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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常写信给我,向我报道母亲的近况,但是我却难得回他信,这主要是因为我有一些字还不大会写。他有一封信深深地感动了我,也增强了我和他亲密的关系;他怪我为什么不给他回信,提到我们俩怎样一起经受苦难,说那种艰苦的日子应当把我们俩团结得更加紧密。“自从母亲生了病,”雪尼信里说,“就只剩下咱们俩相依为命了。所以,你必须经常写信给我,让我知道我还有一个兄弟呀。”他的信十分感动人,所以我立即回了信。从此以后,我就另眼看待雪尼。他的信加强了我们的友爱,这爱在我一生中始终不衰。
我已经习惯于独个儿生活。但是到后来,由于平时太少谈话,所以,如果忽然遇见了戏班里的人,我就会感到非常局促。我不能够很快地镇定下来,有条有理地回答问题,所以,每次离开我的时候,一些人肯定以为我的理智已经失常,对此感到惊奇和担心。比如,我们班里演主角的女演员格丽泰·哈恩小姐,她长得美丽动人,对人非常和蔼,但是,每当我看见她穿过马路,向我这面走过来时,我就要赶快扭转身,去看一家店铺的橱窗,或者拐向另一条路,避开了她。
我不再去注意自己的外表了,在生活习惯上变得散漫了。和戏班一起上路时,我老是迟到,在最后一分钟里赶到了火车站,衣服零乱,硬领也不戴上,经常为了这些事情受到大伙责备。
为了解除寂寞,我买了一只兔子,不管在哪里寄宿,我总是瞒着房东太太,偷偷地把它带到我屋子里。那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只可惜它不是养驯了的。看它那一身皮毛雪白干净,没想到它有一股臊臭。我把它养在一只木笼子里,给藏在床底下。房东太太把我的早餐端到屋子里,一进来总是高高兴兴地,但后来闻到了那股气味,就带着烦恼和迷茫的神情走了出去。她刚一走,我就把兔子放了出来,它就在屋子里到处跳来蹦去。
过了不久,我已经把它训练熟了,每次只要一听见有人敲门,它就跑回到它的笼子里。如果房东太太发现了我的秘密,我就让兔子表演这一套,结果往往会赢得她的欢心,她就耐着性子让我们住完了那一星期。
可是,到了威尔士的托尼潘迪,我耍完了我那一套以后,房东太太并不说什么,只神秘地笑了笑;那一天晚上,我从戏院回去,发现我宠爱的小动物已经失踪。我查问这一件事,房东太太只摇摇头。“它一定是逃走了,要不就是被谁偷走了。”她用她自己的办法有效地处理了这一个问题。
我们从托尼潘迪到了矿业市镇埃布维尔,准备演出三天;幸亏在那里待的时间不长,因为,在那个年代里,埃布维尔是一个阴湿和丑陋的市镇,一排一排的房子,形状都很难看,式样都是一律的,每幢房子里有四间点着油灯的小房间。戏班里的人多数是去住小客栈。我很幸运,在一个矿工家里租了一间前房,房间虽小,但还是舒适干净的。晚上演完了戏,我的晚饭总是放在火炉前面,吃时仍旧是热的。
房东太太是一位中年妇人,她个子高大,长得很漂亮,但仿佛带有一种忧郁的神气。早晨她送来了我的早餐,几乎是一句话都不说。我注意到,那厨房的门总是关着的;每次去要什么东西,我总得敲门,而那扇门只微微开了几寸宽的一条缝儿。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吃饭,她的丈夫进来了,这人和他妻子年纪差不多大。他那天晚上在戏院里看完了戏回来。这时他正准备去睡,手里拿着一支点亮了的蜡烛,站在那里和我谈了一会儿话。最后他停下来,好像是想到再要说什么。“喏,是这么一回事,我有一样东西,它也许适合你们干的这一行。你见过一种人蛙吗?这儿来,你拿好了这支蜡烛,让我来掌灯。”
他领我走进了厨房,把那盏灯放在一个菜橱上,菜橱的下半部不是开着两扇橱门,而是拦了一幅帷幕。“喂,吉尔伯特,出来呀!”他一边说一边拉开帷幕。
一个半人形的怪物,从橱底里爬了出来,他下面没有小腿,上面是一个大得不相称的扁脑袋,金黄色的头发,苍白可怕的脸,塌鼻子,大嘴巴,肌肉发达的健壮的肩膀和胳膊。他身上穿着一套法兰绒衬衣,裤脚管被剪短到大腿部分,从那里面伸出了十个粗短的脚趾。这个可怕的怪物,可能有二十岁,也可能有四十岁。他仰起头,咧开嘴,露出一排蜡黄的大板牙。
“喂,吉尔伯特,跳呀!”做父亲的说,于是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慢慢地俯下身体,用手臂撑着向上一纵,几乎蹿到我的头一般高。
“你看他有资格搭马戏团吗?这是人蛙呀!”
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然而,我仍旧提了几个马戏团的名字,说他可以写封信去。
演艺生涯初登戏台(4)
他一定要那可怜虫再表演几套把戏,一会儿蹦跳,一会儿爬高,一会儿用手撑着一张摇椅的臂竖蜻蜓。最后把戏做完了,我装出了很感兴趣的样子,称赞他表演得很精彩。
“晚安,吉尔伯特,”我临走时说,那可怜的家伙也扯着一条粗嗓子结结巴巴地说:“晚安。”
那天夜里,我几次醒了过来,去拉拉那扇门,试试它可曾锁好。第二天早晨,房东太太好像挺高兴,话也多了一些。“我知道你昨儿晚上看到吉尔伯特了,”她说,“当然罗,只有留你们戏班里的人在这儿住的时候,他才睡在那个菜橱底里呀。”
这时候我想起一件可怕的事,原来,我睡的就是吉尔伯特的床啊。“可不是吗,”我应了一句,接着又装出很感兴趣的神气,谈到他是否可以搭马戏班。
她点了点头。“我们常常有这个打算。”
记得我那样表示热心——或者,不管那是表示什么吧——看来只是为了要讨好房东太太。在离开那家人之前,我还走到厨房里,向吉尔伯特道别。我竭力装出毫不在意的神气,握了握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他也亲切地和我握手。
在外省演了四十个星期,我们回到伦敦,接着又在郊区各地演了八个星期。《福尔摩斯》的演出盛况空前,所以,第一轮演完后三个星期,我们又准备作第二轮演出了。
这时候雪尼和我决定搬出波纳尔弄,在肯宁顿路租一套更体面的房间;我们像蛇一样,要蜕去自己的皮,消除一切过去留下的痕迹。
我和戏班管事的商量,下次巡回演出《福尔摩斯》时让雪尼扮一个小配角,于是雪尼搭上了戏班——他的薪酬是每星期三十五先令!这一来我们可以一块儿巡回演出了。
雪尼每星期都有信写给母亲,我们第二轮巡回演出将近结束时,收到了凯恩-希尔疯人院的来信,说母亲已全部恢复健康。这真是一个喜讯。我们很快就给她办好了出院手续,并且准备接她到雷丁去和我们团聚。为了庆祝这一件大喜事,我们租一套特别考究的公寓房子,包括两间卧室和一间客厅,客厅里有一架钢琴,在母亲的卧室里摆了鲜花,还准备了一顿精致的饭菜。
我和雪尼到火车站去接她,我们俩又是紧张又是高兴,然而,一想到她必须知道如何适应新的环境,才能够重新和我们一起生活时,我又焦急起来,因为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再恢复从前那种亲密的关系了。
最后,火车进了站。我们心情激动,惴惴不安,逐个儿看那些从车上走下来的旅客们的脸。到后来,终于看到了母亲,她含着微笑,很镇定地朝我们走了过来。我们向她迎上去时,她并没有显得十分伤感,只是亲切而大方地招呼了我们。显然,她也在试着使自己适应一切。
在乘马车回我们宿舍的那段短短的路途中,我们谈到许多事情——各式各样的事情,有的是原原本本的,有的是毫不连贯的。
我们首先领她去看那套房间,以及她卧室里的鲜花,经过那一阵子欢腾和兴奋,后来我们都在客厅里坐下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伙儿激动得喘不过气来。那是一个阳光煦和的日子,我们的房子坐落在一条宁静的街道上,但是这时候静寂的空气反使人感到不舒服,我虽然要鼓起兴致来,但只觉得自己是在克制着一种忧郁的情绪。可怜的母亲呀,只要让她在生活中获得少许满足,她就很快活了,她使我回想起了我不幸的过去——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会使我有这种感触啊。然而,我竭力不让大家看出我的心事。母亲显得苍老了一些,人也胖了一些。我一向觉得她很会打扮,为她感到骄傲,很想让她以最动人的风度出现在我的同事们面前,可是现在她的外表是很不整齐的。她肯定是觉察到了我的心事,所以用探询的目光转过来看我。
我很当心地把她一绺头发理一理好。“你去会我的同事们之前,”我笑着说,“我要你打扮得最漂亮。”
她向我看一眼,然后取出了她的粉扑,在脸上扑了粉。“瞧我生活得多么幸福啊,”她高兴地说。
过了不久,我们彼此完全适应了,而我那种忧郁的情绪也随之消失了。我们之所以不能再像小孩儿那样和她亲热,那是因为我们年龄渐长的缘故,她对此知道得比我们更清楚,而我们也就觉得她更可爱了。在巡回演出期间,她总是出去买一些吃用的东西,带回来的有水果和点心,并且总有一些鲜花。从前也是这样,不管我们多么穷苦,她星期六晚上出去买东西时,总要带回来一些紫罗兰。但是,现在她有时候很沉默,那冷淡的神情使我感到难受。她已经不大像是我们的母亲,而更像是一位客人了。
一个月后,她要回伦敦去了,因为急于要安定下来,可以趁我们巡回演出结束前为我们布置好一个家;并且,像她所说的,这样可以更俭省一些,不必再多花旅费,跟着我们到各地去跑。
母亲在我们从前住过的切斯特街那家理发店楼上租了一套房间,用分期付款的办法买了一套价值十镑的家具。那几间房当然不能像凡尔赛那样宽敞,也没那样华丽,但是她在那几间卧室里创造了奇迹,给那些装橘子的木箱上覆盖了印花棉布,这一来它们看上去就像是几口小衣橱一样。我和雪尼每星期总共挣五镑五先令,我们把一镑五先令交给了母亲。
雪尼和我结束了第二轮巡回演出后,和母亲一起待了几个星期。我们虽然都很高兴陪着母亲,但是心底里又想要再出去巡回演出,因为切斯特街的屋子里没有外省公寓房子里那种舒适的设备,而雪尼和我此时已经习惯于那些小的享受。母亲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去火车站送我们走时,看上去很高兴,但是,当火车开了,她在站台上笑着挥动手绢时,我们都觉得她有些忧郁。
在我们第三轮巡回演出期间,母亲来信说,雪尼和我从前去肯宁顿路投靠的那个露易丝死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她就死在我们一度被关在那儿的兰贝斯贫民习艺所里。她只比父亲多活了四年,就抛下了她的小儿子去世了,后来这孤儿也被送进了我和雪尼曾经去过的汉威尔学校。
母亲在信里说,她去探望了那个孩子,她先介绍了自己,然后告诉他,说我和雪尼曾经跟他和他爸妈一起在肯宁顿路的房子里住过。但是那孩子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因为那时候他刚四岁。他对自己的父亲也毫无印象了。现在他已经十岁。他用的是露易丝娘家的姓,而据母亲探听到的,他连一个亲属也没有。母亲说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非常安静,十分怕羞,并且看来很会用心思。母亲给他带去了一袋糖果,还给他买了一些橘子和苹果,答应经常去看他,我相信她确实是经常去的,直到后来她自己旧病复发,又被送进了凯恩-希尔疯人院。
演艺生涯初登戏台(5)
母亲重新发病的消息传来,像一把刀刺进了我心里。详细的经过情形我们始终不知道。我们只收到一份简短的正式通知,说有人发现她语无伦次,在马路上徘徊。我们毫无办法,只好让可怜的母亲听命运摆布去了。她从此再不曾全部恢复理智。此后几年里,她在凯恩-希尔疯人院里日趋衰弱,直到后来我们经济宽裕了,才把她送进一家私人医院。
有时候,厄运之神对他们所嘲弄的对象已感到厌倦,于是又发了慈悲,不信,但看他们对我母亲就是这样儿。在临终前的最后七年里,她又过着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