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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三人行
第一部分 第1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1)
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
用文学克服官僚主义很困难,用官僚主义克服文学很容易。
很多伟大人物犯错误,不是在高深的理论,而是在最简单的问题“常识”上犯错误。
我对形而上愿意给它三鞠躬,我对于形而下我想跪下磕个头,为什么?因为形而下完了你才能形而上。我常说这话,中华民族吃饱才几年啊,咱整个民族是饥饿史呀。
我不乐观怎么办,你让我干吗?你是想让我自杀想让我发疯,你给我一建议。我只有一个选择:乐观。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今天啊是我非常愉快的一天,因为能把王蒙老师请来跟我们聊天。到处都见不到您呢,王老师。
许子东:电视台新来的年轻人。(笑)
王蒙:老年轻人。
窦文涛:而且您也正好是许老师的研究对象,我看也是我们国家的研究对象。
王蒙:不敢当,不敢当。
九次里头有七次遇难成祥
窦文涛:王老师您看您这三本自传,第一部《半生多事》,第二部《大块文章》,第三部名字您给解释一下——《九命七羊》?
王蒙:这是一个世界性说法,包括中国的汉族和新疆少数民族,印度、俄罗斯、美国都有这个说法。有的说猫有九条命,有的说狗有九条命。俄语的说法是猫有九死——
窦文涛:九死一生吗?
王蒙:不是,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这个活儿干不成,咱换一个;那个活儿干不成了,咱再换回来;所以这命还挺多。七羊呢,羊古代与“祥”相通,吉祥。“九命七羊”就是经常逢凶化吉,有贵人、高人鼎力相助,起码九次里头有七次遇难成祥。
许子东:苦中作乐,这是。
图一:王蒙自传
图说:王蒙三本自传洋洋百万言,被称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灵史”。
窦文涛:这反映出您对命运的看法,您比较乐观。据说您阳历生日跟尼采同一天呢,阴历的生日跟——
王蒙:跟夏衍。
窦文涛:跟夏衍一个生日。说起尼采,我就想起生命力特别强的人常常给我们一种感觉,好像这人一辈子活了好几个人的一辈子。
许子东:他是十几岁就参加共产党了。(笑)
王蒙:还差5天14岁。
不要以为九命的方式是一个左右逢源,无往而不利的方式。不,九命后边还有一心,有一心冒出去并且不停地冒下去的傻气,豪气,热气,莽撞之气,北京俗话叫“冷锅里冒热气”。
——王蒙《九命七羊》
许子东:那不是少先队的年龄吗?
王蒙:那是因为我11岁呀,我自个儿就和地下党建立固定联系了。我当时在平民中学——现在的四十一中,参加演讲比赛获得了名次,成了全校很多人认识的小孩。这时候有一个垒球明星何平,过来问:“小王蒙,最近干什么呢?读什么书呢?”我说我读什么读什么,然后给自个儿来了一句——这可真叫玩悬了——我现在“思想左倾”!
许子东:(笑)那时候左倾时髦哟。
王蒙:不是,危险哪。他一听,两眼呼扇呼扇就着了火,“哎,上我家来”。他家里完全就是一个党校。
许子东:地下党?
王蒙:地下党。
窦文涛:原来是我党这么重要的一个人物啊,哈哈,而且在那么关键的历史时期。
气恼很少超过二十四小时
窦文涛:我记得您1986年是文化部部长,所以我们头一回请来了一个部长级干部。
许子东:前部长。
王蒙:原部长。(笑)
窦文涛:您现在是——
王蒙:到生日是74岁。
窦文涛:这年龄有人说是随心所欲不逾矩,但也有人感觉思维各方面确实差一些,您对年龄什么感觉?
王蒙:视力不如过去,阅读量不如过去,另外有忘事儿的情形,但是有倾吐的愿望,而且动不动还情绪波动这一点基本跟过去一样。
许子东:这个少共没改过。(笑)
王蒙:随心所欲不逾矩?没门儿。经常还是有困惑。
第一部分 第2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2)
窦文涛:会生气?
王蒙:有气恼,但是我气恼很少超过24个小时,最多36个小时,不管生多大气。
心理健康的“三个标准”:
第一是基本的善良。对他人的善意,其中尤其要强调的是克制嫉妒。
第二是明朗。善良才能明朗,嫉妒、狭隘、阴谋、怨毒,只会带来黑暗。
第三是理性与自我控制。我深深地体会到,不论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怒火攻心永远是一种失败的表现,绝对地属于消极的精神现象,绝对地只能导致丢人现眼的结果。
——《王蒙自述:我的人生哲学》
窦文涛:七十岁的人会觉得我现在这岁数了,可能某些事情会受年龄的影响,不见得很客观。您会有这种自我意识吗?
王蒙:当然。所以我有时候也挺注意青年人对一件事情什么看法。举个例子,年轻时候我喜欢唱苏联歌曲,还教我的孩子们唱,教两次我就明白了,不可能!
我够心平气和的了
许子东:我本来以为您这个自传啊,到了第三本书的时候,应该心平气和一点。到了这个年龄,到了这个高峰,回过头以前很多事,应该淡一点了。可是我看完了以后觉得不是,第三本书火气勃勃,热情洋溢,而且还是少年之心,您这是没改变啊。
王蒙:没有啊,我够心平气和的了,哈哈。
许子东:(笑)您还够心平气和?!您不知道得罪多少人呢您这第三本。
王蒙:我对待别人有些说法,比如我语带讽刺……其实我里面的自嘲未必少于对别人的讽刺。
许子东:可人家就跳过那些自嘲,只找讽刺他的那一句。
窦文涛:我看所有敏感人物,您都是英文字母代替,(王蒙大笑)A、B、C、D。
许子东:我想起鲁迅有篇散文《死亡》,鲁迅最后说那些恨我的人,由他们去恨吧,我一个都不宽恕。我总感觉您对以前那些人和事,基本也是这个姿态。
王蒙:不是,我一个也不记恨,而且我尽量替他想。我说过一个例子,有一位比较严峻的领导,讲了一段传出来挺严峻的话。但大家说,他讲这话的时候,领带上有一串儿汤——他喝汤的时候,顺着下巴就流下来了。我听了非常感动,我说咱们只要不夭折也有这一天。那个言语压力呀,那个厉害啊,一下子就减弱了。后来我闺女说,你还想夭折?来不及啦,你都这岁数了你还夭折?
窦文涛:(笑)这说明您潜意识里还没把自个儿当老人。
许子东:问题就在您刚才举的这个例子,你觉得对这个汤沾在领带上的领导,您很宽容很理解。可是那领导或领导的儿子女儿要是看到这一段——
王蒙:他肯定会很生气,那我没办法了。但是我没有恶意,而且我现在可以在这儿说,我已经有喝汤往下掉的情况了。当然咱不表演,表演不好看,不雅,哈哈!
是我开放了中国歌舞厅
窦文涛:掉汤的人我喜欢。掉汤的人他饱经沧桑啊,什么都经历过了,从底层到高层。您这个自传叫《一个人的国家日记》,我先问问,您当文化部长的时候有什么政绩啊?
王蒙:黄苗子老师在香港写过一篇文章,说王蒙这人不错,但是他当部长没有什么政绩……我就窝囊了半天。
许子东:他这句话的次序是不是倒过来的?是说您虽然没什么政绩,但是人不错。(笑)
王蒙:后来我见着他,我说你怎么说我没政绩啊?他说你有什么政绩啊?我立刻不加思索地回答,我开放了歌舞厅啊。因为就在我上任之前几个月,还有四个部门联合通知严禁营业性歌舞厅的出现。
许子东:就是卡拉OK的出现?
王蒙:不是,是歌舞那种,尤其是交谊舞。光唱歌那时候广东已经可以了。
窦文涛:您的意思我们今天在夜总会里玩得开心,都得感谢您了。(笑)
王蒙:赶上这时候得有一个人出来办这事儿,我就是办这事儿的。管治安的部门提出来,歌舞厅一开,会有小流氓!我说有小流氓好啊,太好了,现在你不是没地儿找他呀,他出来了咱们欢迎啊,咱们有便衣啊,是不是?需要扭送咱就扭送,需要带走咱就带走。
第一部分 第3节:王蒙:对“形而下”我愿意磕个头(3)
窦文涛:正好诱敌深入了。
王蒙:我说这怕什么呢?咱们怕俩流氓?
许子东:舞厅原来是老鼠夹子。(大笑)
图二:80年代流行交谊舞
1984年10月,中宣部、文化部、公安部联合发文,才将舞禁开解。
窦文涛:您当时为什么就觉得这事儿能行呢?
王蒙:我觉得这里头牵扯到对文化工作的认识。文化工作有教育的功能,有动员的功能,像电影《英雄儿女》里头“叭叭叭”打着快板,大家抗美援朝去打仗。
窦文涛:革命宣传队,这是。
王蒙:但是在革命胜利以后,它也有消费的功能,也有娱乐的功能。
开会开得有点坐不住
许子东:您去文化部做部长之前是作协的,《人民文学》的主编,很有名的作家。当时大家都奇怪,这个作家怎么做部长呢?
王蒙:我呀也推辞了半天,但是这个事情轮到我头上也是事出有因。毕竟我从11岁起就和地下党建立了固定联系,还差5天满14岁就成为中国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一员了。然后北京解放,1949年3月我还不满15岁就成了新民主主义——那时候还不叫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干部。所以我确实从小有这方面的熏陶,也有这方面的训练。
许子东:可是你二十几岁做右派了呀。
王蒙:所以革命的事儿没那么简单!(窦文涛、许子东大笑)可不像小孩儿想的,好家伙,拿着红缨枪往上一冲,把坏蛋全给杀了,然后咱们国家就特别好……没有那么简单!
窦文涛:党肯定一直惦记着您。但是当文化部长的时候,您身为作家,觉得有什么新鲜的吗?到了政府这么一个地方。
王蒙:当然。我必须实话实说,有许多我不习惯的东西,比如开那么多会,从早到晚开会,有时候国务院开会连着开三天、四天、五天,开得我有点坐不住。但是特别不习惯的,没有!
我开了一次干部会,特别注意邀请了原部领导一些老同志参加。我大讲要争取文化事业的长期稳定的发展。我从经济工作的说词中借用了长期稳定发展的提法,这样是一种方略,一种模式,一个法门:谈文艺文化工作,要多用经济社会政治党务工作的提法,你的提法一定要离《人民日报》社论近,而离文化文艺专业远。
——王蒙《大块文章》
许子东:比管作协好。
王蒙:比作协正规多了。作协开会是这样,开会的时候大家谈得非常热烈,开完以后你基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文化部不是,很正规,但是后来我也警惕,话不要随便说,因为你说了以后,就有人记下来,有人去执行,然后回过头来要求你进一步落实。像刚才说的那个歌舞厅,就这么给开放了。再比如邀请帕瓦罗蒂来华演出。
窦文涛:对,我见着你们合影了。
王蒙:演出协议是我上任以前就定下来的。但是我呢,非常重视这件事,把它搞得规模比较大,最后是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的音乐会。
窦文涛:那时候邀请帕瓦罗蒂、多明戈来演出,算不算是中国文化走向开放的一个标志?
王蒙:当然了。
邓丽君从没说过要来大陆
许子东:还有一件有争议的事是邓丽君,邓丽君不能来,是吧?
王蒙:这是媒体哄起来的,她从来没说过要来。
许子东:不是说不让来?
王蒙:不管是演出公司还是剧院,还是文化部门,没有任何人跟她见过面,通过电话,客气两句。而且当时上边看法特别不一样,批示说,她来演没什么好处;另外一位领导说,原来认为没什么好处,现在认为还可以;又一位领导批示,关于邓丽君演出问题除文化部外其他部门不要插手;又有一个比较伟大的城市的市领导和文教书记来找我,说你们是不是不敢请邓丽君哪,我们请!——我们国家领导干部里热情冲动而且敢于承担的人,还是多得很!后来我说,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