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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啥?这个人转回头。
给大爷赔礼。巴运动说。
我撞你我错了,但你说你是大爷你错了!
噎,想翻天?
在老前辈面前,我哪敢,你松手!
还真有不服气的!
巴运动个子矮,但强壮,一用力,这个青年差点给勒翻,额头的筋都出来了。
一些人跑过来,把巴运动抱住了:运动,算了算了。
巴运动也没真想修理他,被几个人抱着出去了。
那孩子叫啥?巴运动喘着气。
跟潘云飞一伙的,黄老歪。
(11)
马建立哼着小曲去医院拆线,三处伤疤,拆了十一针。
你们把我头发剪成这了,你们就不会不剪头发吗?马建立照着镜子说。
要是下面,还要刮毛。大夫说。
马建立看看大夫,又看看护士,无限遐想的走了。
在医院大门口碰上一个父亲的同事。马建立小时候,这个同事老爱双手捏着他脖子,把他提离地面。
这个人过去很结实的,眼见得一下苍老瘦弱了,一头杂乱的白发。
呦,这不是恨天高吗?白发说。
靠你妈。马建立说。
你说啥?白发说。
我说你好吗。马建立看着风向,白发正好站在下风,他朝高处吐了口唾沫,飘了白发一脸吐沫星子。
真不是故意的。马建立说。
今天是阴天,风刮了许久了,只是不见雨来。
马建立顺着墙根走,他们这种人都爱顺着墙根走,不自觉养成的,起码靠墙这面不用注意。
路过职工篮球场,他看到高个子的大毛正倚篮球架站着。大毛头上包着纱布,纱布已经很脏了。他身上的白色老头衫也很脏,大裤衩,穿拖鞋。
傻驴。马建立喊一声,走了过去。
大毛见是他,斜一眼又看别处。
大毛他们住的都不远,基本算是邻居了。
你头咋啦?马建立说。
碰的。大毛说。
你看我,刚拆线。马建立叫他看头顶。
沾谁的光了?大毛说。
妈勒个比,我是被刘七打的。
因为啥?
打牌的事,等陈锋出来了,非面他不中。对了,陈锋被关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是?就你知道?不过我告诉你,刘七可不是省油的灯。
陈锋省油?
你别几吧惹事了,你那材料,刘七要打,不死人我估计不会完。
呦呦呦你别吓我了。
我就想不通,陈锋咋会老帮你的忙。
我靠,那时侯刘蛮子就是打死我,我还是跟着陈锋,现在陈锋混出来了,能不管我?
这时一阵大风卷着黄沙刮来,迷住了两人眼睛。
你站这儿干啥?马建立揉着眼睛说。
闲的蛋疼,不站这儿站哪儿?大毛也揉眼睛。
看节目不看?
啥节目?
你个傻驴愿意看就跟我走,哪那么多废话。
熊样看你。
两个人朝马建立家走去,一排平房,都被栅栏围满,纠葛牵连长着些葡萄呀丝瓜呀还有葫芦苦瓜。
风一吹,这些植物都象人一样缩成一团。
碰上陈锋母亲,脸色很难看,手里拿个公文袋。
两个人就地一蹲,装着看蚂蚁。
你妈比你让我看啥节目?大毛骂。
慌啥,先抽烟。马建立倚着栅栏坐了。
大毛站起来,四处看看,对着栅栏撒尿。
就在大毛不耐烦要走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露面了,转身要跑。
过来!马建立喊。
孩子畏缩着过来了。
走,去陈锋他们那个楼。马建立喊大毛。
陈锋家住的是苏式两层楼,那时侯的机关单位许多这样的楼房,上面是尖顶,铺满了瓦片。
一棵老榆树,一人多高处分开叉,象人的手掌向上伸开,坐上去很舒适。马建立拉着大毛爬了上去。
开始表演。马建立对树下的孩子说。
孩子朝树上看看,又朝四周看。
你妈比这是干啥呀?大毛说。
马建立一脸诡秘的笑,也不说话,从大毛裤兜掏出一盒皱巴巴香烟来。
一个老太太朝这边走来,孩子迎上去,捏着鼻子,嘴里鼻音很重的连续嗡嗡,双脚乱跳。
你咋啦?老太太问。
孩子说:我是厉鬼转世。
这孩子,前两天还好好的,说神经就神经啦。老太太慌了,不敢回家,朝那头就走。
撵过去!马建立说。
孩子捏着鼻子象蜂群的声音一样撵过去了。
老太太嗷一声,小脚点地如飞。
马建立和大毛哈哈大笑。
如此反复了几次,孩子蹲榆树下哭了,屈辱的哭声传出很远。
真孬啊你,咱走吧。大毛说。
走吧。马建立说。
两个人拽着树干提溜下来,大摇大摆走了。
来到卖杏老头那儿,大毛掏出港台电影明星照片,叫老头看。那年月这种照片街头有卖的,都是小贩自己在家翻印冲洗的。照片很妖艳,露胳膊露腿,这在当时特别吸引眼球。
老头眯着眼睛看,大毛给他讲这个叫啥,那个叫啥。
马建立趁机偷了一兜李子。
大毛看见马建立使眼色,就跟老头要照片,要走。
照片不给了,李子换了。老头说。
你妈勒比你真是个笨蛋。大毛骂马建立。
老头是个老流氓。马建立直翻白眼。
这时他们看到几个青年走了过来,走出了一路威风。
当中一个青年,穿着那时比较稀有的白绸子长衫,笔挺的灰色薄涤纶裤子,锃亮的黑色青年式皮鞋。
青年二十多岁,个子很高,身形矫健,一头长发在风中飘舞。他那张脸如雕刻,有着无可挑剔的棱角,英气咄咄逼人。
几个人走过去了,马建立和大毛还在发愣。
妈的,这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也是最凶的男人。马建立说。
你知道他是谁不知道?大毛说。
你知道?
妈勒比说出来吓死你,他就是小红袍。
我靠!
他边上那个屁股大的,是妇女腚,那个理光头的,是山本五十六,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我靠!
他们咋摸到咱这小地方来了?
我靠!
靠你妈啊你靠!你知道他为啥夏天一直穿长袖吗?
他穿长袖好看。
青年,他穿啥都好看。
那是为啥。
他两只胳膊上都是刀疤,他打天下时,有两场恶战,对方都是拿菜刀朝他脸上砍的,他用两只胳膊护了。后来他发誓,谁砍他脸上一刀,他就要谁的命。
再没人敢砍他脸了?
不是再没人敢砍他的脸,是再没人敢砍他了,现在谁敢砍他,肯定生命代价。
大毛,那你说现在混的好的都是谁。
拐拐四,刘九斤,小红袍,还有就是妇女腚,山本五十六,巴运动,车站的大头,西关的陈万里陈万明兄弟,当然高四儿,刘七,余三他们混的也可以。
那潘云飞和陈锋他们呢?
他们轮不上。
日他奶奶,那咱更轮不上了,头顶一大群。
老头捻着下巴笑:所以你俩只是流氓。
陈锋早晚会打出来天下的。马建立说。
我从小看人,看六十来年了,陈锋不会,从他脸上可以看出来,脸照心,心照脸,他的脸不邪恶,他的脸上有他姥姥的影子。虽然陈锋会叱咤江湖,但那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等着吧,陈锋最后还是个好人。老头说。
老头在他们聚精会神看小红袍时,又把马建立裤兜里李子拿回来了。
老头看到他们走出好远了,一阵风裹过去,马建立和大毛推搡着骂了起来。
(12)
陈锋在马路边挖地沟。很多人在挖地沟,多半理着光头,一看就是犯人。
两个公安屁股底下垫着步鞋,坐在树下抽烟。
陈锋没理光头,他没理光头是因为受了关照。
填拘留表时他看到李智斌走了进来,消瘦的身影充满疲惫。李智斌就是《江湖》里的李所长,此时他三十出头,在分局刑侦科。
李智斌过去和陈锋是邻居,后来搬走了。起先陈锋没认出他来,李智斌凑他脸前看,就认出来了。
把他关劳动号吧。李智斌对办案民警说。
劳动号可以出来透气,没关系一般进不去。
李智斌给他买了碗热腾腾面条,上面撒满了碎牛肉。
好好吃,进去就是两顿饭了,菜叶汤,一个馍,有时间我去看看你,再给你活动活动,免得你案件升级。李智斌说。
陈锋很想拥抱一下李智斌。李智斌搬走前陈锋还没学坏,记得是一个下雪天,李智斌给了陈锋一把火柴枪。自制的,用自行车链条和铁丝。陈锋当时正和几个小伙伴在抽鞭子,汽车轮胎里面的线绳抽出来编成的鞭子,这种鞭子抽起来异常清脆响亮。
陈锋当时丢了鞭子,拿着火柴枪就跑了。
拘留号里一片黑暗,陈锋对这里并不陌生,轻车熟路上了二铺。一铺都是混的好的,陈锋不招惹,三铺四铺都窝囊,去那里掉价。
当天晚上陈锋和二铺的一个小青年打了架。这个小青年也是十七八岁,个头中等,上身长下身短。陈锋对他的双眼印象很深,想了半天,只好用坚韧来形容,这个人有一双坚韧的三角眼。
上铺的人冷眼旁观,三铺四铺的是跟屁虫,上铺不号召,他们不动。
上铺的人之所以没有为难陈锋,是因为其中一个问了陈锋一句:在哪见过你,你跟谁玩的?
陈锋说潘云飞。
你叫啥?
陈锋。
陈锋和三角眼打架动静很大,陈锋把一摞碗扣到了三角眼头上,当时就血糊了脸。看守干部跑来了,严厉喝问谁闹事,大家都老老实实坐着,说报告干部,谁都没有闹事。
三角眼蹲在那里,用胳膊抱着头。
别打了,睡觉。上铺人说。
一晚上就平静了。
第二天陈锋得知,这个三角眼叫闻天海,郊区的,据说混的也很出名。
陈锋挖第三天地沟时,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街面是一片油绿。
大家都是汗水和着雨水,衣服塌在身上,地沟里都是弯着的脊梁。
一辆银灰色轿车潲着积水喷着尾气停了下来,干活的人偷眼看,靠墙背雨的干部也在看着。
前车门四平八稳下来一个肤色黝黑的小青年,一双不大的眼睛困倦着。自然的长发,洁白的混纺汗衫,挺拔的黑毛料裤,黑皮鞋。
他胳膊里夹着个塑料袋,可以看出里面是一条烟。
他朝两个干部走去,两个手提着裤腿,泥泞中掂着脚尖。
干部,我朋友在这干活,我给他说说话。这个小青年把塑料袋递了过去。
干部看他一眼,默许了。
陈锋这时已经直起了身子,拄着铁锨,嘴角露出了笑。
狄爱国来了。
上来啊。狄爱国说。
陈锋双手按着铁锨把,噌的飞了上来。
两个人站到了马路边。
没啥事,本来给你托关系的,人家说十五天,不用托,要是十四天就沉了。狄爱国说。
有个人关照了我。要是十四天,那是刑拘,我能在这儿干活,肯定跑。陈锋说。
你眼睛咋啦?
陈锋朝沟里一指:那个三角眼打的。
狄爱国看过去,一双三角眼正恶毒的看过来。
哪的?狄爱国说。
北郊的,叫闻天海。
好象听说过这个人。
爱国,你这车是啥牌子?
皇冠,日本车,靠几十万呢,一个大哥单位的。对了,黑孩儿也进去喝稀饭了,你见他没?
没有,回头瞅瞅他在哪个号。噫,他咋进去了?没人知道他呀。
估计谁点的,他经常在电影院门口打台球。
真背。
云飞在车里,他不好出来,老边那一螺丝刀是他扎的。
陈锋朝车那边看过去,车窗缓缓摇下来,潘云飞在里面微笑者招手。
分手时狄爱国给陈锋塞了钱。
十五天很快,划不来托人减天数。狄爱国说。
托啥。陈锋说。
放那天来接你,靠,衣服打湿完了。狄爱国说。
第九天头上,马建立躲躲闪闪来了,手里捧个草纸包的油渍渍的烧鸡。
号里的日子都是一天一天数的,所以陈锋对哪一天很清楚。
干部不允许马建立探视陈锋,马建立说靠你妈,干部要捉他,他撒腿跑了,途中烧鸡也跑掉了。
一个干部藏树后面,等马建立来拣。果然马建立探头探脑折回来了,弯下腰拣烧鸡时,干部猛的冲出,揪着头发一把带翻,上去就一顿拳脚。
马建立狂呼救命。
马建立挨打时,一排青年走过来,顿足观看。阳光班驳着洒在他们身上,一个个目光散淡。
马建立爬起来,见烧鸡早被踹的稀烂,拿出手绢捂鼻子上的血。这时他看到了站着的那排青年,又撒腿跑了。
是刘七一伙。
刘七身材高挑,贼瘦。白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