差点滚落。
儿子强壮了许多,胸膛宽广。
他有预感的。母亲说。
我可怜的李勇,他咋没那个命呢。母亲说。
当时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母亲坐在床上,哆嗦着手,抚摩着那个红绳子拴着的长命锁,泪眼婆娑。
杨帆,我的儿媳。母亲晕厥了。
外面的大丽菊正在怒放,青草在微风下匍匐,外面的世界一切如初。
(90)
潘云飞楚建明黄老歪狄爱国四个人谈笑风声的从雨中走来,四把雨伞,都是黑色。黄老歪把伞一旋一旋的,雨水射向其他几个人。狄爱国猛一收伞,用伞尖扎他屁股,黄老歪蹭的跳起来。
四个人都穿着浅灰色亚麻短袖,灰色涤纶长裤,尖利的黑皮鞋。
昨天他们去商场,狄爱国一人买一身。
给李勇壮壮脸,让他女朋友看看,他的兄弟一个比一个精悍。狄爱国说。
她那一刀显不显?黄老歪问。
显。楚建明说。
他妈勒比,那货叫啥?我要见他也得弄他。黄老歪说。
黄斌。楚建明说。
我发现姓黄的都比较坏。狄爱国说。
恩,我记得有个黄世仁。潘云飞说。
黄老歪两脚奔潘云飞和狄爱国屁股上,撒腿跑了。
此时接近中午,街道的水在流,有闷雷声声。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浑身是胆,雄赳赳!黄老歪很难听的大声唱着。
货,河马。狄爱国说。
你河马。黄老歪说。
回头让李勇拿钱,咱也弄个买卖干干。狄爱国说。
做买卖的都不是好人。黄老歪说。
那李勇呢?狄爱国说。
李勇那不是买卖,那是开工厂。黄老歪说。
那咱也开工厂。狄爱国说。
我日。潘云飞说。
你日啥?黄老歪说。
别几吧给李勇添乱。潘云飞说。
啥几吧添乱啊,李勇现在有钱,妈你们不是一直给我添乱吗。狄爱国说。
要是咱能开工厂,嘿嘿,多好。楚建明说。
我日,那一会你们给李勇说。潘云飞说。
他们穿越的都是背街,途中碰到狄爱国熟悉的两个公安,狄爱国跑过去握他们手。
两个公安表情费解的看着潘云飞他们。
这两天有空没?狄爱国问。
天天有空。一个公安说。
哈哈,谁几吧相信,请客的排队。
还真是排队,后天晚上吧。
我去找你们。
两个公安过去了。
那个鼻子大的认识我。潘云飞说。
谁管闲事呀,你又不是他的案。狄爱国说。
明天开始找妹妹。爱国,你明天给我约约兰子。潘云飞说。
兰子不好看。黄老歪说。
要啥好看啊,好看的那么少,吃不饱。不好看的遍地都是,随吃随有。潘云飞说。
现在都成流氓了。楚建明说。
哈哈,现在想开了。狄爱国说。
高四儿是不是直接去?潘云飞说。
直接去,陈锋也是。狄爱国说。
嘿嘿,今天是群英大聚会。潘云飞说。
那座宾馆在雨幕里高高的现出了轮廓,乱云飞渡的天空,缩成团的树。地面的人流开始稠密。
几个人不再说话,步履放慢,开始注视四周。毕竟是被缉捕,还是注意点好。
后来在一个商店前停下了,狄爱国独自一个去了宾馆。
狄爱国眼观六路,他那双惺忪的眼睛露不掉任何可疑的地方。
狄爱国是智慧的,九十年代中期,一件小事,可见一斑。
那是隆冬,一个人的皮包被抢,里面有部手机。一万多块钱的翻盖模托罗拉。还有六千多块钱。这个人身上有案,不能报警。他心里憋气,找道上人追查。因那时道上已经混乱,没了规矩,再加上抢劫不同于掂包,掂包喜欢炫耀,抢劫不。另外外地人又大量涌入,根本无从下手。他那部手机,还被人用着。他通过关系找到了狄爱国。此时已经被抢两天了。
狄爱国说:他接电话不接?
这个说:接。听不出口音,普通话。
狄爱国说:那就好,可以找到他。
果然找到了他,狄爱国手下六个打手将此人一举擒获。抢劫这个交代说,是另外一个人给他提供的对象,那个人和被抢的认识。抢他属于黑吃黑,绝对没事。
狄爱国找个女人给抢劫者打了电话。
女人说:还记得我吗?
对方说:谁?
女人说:我知道你把我忘记了,去年咱俩睡过一夜。
对方说:忘了。
女人说:我知道你睡的女人多,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对方说:有事就说。
女人说:那天晚上你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你说你能批发来大烟。
对方沉默。
女人说:我做生意彻底赔了,他们说大烟来钱,我想捞一笔,然后金盆洗手。
对方说:你赔了哪有钱做这。
女人说:你是不是去年和我睡觉那个呀?你名字也没留,只留了个电话号码。
对方说:是。
女人说:你过去不说普通话的。
对方说:最近说的。
女人说:你能不能弄来大烟?
对方说:可以,问题是你还有钱吗。
女人说:我借了十万,准备赌一把。
对方呼吸有些急促。
女人说:啥时候见面?我带上钱。
对方说:你把你电话给我,我随时通知你。
女人报了电话。
对方挂了。
两个小时后,对方电话打来:你有渠道销大烟吗?
女人说:我弟弟抽大烟,他可以帮忙。
对方说:那你让你弟弟给你找进货渠道。
女人说:他认识的都是以贩养吸的,没用。
对方说:呵呵,很抱歉,我现在也没货源了。
对方还在怀疑中,不过他确实想再抢这五万块钱。他发现这个女人每次说话都要空一下,似乎旁边有人指点。
女人说:没有货源就算了。
对方说:要不这样,下礼拜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女人说:那算了。我也是一时冲动,我其实现在已经不想做了。我现在特别害怕,这是杀头的罪。
对方说:要不咱俩先见一面?
女人说:不见了,那你忙吧,祝你好运。
这次是女人把电话挂了。
十分钟后,对方电话又打过来:有货源了。
女人说:我已经决定不做了,我现在在路上,去还钱。
对方说:你赔成那样,不做咋办?
女人说:我不冒险了,我害怕了,求你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对方说:我想你了。
女人无言。
对方说:不做也行,咱俩现在见一面吧。
女人说:太晚了,都快十点了。
最后在对方一再恳求下,女人答应见面。
当时漆黑的街头,抢劫者刚和女人照面,六个穿小翻领皮甲克的男青年闪了出来。
狄爱国没有看到小红袍,长年躲避打击的人不会轻易让你看到,如果他不想让你看到。即便你嗅觉再敏锐,有时候还是一切如常。
因为雨天,宾馆大厅里更显得亮堂,灯光打亮了各个角落。
有舒缓的音乐飘过。
小红袍就坐在宾馆大厅的沙发上。
那圈沙发座满了男男女女,小红袍挤在里面。这是一帮改革开放初期十分显眼的香港人,花花绿绿,模样突出,语言突出。小红袍绝对不会出现在这样一个群体里,但他确实就在这样一个群体里,让狄爱国走了眼。心里有事的人不会注意他们,心里没事的才会看稀罕。
小红袍很礼貌的走过来,说自己女朋友到香港了,思念的很,看到香港人就亲切,想和他们一起说话,感受感受。
风度翩翩衣冠不凡的小红袍微笑起来很致命,那些女士怎么也想不到能和这么英俊的男士不期而遇。
一个女士赶忙腾出位置,小红袍大方落座。
女人们的目光完全是在吞咽。
一个年届四十的女人则在考虑如何当小红袍干妈的问题。八十年代的港澳富婆,有一些热中在内地做干妈。
男人们也没排斥他,小红袍操着标准的普通话,谈吐得体。
小红袍说:如果我打搅你们,很快就离开。
四十女人说:我们也在闲聊,在等车。
小红袍随时端着一杯茶,狄爱国从大门口进来,惺忪的睡眼警觉的打量时候,小红袍低下头,把茶杯拿到眼前,隔着茶杯照过去,说这茶还可以。
这帮善男信女们怎么也想不到,身边这个谈笑风声的北方青年,顷刻间就要酿出一场血案。
一个女人拿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指甲鲜红。她把香烟递给小红袍,很细很长的指头。
小红袍说谢谢,不会抽烟。
小红袍其实是不想占手。
四十的女人说:男人吗,应该抽烟喝酒的。
小红袍说:酒我喝。
四十女人说:中午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小红袍说:谢谢,我中午约了客人,我一会就上楼。
一个大金牙的男人说:阿凤让你吃饭是好事情,晚上呢?
小红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