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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周纤现在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她如今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的工作环境。而他这样无休止的寄信,肯定会打扰她的生活和学习。不过如果不写信,他心里有许多话又向谁倾吐呢?于是,王同山就在那年冬天开始了写作,每当监舍里的人们又围在灯下彻夜不休地打麻将时,王同山都在床边的桌前的稿纸上写几页。刚才那个在列车上与情人意外相遇的情节,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成的。也许他始终也不肯忘记与女大学生周纤列车上的意外相遇的往事,也许在他心里始终还保留着他对爱情追求的一方净土,所以,尽管王同山十分清楚他和周纤之间还横亘着许多难以逾越的障碍,永远也不可能与她相偕着走进婚姻的殿堂,然而,王同山宁愿把这对新生活的渴望变成遐想,也要一笔笔写在纸上,让这无法现实的感情追求永远伴随着他在监狱里的生活。
这部取名为《青春的脚步》的长篇小说,王同山在小茅山大约写了一年左右。每天晚上和清晨,他都要记上几笔。这样坚持到1974年的冬天,桌上的稿纸就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叠。字数至少也有二三十万言了。王同山没有想到,就在他为这部处女作构思一个漂亮的结尾时,那年冬天小茅山农场也开始了“批林批孔”运动。斗争的激烈程度是王同山从前连想也不曾想过的。自从认识了周纤以后,他在小茅山确实生活得很本份,心绪不安的王同山从此再也没有想过要逃走。正如他在给周纤的信上保证的那样:“我在这里再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了。请你放心,我会让我早一天出去的,到那时我一定要去山东找你。……”
可是运动一旦开始,平时秩序稳定的陶瓷厂又发生了意外的动荡。到处都在揪斗,每个车间都在寻找批斗的靶子。王同山看到一些有历史问题的犯人,开始人人自危起来,他的心也开变得万分紧张。特别是有人已经把注意力向王同山转移的时候,他开始思考自己的过失。从泰山被逮回来以后,这些年来他虽然在陶瓷厂里老老实实作工,再不敢做任何过格的事,可是他前几年的三次越狱外逃,毕竟是小茅山狠抓阶级斗争新动向的一个典型。在那段日子里,王同山不得不把每天都要写的书稿悄悄地放进自己床下的小木箱里。他知道那些写满字迹的稿纸,饱含着他对一个女人的痴爱。运动发展到1975年的1月上旬,忽然有人悄悄给王同山透风说:“你可要小心啊,现在场里到处都在抓咒骂江青的反革命,有人也在说你写的那些东西里就有反革命言论。你的书稿万一被人搜查出来,可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风声越来越紧。王同山虽然知道他在《青春的脚步》手稿里写的都是他对梦中情人的无限思念,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内容。可是已经有过多次遭受批斗经历的他,深知万一有人把他写的小说稿与当前“批林批孔”斗争联系起来,他可就要“欲加之罪,何愁无词”了。如果有人故意上纲,不仅要彻底毁灭他的前程,甚至如果弄不好还会波及远在济南的女教师周纤。想起周纤在临行前对他的叮嘱,王同山忽然感到浑身泛起了冷意。他把床下的木箱子拽出来,然后他小心地把那部尚未写峻的手稿捧在手里,在灯下他整整读了一个通宵。读着读着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在黎明前他忽然下定了决心:“毁掉它!如果将来我有自由那一天,还可以再写,反正这个故事已经融化在我的心里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写出来的。”
次日上午,王同山利用去农场外出工的机会,悄悄地把那部厚厚的手稿————部浸透他无限心血与感情的处女作,拿到一座小山下的树林里,悄悄地点燃了火。一张张写满密麻麻钢笔字的文稿,就这样在火中化作为一片片在风中飞舞的黑蝴蝶,向着初春尚未冰雪消融的山林沟壑间飘去了,飘去了……
王同山在监舍里写的第一部小说就这样化了灰烬。他扑在那些化作黑灰的稿纸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第57节 小茅山,伤心的地方(2)
“批林批孔”运动终于虎头蛇尾地收了场。所幸的是王同山在这场风暴中竟安然度过,经过一次次的磨难,他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做事不计后果了。在寂寞与无望中王同山终于盼来了1976年的春节,这一年他又给济南的女友周纤写了一封信,谈到了他在监狱中两年来的变化。他仍然希望能和周纤保持朋友的关系。可是,给周纤寄出的信还像从前几次一样,既没有回复的信函,也没有通过邮局退给他。王同山不知周纤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失去了联系,他心里对周纤寄予的希望已经随着时日推移变得越来越缈茫无望了,但他仍然不肯忘记她。在最近两年里,只有王同山心里明白他为什么在小茅山农场如此谨小慎微地工作,甚至在“批林批孔”中把自己写的作品都一把火烧掉,他这样做,就是为着远在山东的周纤。似乎自从和她结识的那一天起,王同山就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与这位山东姑娘紧紧地联结在一起了。虽然周纤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甚至连拥抱亲吻也不曾发生过。可是在王同山心里她就是自己惟一的寄托,他认为只有自己一点错事也不做,将来才可能早一天走出去,也才能对得起有过短暂情谊的周纤。如今当两年岁月从他身边悠悠而逝,王同山心底的企盼也随着多次发出的信石沉大海而烟消火灭时,他才从周纤宁死不肯复信中,暗暗察觉到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既然心中的偶像已经破碎,既然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早已不复存在,那么我为什么还要在小茅山苦守着这永远也走不出去的陶瓷厂,为什么还要在烟熏火燎中去吃苦受累呢?
感情的寄托一旦遭到破坏,王同山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在春节过后的几天里,他就开始酗酒。从前一直不喜欢喝白酒的王同山,现在也学会了喝白酒,而且他一旦喝起酒来,就会毫无节制地暴饮,不到醉意朦胧决不罢休。农场里的管教对此已经多次批评了他,可是王同山仍然我行我素。更让场领导为之不安的是,王同山两年来表现出来改过自新的行动,与他工作中任劳任怨的精神,不知为什么倏然不见了。他突然变得自暴自弃和为所欲为了。有时他喝醉了酒,还无端和同宿舍的人因一点点小事就大发其火,甚至还吵得不可开交。管教已经找王同山进行几次谈话了,希望他能把自己的心里话倾吐出来。可是每次都不见效。王同山似乎把痛苦与失望都深深埋在了心底,对任何人都密而不宣。只是他的种种反常情绪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在行迹上。王同山不再像从前那样准时上工了,他又不时地请假旷工,然后一个人在宿舍里喝得熏熏大醉。
“既然这鬼地方这样苦,你又何苦继续留在小茅山呢?”本来王同山心里的痛苦过一阵子也许会得到自我调解,因为他有一天终究会理解周纤为什么不给他复信。他也估计到周纤当年与自己在火车上的意外邂逅,是在她对他的经历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发生的。至于姑娘为什么两次主动接近他,一是到苏州他家里还书,二是亲自到小茅山农场来观察考察,其原因都在于她想进一步了解王同山。周纤回济南以后当即表明与他不能结为秦晋之好的理由,已经相当充分了。她这大学生不可能嫁给一个尚未解除劳教的人。王同山心里的痛苦也是可以理解的,在那时他的灵魂空虚而寂寞,正是渴望友情与爱情的青春骚动时期。而周纤在与他的短短接触之后便迅速地离他而去,并一去再也不肯回心转意,对王同山在心理上的打击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这时候王同山不遇上另一个来访者,也许他的愁苦心态会渐渐得到平复,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名叫马岳生的人在三月里的一天,竟然来到小茅山农场探视他。马岳生是当年王同山第一次南京作案时结识的南京小扒手。他们在南京车站曾经打得不可琥开交,后来王同山再从武汉逃到南京,又救过惯偷马岳山一命,所以两人的关系成了莫逆。
“我不在小茅山,又能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呀!”王同山对马岳生的话不以为然,连连摇头叹息。在他的理念中再也不想重蹈从前到处流窜的覆辙了。
马岳生悄悄地告诉他:“王哥,你真是个傻瓜,既然在小茅山这鬼地方没有任何出路,甚至连花钱也受到限制,为什么不能到外边去看看?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现在去南京,可正是机会呢,因为前两天我和丁锋、毛子一伙人就在公交车上发了一笔财,警察现在管得又不严,何不再去试试运气?”
“去南京?”王同山又动心了。自从他遇见了周纤,早就在心里对她发下过誓言,今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可是如今这一心里防线已经不拆自除了。没有心理防线的王同山,忽然又想起自己手边的困窘。父亲已经两个月不给他寄钱了,也许老人家又在生病,没有外出上街的机会。而他在小茅山只靠每月10块的津贴费生活,想买包烟抽也没有买成。此外他还想到南京去洗洗澡,看一场电影或者购买几本书。可是,当他看到农场到处都是忙忙碌的身影时,一丝愁苦又袭上了心头。
马岳生已经看出他心里正在左右为难,便不失时机地纵恿说:“王哥,你一定是不好请假,是吧?这我有办法,我可以马上就到苏州去,以你父亲工厂的名义,往小茅山发一封电报,就说你爸爸病危了,你想,农场还能不准假吗?”
马岳生离开农场以后,王同山的心一直不平静。他一个人来到那泓碧绿的湖水旁。只要他心里烦躁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来到他和周纤当年柔情依依的湖边,似在回想着逝去的往事。如果他现在再出去重操旧业,肯定是违背了他在湖边对周纤发下的誓言,想到周纤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想起他此次离开小茅山可能发生的事情。王同山面对悠悠的湖波喃喃地说:“周纤,我现在只能又一次对不起你了!”
回到场部不久。就有人进宿舍叫他:“场长叫你马上过去。”王同山心里有数,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刚进场部,就见领导们都神色庄重地坐在那里,其中一位熟悉王同山情况的领导问他:“同山,这些天你家里有信来吗?”王同山摇摇头,不说话。他知道马岳生从这里回南京后,肯定已经去了苏州。领导忽然把一封电报拿出来给他看,说:“看来你爸爸的病情有些重,经我们领导班子商量,同意你马上回苏州去看一看。不过,最多也不要超过一周时间。万一老人家的病情好转,我们希望你早一些回来,因为场里现在的生产很忙。”
“行,只要他老人家没有生命危险,我看看就回来。”王同山的心里兴奋得要命,两年多了,他无时不刻不感到小茅山的寂寞。如果他心里没有周纤行前提出的告诫作为约束,也许王同山早就重蹈覆辙了。现在他终归没有再采取从前强行越狱的作法,而是采取请假的方式经领导们同意才离开的。在他看来,只要在南京解决了自己的生活用费,他就可以马上返回小茅山。七天时间对于他在南京和马岳山等人作案,实在是太宽松了。
卷六 走出阴影·动荡岁月第58节 灵魂,在天安门前净化(1)
南京还是从前的南京。古老的六朝金粉在历经了“文革”政治风雨之后,仍然保持着一定限度的经济繁华。前两天他和马岳生就十分顺手,只在山西路至新街口、鼓楼一带的公交车上,王同山故伎重演,技法娴熟,一口气就摸了七个包。而且每只钱夹里都收获甚丰。后来他又到36路车上作案,他和马岳生两人联手对付几个女乘客,自然也是手到包来,不费吹灰之力。到了第四天,本来王同山准备早一点返回小茅山了,可是没想到马岳生忽然又请他去宴宾楼喝酒,说是:“难得一见,我给你摆酒饯行。”
王同山自然不能不去。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宴宾楼的雅座里竟然又见到了其他三个南京扒手高海林、丁锋和毛子,都是他第一次来南京作案时在站前广场打过群架的对头,如今居然变成了“铁哥们”,其中有那个叫毛子的人,还在小茅山农场劳改过。这些人见了王同山,都连连恭维敬酒,称他是“神头老大”。在弹冠相庆和推杯换盏过程中,又是马岳生出了一个新点子:“王哥,既然你已经从小茅山出来了,莫非还真的发傻,再一次自投罗网吗?”
高海林马上说:“说什么也不能再回去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了自由人,何苦再回去受那份苦呢?”毛子把酒敬给王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