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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想过浪漫生活-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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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莫里茨:村名,在瑞士东部阿尔卑斯山上,海拔六千英尺,以风景优美著称)拍来的电报,于是我的计划又改变了。电报上说:“请来圣莫里茨。将特为你的光临降一场雪。谨此恭候。道格拉斯问好。”    
      我刚读完电报,就听见有人胆怯怯地叩门。“进来!”我以为来的是侍者。可是没想到,那是我天蓝海岸的女友在向屋子里张望。我吃了一惊,有些恼火,但最后还是忍耐下了。“进来吧,”我冷冷地说。    
      我们去哈罗德商店添购什物,买了滑雪装备,然后我在邦德街一家首饰铺里给她买了一只镯子,她十分高兴。又过了一两天,我们到了圣莫里茨;我见了道格拉斯,不觉精神为之一振。虽然道格拉斯和我一样,也在为决定自己的前途感到为难,但是我们谁都不去提这些事情。我看见他独个儿在那里,相信玛丽已经和他分手。然而,一经在瑞士群山中会晤,我们的忧郁都随之消失。我们一起滑雪——至少是一起学着滑雪。    
      前德国王储,也就是德皇的儿子,当时也住在那家旅馆里,但是我不曾去会他,只是有一次在电梯里和他遇见了,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想起了我的喜剧片《从军梦》,德国王储在那里面被扮成了一个丑角。    
      到了圣莫里茨,我把我哥哥雪尼也邀去了。既然不必急于回贝弗利山,我就决定取道远东返回加州,雪尼也答应陪我,要把我一直送到日本。    
      我们首先启程去那不勒斯,我在那里和女友互相道别。但是这一次她情绪很好。她没有哭。我想,她已经把这些事情看穿了,觉得无所谓了,因为,在瑞士待了几天以后,我们之间的神秘吸引力已经淡薄下来,对此我们都心中有数了。所以,我们很友好地分了手。船驶离岸边时,她在码头上学我流浪汉走路。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故乡之旅东方之旅(1)

        有关东方各国,前人已经写过许多引人入胜的游记,所以我不打算再在这方面向读者饶舌。但是我有理由要提一提日本,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讲到我之所以要去日本,那是因为我读了小泉八云的一本书,书里谈到的日本文化和戏剧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们登上了一艘日本轮船,避开了一月里砭肌裂肤的寒风,进入了阳光煦和的苏伊士运河。船抵达亚历山大港,上来了另一批旅客,其中有阿拉伯人,也有印度人——实际上这些人都代表的是另一个世界!一到日落黄昏,那些阿拉伯人就要在甲板上铺好他们的席子,朝着圣地麦加方向朗诵祷词。    
      第二天早晨,船进入红海,于是我们都脱下了“北欧人的衣服”,穿上了白色的短裤和绸质的衬衫。轮船在亚历山大港装上了热带水果和椰子,所以我们早餐有芒果,晚餐吃冰冻椰子牛奶。一天晚上,我们都学着日本人的习惯,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共进晚餐。一位船员教我在米饭上倒一点儿茶,给饭增添一些香味。当轮船驶进下一个南方港口时,大家更兴奋了。日本船长冷静地宣布,第二天早晨就要抵达科伦坡了。锡兰虽然富有异国情趣,但我们一心想去的却是巴厘和日本。    
      我们的下一个港口是新加坡,一到那儿,我们就进入了中国杨柳图案盆子上描绘的那种气氛——只看见沿海洋一带都长着榕树。新加坡给我留下的鲜明印象,是那些在新世界游艺园里献技的中国演员,那些孩子都是非常有才能的,并且是有很高的文化的,因为他们所演的戏都是伟大中国诗人写的许多古典作品。演员因袭传统形式,在一个宝塔上演出。我看的那一出戏,要连台演三个晚上。戏里的主角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她扮演一个王子,歌唱时真有遏云裂帛的嗓音。第三天晚上,演到了全剧中的高潮。有时候你不懂得一国的语言,反而对你更好,我从来不曾像看到那最后一幕时感动之深,也从来不曾听过那种很不调和的乐调:如泣如诉的丝弦,雷声震响般铜锣,再有那充军发配的年轻王子,最后退场时用尖厉沙哑的声音唱出了一个凄凉绝望的人的无限悲哀。    
      雪尼怂恿我去巴厘岛,说该岛是如何不曾受到文化浸染,那儿美丽的妇女是如何袒胸露臂。这些介绍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们第一次看见那岛,是在一个清晨——朵朵白云萦绕着青翠的群山,望过去那些峰峦就像一些漂浮着的小岛。在那个年代里,还没有海港或机场,人们都是乘了划船靠近一个旧木头码头登上岸的。    
      我们的车绕过了一些大杂院,每个大杂院里面住着一二十户人家,围墙砌得很整齐,大门口装修得也很气派。我们越向前进,景色越是秀丽,只看见一层层银光闪闪的绿色稻田,向下去是蜿蜒曲折的溪流。忽然,雪尼用臂肘碰了碰我。沿路边走过来一列年轻妇女,她们头上顶着一篮篮水果,态度大方,胸部袒露着,只腰里围着花布。打那儿起,我们一路上就不住地用臂肘碰着。有些妇女长得很美。我们的向导是一个美籍土耳其人,他和车夫坐在前面,我觉得这人很讨厌,因为他老是露出了一副色迷迷的神气,扭过头来看我们的反应——仿佛是他在排演一出什么戏给我们看似的。    
      巴塘的那家旅馆是新近建成的。每一间客厅下边都用板分隔开了,上边像阳台似的空着,而卧室则设在客厅后边,里面倒很清洁舒适。    
      美国水彩画家赫希菲尔德和他妻子已经来了巴厘两个月,这时邀我们去作客,他们的寓所以前是墨西哥米格尔·科瓦尔鲁比亚斯住的。赫希菲尔德向一个巴厘贵族租了那所房子,每星期只付十五美元,生活过得像贵族地主一样。晚饭后,赫希菲尔德夫妇、雪尼和我们一起出去散步。夜色沉沉,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忽然间,只看见无数的萤火虫,大片大片的,像闪耀着青光的波浪,在稻田上空疾涌而过。从另一个方向,合着乐调的旋律节拍,传来了小铃鼓的丁冬轻鸣和大铜锣的堂堂震响。“什么地方在舞蹈,”赫希菲尔德说,“咱们去看看。”    
      走过去大约两百码,看到了一群土著,有的站着,有的蹲着,还有一些姑娘盘腿坐着,她们有的带着篮子和小灯,在兜售零食。我们挤进人群,看见两个十岁左右的姑娘,腰里系着绣花围裙,头上戴着精致的金箔装饰,和着低沉的大锣,配着高昂的歌声,在灯光下跳着花式舞蹈,金箔随着舞步灿灿闪亮。她们的头摇摆着,眼睛闪动着,手指颤抖着:一切和那粗犷的音乐相配合,音乐越奏越强烈,到后来像是奔腾的怒浪,接着又逐渐徐缓下来,像是安静的河流。音乐一下子结束了,跳舞的姑娘突然停止,又回到人群里面。没有一个人鼓掌——巴厘人从来不鼓掌,也从来不赞美或道谢。    
      音乐家和画家沃尔特·斯皮斯来旅馆里看我们,和我们共进了午餐。斯皮斯已在巴厘住了十五年,说得一口巴厘话。他曾经把一些巴厘音乐改编成钢琴乐曲,这时弹给我们听;我觉得它们有些像用二拍子演奏的巴哈协奏曲。他说,巴厘人的音乐趣味相当精致,他们不喜欢我们现代的爵士音乐,认为那还不够活泼,过于缓慢。他们觉得莫扎特的乐曲富有情感,但只对巴哈的作品感兴趣,因为那些作品的格调与节奏和他们的相似。我觉得巴厘音乐冷酷无情,听了会叫人感到不安;即使那些十分悲哀的乐调,也流露出饥饿的明诺托那种阴森可怖的兽欲。    
      午餐后,斯皮斯领我们走进森林深处,说那里将举行一次鞭挞仪式。我们必须沿着森林里一条小径走四英里路。一到那里,我们就看见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大约十二英尺长的祭坛。年轻的姑娘,系着美丽的围裙,袒露着胸部,排列成行,头上顶着篮子,篮子里盛着水果和其他献祭物品,一个祭司,样子像个回教托钵僧,穿着一件白色长袍,长发一直披到腰际,一面祝福,一面把供品放在祭坛上。几个祭司念完了祷祠,一群嘻嘻哈哈笑着的青年拥了上去,看见祭坛上有什么就抢什么,祭司用鞭子狠狠地抽他们。因为鞭子抽得太厉害了,有的人不得不抛弃了他们已经拿到手的东西,据说这样用鞭子抽,是为了要赶走那些引诱青年偷窃的魔鬼。    
      我们随意参观了一些庙宇,访问了一些大杂院,看了斗鸡,参加了一些节目庆祝和宗教仪式,那些仪式不分昼夜,每时每刻都有举行的。有一次,我离开了一处仪式,那已是清晨五点。巴厘人的神都是喜欢享乐的,人们礼拜这些神,不是敬畏他们,而是爱好他们。    
      一天晚上,已经很迟了,斯皮斯和我看见一个高大健壮的女人在火炬照耀下舞蹈,她的小儿子在后边模仿她的动作。一个看上去相当年轻的男子,偶尔给她指点一下。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她的父亲。斯皮斯问他几岁了。    
    


故乡之旅东方之旅(2)

      “地震是哪一年发生的?”他问。    
      “十二年前,”斯皮斯说。    
      “是吗,那一年我已经有三个孩子结婚了。”似乎觉得这样解答还不够清楚,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已经活了二千元了。”那意思是说,他这一辈子已经花了那么多的钱了。    
      在许多大杂院里,我都看见崭新的轿车被用来养鸡。我问斯皮斯这是什么缘故。他说:“有一个大杂院里的人家,用共有方式经营生产,把卖牲口赚的钱存在储蓄基金里,许多年来,他们积了一笔为数相当可观的钱。有一天,听了一个会兜生意的汽车销售员的话,他们买下了几辆‘卡迪拉克’牌轿车。头几天里,他们把汽车开来开去,觉得怪好玩的,到后来汽油用光了。这时他们发现,开一天汽车花的钱,要等于他们干一个月活挣到的,于是他们把汽车都丢在院子里,让鸡去做窝了。”    
      巴厘人的幽默和我们的很相似:他们爱说一些涉及男女关系的笑话,谈一些日常的大道理,还要玩弄一些字眼儿。有一次我要试试我旅馆里那个年轻侍者的幽默感。“小鸡为什么要穿过那条路呀?”我问。    
      他露出了轻视的神气。“这谁都知道嘛,”他对翻译说。    
      “你说得对,那么,哪一个是先有的,是鸡还是蛋?”    
      这一下可把他问倒了。“是鸡——哦,不对——”他摇了摇头,“是蛋——哦,不对,”他把头巾向后推了推,又思索了一会儿;最后他很有把握地说:“是蛋。”    
      “那么蛋又是什么下的呢?”    
      “是鳖呀,鳖是老祖宗,所有的蛋都是它下的。”    
      那时巴厘是一个天堂。当地人一年只下稻田干四个月活,其他八个月都从事文化艺术活动。整个岛上的娱乐都是免费的,这一个村里的人为另一个村里的人演出。然而,这天堂已今非昔比了。随着教育的普及,人们遮掩起他们的胸部,抛弃了那些喜欢享乐的神,转而信仰西方的神了。    
      在动身去日本之前,我的日本秘书小野提议由他先去给我们做好准备。我们将受到日本政府的接待。轮船驶抵神户码头,有飞机在船的上空盘旋,散发欢迎传单,成千上万的人在码头上欢呼。我看见无数绚丽多彩的和服,背后面是烟囱和灰暗的码头,那种美是很不调和的。从日本人的表现中,我看不出传说中的神秘与仇恨。群众那样兴奋激动,和我在其他各地所见到的相同。    
      日本政府为我们准备了一列去东京的专车。一站站下去,欢迎的人越多,情绪也越来越热烈,站台上挤满了漂亮的姑娘,她们赠给我们许多礼物。看她们穿着和服,站在那里等候,真像是看一次花卉展览。到了东京,估计有四万人等候在车站上欢迎我们。在一阵人群拥挤中,雪尼跌倒在地,差点儿被人踩坏了。    
      东方的神秘,一向被描写得像传奇中的故事。我总以为那是我们欧洲人的夸大之词。但是一在神户登陆,我们就觉察到那种神秘气氛,而后来到了东京,则完全被那种气氛所包围。在去旅馆的途中,我们的车开到市内一个清静的地方。汽车突然放慢速度,终于在皇宫前面停下。小野露出了焦急的神情,向轿车后窗外面望出去,然后转身向我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他问我是否可以下车,向皇宫鞠躬致敬。    
      “是习惯如此吗?”我问。    
      “是的,”他随口说,“您不必鞠躬,只要走下车就行了。”    
      我觉得他的要求有点儿奇怪,因为,除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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