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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良夫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豆粒般大的小提琴。这把小小的乐器,是良夫使用放大镜和镊子,费了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尽管小,却做得很好,绷着四根细琴弦,还有小小的、小小的弓。
两人把小提琴悄悄放在梯子下边,心情激动地等着小人们结束工作。
现在,小人们全都穿着漂亮的服装,母亲小人的长裙子,是庄重的天鹅绒;她丈夫的裤子,挺直而有裤线。孩子们的上衣也相当妙。同时,他们穿上了一式的毡鞋,看上去,轻快得象芭蕾舞鞋。
不料,由于服装过于华丽,小人们的工作,比以前更费时间了。
种苗时,母亲小人自己常因踩了裙子下襟而跌倒。父亲小人和孩子们,唯恐弄脏得之不易的上衣和裤子,因而十分留心。玻璃珠项链也净碍事。惠美于做的帽子,比以前的麦秸帽子小得多,搬运菊花,特别费时间。做完一次桌布上的工作,五个人都累得摇摇晃晃的。
就在这个时候,小提琴被轻轻放在梯子下边。
父亲小人首先发现了它,提心吊胆地挨近去。接着,他叫来母亲小人。母亲小人看见小提琴,伸开双手,露出非常吃惊的样子。然后,她又把孩子们召集了来。
五个小人用下身,看了小提琴一会儿,当知道那是真的时,他们欢喜得跳了起来。比得到帽子、得到西服的时候还要欢喜!他们拉着手,围着小提琴站成一圈,咕噜咕噜地转开了。
“哦,他们喜欢音乐哪。”
“是啊,瞧他们那高兴劲儿。”
父亲小人先拿起小提琴,夹在下巴下面。他右手拿弓,在细细的弦上,轻轻、轻轻地来回擦。
小提琴似乎在卿卿地响。那是什么曲子呢?声音太小,两人的耳朵听不见。大概是三拍子的圆舞曲,因为母亲小人展开裙子转开了。跟着,孩子们也跳了起来。
“真棒!”惠美子喊道。
小人们完全忘掉造酒的事,蝴蝶般不停地跳舞。
确实,这天小人一家跟往常完全两样,特别兴致勃勃,甚至过于兴致勃勃了。
父亲小人拉着小提琴,猛然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朝着桌布边缘——母亲小人和孩子们,一面跳舞,一面跟在后边。
一瞬间,惠美子的心咯咯一声,但已经晚了。
来到桌布边缘,父亲小人飘然跳到草垫上。
接着,他消失了。
跟着,母亲小人和三个孩子,也都陆续来到桌布外边消失了。
这只是一转眼的工夫。
良夫和惠美子脸色苍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上哪儿去了呢?”
惠美于掀开桌布看。又在草垫缝里寻。一个小人也没看见。
剩下的,只有空壶和大白桌布,还有小人们忘了的五顶帽子。
象从长梦中醒来一样,两人呆呆地坐着。
六、不安的日子
小人们虽然消失了,但卖菊酒得到的钱,都已积下了好多。
那正好能买一所房子。因此,两人想早点安个新家。
有那么一天。
和平常一样,良夫在东街,从这店到那店地送信。突然,意料不到的一行字,跳进他的眼帘:
菊屋酒店那字写在一块大得出奇的招牌上,刚做好,还有油漆的气味……
良夫一惊,停住自行车。他察觉到那儿确实就是原先古老酒库的位置后,不禁惊惶失措起来。
酒库后面,建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漂亮酒屋商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感到浑身发凉,呆了好长时间。
新的菊屋商店,镶着玻璃。排着好几个货架,穿工作服的年轻店员,正在摆货物。店前排着一排庆祝开业的花环。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那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大半,用儿子的钱,在酒库后开了新的商店……啊,怎么办……小人消失了,约定也毁了……)
抑制住心胸的冬冬跳动,良夫象逃跑似地离开了那里。那一天,他都记不得自己跑了哪些地方。
傍晚,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公寓,接着,把发生的事讲给惠美子听。
“新的菊屋酒店开业啦。老奶奶早就回来啦,可能就在那店里。不久,就会取壶来了……”
“……”
啊,从那以后,两人心中,整日沉甸甸地,还不时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日益加重,没几天,白天两人不能工作,晚上也睡不着觉。只要呆着不动,就有不知来由的寒冷,从脊背上袭来。风吹门晃,也要按住猛跳的心,树叶影子映到窗上,也会蜷缩起身子来。
“我说,在这儿住着,可不太妙哇。”
“啊,尽量快点搬到别处去吧。”
于是两人每天都瞧新闻广告,找房子。
一天,一封信寄到良夫家。是一则出卖房子的广告。
广告上大字写着:
郊外绿荫之家。明天起便能住。
还登着张照片:红房顶,小而整洁的房子,另外,带有草坪的院子。房间的窗户上,镶花边的窗帘在摇动。而且,价格和两人存的钱差不多。
两人脸对脸,轻轻点了点头。
七、去红房顶的家
这样,两人买下广告上登的房子,稍稍搬了家。
他们和公寓的人们,和花店的母亲都没有告别。越快越好,远远地躲开去——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等搬去那儿以后,再给他们写信吧。
两人来到车站,乘上去郊外的电车。
那是清晨第一趟电车,其他乘客一个也没有。
在仍然沉睡着的城镇大楼之间,电车咕冬咕冬地跑,一会儿,渡过铁桥,穿过杂树林,横穿过一片荒草的原野。
“红房顶的家在等着我们哪。”惠美子兴高采烈地说。
“嗯,这下放心啦。”
空荡荡的电车里,两人象小学生去远足那样地开心。
“马上就过隧道啦。”
良夫从窗户探出脑袋叫道。惠美子晃荡着两腿点头。
隧道可真了不起。整个电车象被突然吸进漆黑的暗夜中嗡——惠美子禁不住闭上眼睛。
这时,就在这时,两人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感觉,仿佛连同电车和自己,都被一股什么魔力吸进一个神秘的小小的、小小的洞穴里.“哇啊——”
惠美子不由得发出一声尖叫。
等她猛睁开眼时,电车已穿过隧道,在白色的晨雾中,咕冬咕冬地接着跑。
“我头晕。”惠美子把手贴在额上。
“嗯,我也是。我觉得身子象在缩小。”良夫捂住胸。
但是,从电车窗口吹进的风,非常凉爽,两人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忘了。
他俩在郊外的小车站下了车。
在寂静的站台上,良夫做深呼吸:“空气不一样啊。”
“嗯,风也不一样,天空颜色也不一样。”
惠美子迷迷登登地望着远方。
走一会儿就到了他俩的新家。跟广告上的照片一样,有院子,红房顶。邻居还有一所相似的房子。周围是宽广的原野。
第二天,屋内的整理全结束后,两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交谈。
“多静的地方,太好啦。”
“啊,这地方有点寂寞,可是,比在公寓想起老奶奶的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总要轻松得多。”
随着搬迁,良夫也想换换工作。再也不干邮递员了,从明天起,就在这块土地上干力气活儿,种点旱田过日子。空的菊酒壶,在搬家时扔掉了。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跟菊屋断了关系啦。”
良夫愉快地笑了。他想早一点熟悉这儿的土地。
“明天再向邻人问个明白吧。从明天起,开按新生活啦。”
惠美子轻快地说。
就在这时,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音乐声。
是小提琴。在静静的秋野里仅来了小提琴的乐声,一下就把他们俩迷住了。那是什么曲子呢?小夜曲……小步舞曲……
还是,还是……
那美妙的乐曲越来越近地飘送过来。
良夫沉醉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和小提琴的声音一起,“哗——”地一起孩子们热闹的笑声。这似乎是邻居,是邻居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惠美子快活了。小提琴曲子,换成了圆舞曲,三拍子。惠美子站起身,和着小提琴哼哼唱着,来到院内,踮起脚尖,越过篱笆偷偷窥望邻居的院子。
哟,那真是幸福的一家。围着拉提琴的爸爸,妈妈和三个孩子在跳舞。象一群蝴蝶似的。妈妈的长发随风摆动,黑色天鹅绒的裙子,绣花的披肩,十分鲜艳。爸爸穿着带条纹的裤子。孩子们穿着蓝色上衣。而且,他们都穿着一式的轻快的毡鞋……
“咦?”惠美子想。这些人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以前公寓里的人吗?)
这时。邻居太大的胸上,有东西一闪光。
珠子项链!
仔细看去,爸爸和孩子们都戴着同样的项链。
(那是玻璃珠啊……)
一瞬间,惠美子头一晕,一屁股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心中反复说:(是那些小人,是那些小人呀。)
形容不出的恐怖,渗进惠美子的全身。
(我们,没准儿,来到可怕的地方啦。没准儿,再也回不去啦……)
过了多长时间呢?
在阳台上打瞌睡的良夫,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惠美子瘫坐在篱笆那儿。他慌忙跑过去:“你怎么啦?”
惠美子指着篱笆那边,断断续续地说:“喏,邻居……就是那些人哪!”
“那些人?”
“对,小人的一家。戴着我们给的项链,穿着我们给的西服,在拉小提琴哪。”
良夫大吃一惊,向篱笆那边望去。惠美子在他耳边,用低声清楚地说。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们,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跟他们一样大小啦。被变成小人啦。喏,这儿,说不定……”
说到这里,惠美子沉默了。
(说不定是小人的世界。我们用卖菊酒的钱,买了小人的房子……)
良夫沉默了一会儿,呻吟似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一切都明白啦。那酒库老奶奶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们最害怕的坏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
这时,小提琴的声音戛然而止。
“您好,邻居。”
篱笆那边,邻居的女主人在向他们打招呼。
惠美子不由得答道:“您好。”
接着,她对良夫嘀咕道:“我们能跟那些人通话啦。”
以前,怎么也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小人们,现在能和他们说话了。不过,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喏,钻过篱笆到这边来玩吧,怎么样?一块喝点茶好吗?”邻居的太太发出了邀请。
篱笆上有个破洞,从那里钻过去,可以直到邻居家。
两人钻过了篱笆。
邻居也是红房顶的家。房间前面有小小的阳台。都有名字。但两人心神恍惚,什么也没记住。他们现在终于知道,三个孩子中,最小的是个女孩。女孩象棍子一样直立着,笑嘻嘻的,可是,两人连她的头也忘了摸一摸。
良夫和惠美子,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请问,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良夫战战兢兢地问。
邻居的男主人,用布擦着小提琴,快乐地答道:“这儿是我们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