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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5-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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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听到家盛说话的声音,却还是有一两下男人“呵呵”的笑声传出门外。其实这番话也并不过分,只是在这段时间变得十分敏感的晓瑞听来,实在是有着不轨的图谋的。她在门口站了片刻,牙关竟然有些颤抖,然后轻声咳嗽了一下,推开了宿舍门,屋里霎时就没了笑声和对话声,好似晓瑞是屋子里这些人的领导,另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是下属,领导来了,下属的闲话就戛然而止。 
  晓瑞的右手握着左手食指,脸色铁青着进了里屋,爱芳靠在床头打着毛衣问:怎么样,手没问题吧? 
  晓瑞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说:没什么,只是割破了点皮。 
  一转身,晓瑞对着林林一反常态地学那些喜欢嚼舌头的女人的样子说:林林,最近和来福怎么样?好久没听你说他了,上次你不是说要结婚了吗? 
  林林愣了一下,然后一脸不屑地回答:他呀,小气鬼一个,我不想和他好了,一个穷教书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晓瑞意味深长地回头冲家盛笑笑,继续说:林林,来福是知识分子啊,家境又那么好,我是觅都觅不到呢,我要是有你这福气,还能嫁给我们家盛啊。 
  分明是话中有话,家盛看着晓瑞的眼神都有些急了,可晓瑞还是不紧不慢地说:林林,你可要眼睛睁大些,找男人不是闹着玩,我和爱芳是没戏唱了,只有你还有希望,像我这样,嫁了个男人,连房子都没得住,后悔都来不及了。 
  家盛的眼睛里几乎冒出了一丝悲伤加之愤怒的火焰来,但不能声响,只默默地由着晓瑞唱独角戏。林林却没心没肺地答着腔:就是啊,所以我才想和来福吹掉算了,我是看出来了,连给我剪一块绵绸料子都心疼的男人,你说还能处下去吗?嫁给他就要受一辈子苦了。上次我还给他买过一双卡普龙袜子呢,就说那回看越剧《红楼梦》吧,还是我掏钱买的票。 
  晓瑞竟然笑起来,也不顾家盛在里间几近爆发的脸色:来福的爸爸不是县政府干部吗?哪像我们家盛他家,爸妈都是四川乡下的农民,去年回老家结婚,连喜酒都没办,回上海时,他爸妈就送我一只泡菜坛子,坐火车怕挤碎了,倒成了累赘。来福家是决不会这样小气的,林林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林林的鼻子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屑于来福那当官的父亲一般:他爸爸是干部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很抠门啊。人家一定亲,男方就该送女方一块手表了吧,他呀,不要说梅花表钻石表了,连一块上海牌都没有给我,你们说我亏不亏?我一生气,就干脆自己买了一块手表,你们看! 
  说着从枕头下摸出一块崭新的手表来,果然是闪闪发光,圆形的表面,银色的金属松紧表带,很是有气派的样子。 
  林林许是确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了,竟然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过去口里对来福的赞赏今日全变成了不满的责备。那块银色的手表一出现,晓瑞就没趣地进了里屋,往床头的方凳子上一坐,不出声了。家盛看了一眼晓瑞,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的眼神,然后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倒是爱芳,跑到林林的床边接过手表“啧啧”地把玩着赞叹不已。 
  晓瑞拿起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眼睛却不时地瞟一下林林和爱芳,右眼一阵刺痛,眼泪就憋不住地掉了下来。她一边用手揉着眼睛,鼻涕也下了来,忍不住就擤了一下鼻子。家盛抬头冷冷地问:怎么啦? 
  晓瑞捂着眼睛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右眼睛老疼。 
  家盛站起来,用一只手端住晓瑞的下巴,另一只手去翻晓瑞的右眼皮,脸色是严峻的,手下却还是如对待病人一般仔细温柔,他检查了一番晓瑞的眼睛,说:你的眼皮里长了一颗麦粒肿,消毒一下,再用点氯霉素眼药水。 
  家盛那双充满酒精气味的手掰开晓瑞的眼皮,把一支小小的眼药水挤着一点点往晓瑞的右眼皮里滴着,冰凉的手指上刺辣的酒精味让晓瑞的眼睛感觉到一阵更强烈的酸痛,眼里就滔滔地流下水来,竟然止也止不住,不知道是眼泪还是眼药水。 
  中午的刘湾镇卫生院简陋的宿舍里有些阴暗,光线被阻隔在木制的门窗外面,两个女人依然在议论着那块手表,里屋的男人回到了自己的书里,一副两耳不闻书外事的样子,他身边的女人,红着眼睛看着手里的一本叫《红岩》的书,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这安静的表象下,却分明涌动着几许隐隐的不安宁。 
  这段日子,早餐桌上开始出现了一些争端。照例是晓瑞买来了早餐,爱芳没二话地开始吃,喝稀饭嚼油条,快快地吃完,套上白大褂,急急地去化验室上班。林林的口味就刁一些,她喝一口稀饭,咬一口油条,慢条斯理地说:今天的稀饭一定是用隔年的陈米做的,油条真老,都咬不动。 
  晓瑞不动声色,依然吃着自己的,心下里却有些生气了,这早饭是自己请客,由得她来说三道四评头论足?没要求感谢的话,总不能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本是因为家盛来了,怕住在宿舍里影响了一向的生活,所以才这么讨好她们,可几个星期下来,她们倒觉这是应该得的礼数了。晓瑞的生气一开始并未摆在脸面。亡,只是沉默,一味地沉默下去,林林却像是得着了理由一般越发张狂起来,不是嫌粥烫了,就是说油条不脆了。这么维持着,终于有一天,女人之间的争斗在早餐桌上显见了端倪。 
  那一日早晨,屋外的太阳已经照进了窗棂,麻雀在门外的场地上啾啾地叫唤着,那样的一个好天气,人们都起得早,晓瑞只买到了稀饭,油条卖完了。三个女人端起饭碗时,爱芳说:今天没有油条啊。边说边喝稀饭,动作飞快。林林也端起了一碗稀饭,喝了一口说:哎呀,这生活是越过越落后了,住的地方没改善,吃的东西也一天不如一天啊。 
  晓瑞怔了一下,然后站起来,把手里的碗筷砰的一声砸在桌上,很响的声音,把另两个女人吓得停了下来,晓瑞轻声地说:爱吃不吃! 
  声音却是极其凛冽。 
  爱芳慌忙捧着饭碗站了起来:晓瑞,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油条也很好,我不在意的。口里还含着一口稀饭,说话声音是模糊不清的。 
  林林坐在那里,直瞪瞪地看了晓瑞一会,眼睛里竟然逼出了两颗大大的眼泪豆子,说话也变得抽抽搭搭起来:我不是嫌弃你买的早饭啊,我这是随便发发牢骚的,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晓瑞不声不响地拉开布帘子进了里间,心里想着:这个女人真会装腔作势,我还没说什么难听话呢,她倒掉起了眼泪,像是她受了委屈一样,过去可不知道她还会这一套,想必是屋里有男人在,她就格外的娇气了。晓瑞心头的火气不打一处来,往自己的床边一站,看见家盛睁大了露出被窝的眼睛看着自己,眉头紧皱着。显然家盛是听见了外屋的争端了。他朝晓瑞使劲地努了努嘴,挤眉弄眼地做着动作,晓瑞明白家盛是劝她出去道个歉,不要弄僵了才好。 
  女人毕竟是女人,这种时候想得更多的是男人为自己拍案而起、挺身而出,晓瑞一向是沉着内敛的女人,可这时候,小女人的秉性也暴露无遗了,她看着自己的男人不帮自己忙,憋着声音不说话,一股巨大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竟然往床沿上一坐,也哭了起来。 
  外屋林林的哭声因为里屋晓瑞的哭泣而更 

  
加响亮起来。家盛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套上长裤穿上衬衣拉开了布帘子,走到外屋两个女人面前和颜悦色地劝说起来:真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晓瑞脾气坏,你们别在意。 
  林林的哭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加高了几度音量。爱芳早就在家盛出来后进了里间劝起了晓瑞。就这样,外屋的女人由着别人的男人好言相劝着,里屋的女人却并没有因为女伴的劝说而有所平息。这个早晨,家盛发现自己在女人的小性子发作时显得束手无策,这比拿手术刀还难,实在是有些让他感到自己能力的捉襟见肘了。他憋着一泡几乎随时都要呼之欲出的尿里外忙碌着,却根本无济于事,直到女人们的上班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才擦干泪水各自出门了。 
  这一日早晨,家盛在厕所的小便池边站了许久,憋过了头的尿好像又收了回去,小腹一阵阵地胀痛,小便却像他此时的思维那样被阻塞了,极其不通畅。他用了将近六分钟的时间,终于感觉排清了腹中存积的水分,一边机械地提着裤子,一边出了厕所门,心里想着:这里可真是呆不下去了,和女人在一起过日子实在麻烦。 
   
  五 
   
  晓瑞和林林在家盛来刘湾镇探亲一个月后正式不相理睬了,每天的早餐晓瑞依然会买回来,只是餐桌上少了林林。林林一早起来后便独自去食堂了,她只和爱芳说一声: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眼睛也不瞥一下晓瑞和家盛就出了宿舍门。 
  自从那天早晨的风波后,家盛就不再赖床,他怕三个女人在一起又要闹起来,就和晓瑞同时起床,他把自己当作一架天平,希望自己往餐桌上一坐,就能起到调节轻重高低的作用。但林林并未给家盛这样的机会,她干脆就退出了这四个人的群体。于是,每天吃早餐的时候,只剩下爱芳陪着晓瑞和家盛。爱芳觉得自己像电灯泡,插在晓瑞和家盛之间,很不是味道。林林的退出让家盛一直感觉有些对不住她,没有机会让僵局缓解,只能把这歉意化作了对爱芳百般地照顾了,也或者,已经失去了一个林林,家盛再也不希望失去爱芳了。当然这么说容易引起误会,事实上,家盛想得更多的是探亲假到期后,晓瑞还是要和林林爱芳生活在一起的,所以,这会儿与她们搞好关系,是为了日后晓瑞的生活。晓瑞也知道家盛的良苦用心,却依然耿耿于怀着林林的不恭,想想少了这样一个朋友,日子还是一样地会过下去,于是也任由家盛近乎于拍马屁一般地对待爱芳,自己却沉着脸一言不吭地在边上咬油条喝稀饭。 
  每天吃早餐的时候,家盛总是硬把一碟榨菜或者一罐盐拌花生米推到爱芳面前,嘴里说着:爱芳你吃啊!好似对爱芳好一些,就弥补了林林离他们而去的遗憾一般。但这些礼遇只是爱芳消受着,林林是脱离了他们这个三女一男的团体了,因此当家盛殷勤地招呼着爱芳的时候,林林是并不知道领情的。当然,爱芳会把早餐桌上的故事说给林林听: 
  前天张医生拿出一个北京瓜脯罐头,喝稀饭的时候打开了,吃完早饭还叫我拿去,我不要,哪能好意思要啊! 
  昨天张医生挑了一根最粗最大的油条给我,害我早饭吃太多,油腻腻的,直泛酸呢。 
  今天张医生吃早饭的时候对我说:爱芳你有没有去过北京,以后和你们家小锣一起去北京,我做你们的向导! 
  …… 
  林林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张医生对你可真好啊!你可要小心人家吃醋哦。 
  爱芳被林林一说,倒也有些后怕似地点着头说:哎呀,晓瑞倒真的是一句话也不答腔,真的会生气吧? 
  那以后,爱芳也开始不和晓瑞家盛一起吃早餐了,她小心翼翼地说:晓瑞,以后,我自己去食堂吃早餐,不能再麻烦你了,我实在不好意思的。 
  晓瑞看一眼正在给爱芳盛稀饭的家盛,似是很有些外交使节般的礼貌:哪里有麻烦,倒是我们麻烦了你,这是我们应该的,如果你想一个人吃,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和我们一起吃。 
  晓瑞用“尊重选择”这样的字眼来说,无疑是把简单的事情严重化了,这让爱芳更急于想单独吃早餐。晓瑞无意于再把爱芳赶跑,她对爱芳是有一百个放心的,以爱芳平庸的姿色和近乎愚笨的心计,是无法与她有分毫竞争的。但爱芳还是在晓瑞很是书面化的挽留中放弃了这每天一顿的免费早餐。 
  刘湾镇卫生院后进的那间集体宿舍没来由地开始沉寂了下来,过去人们常常可以听见的笑声和哭声没有了,一入夜,屋里便陷入了与黑夜同样的寂静。九点半之前,林林是决计不会在宿舍里的,也许是在办公室,也许是去刘湾镇—上看电影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爱芳一贯足不出户,她和衣靠在自己的床上打毛衣,一件草绿的男式毛衣已经成了形,只剩了两只袖子和一只高领子了,想来必定是给爱人小锣织的。晓瑞是喜欢看书的,她就坐在床沿边看《红岩》,也看旧版的《红楼梦》,都是很破旧的书,不知道是从哪里淘来的,已经看过多遍,却还反复地看,也没有别的书好看,就这么每天晚上渎几段,挑着几个喜欢的章节读,无非就是江竹筠看到城门上挂着自己丈夫的人头那惨烈一幕,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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