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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习惯如此吗?”我问。
“是的,”他随口说,“您不必鞠躬,只要走下车就行了。”
我觉得他的要求有点儿奇怪,因为,除了我们后边跟了两三辆汽车以外,那儿四周围没一个人。如果是习惯如此的话,那么一般人就会知道我要下来,也就会有一群人等候在那里,至少是有那么一小群人等候在那里。但是,我仍旧下了车,鞠了躬。我回到车上,小野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雪尼认为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觉得小野的举动也很奇怪。自从我们到了神户,小野就显得那么心事重重。我对这些事并不介意,说这也许是因为他工作得太累了。
那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第二天早晨雪尼十分激动地走进了客厅。“我不喜欢有这种事情,”他说,“我的皮包被人搜查了,我的文件都被动过了!”我对他说,即使是发生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我怎么解释也没法消除雪尼的顾虑。“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他说。但是我笑他,说他太会犯疑了。
那天早晨,政府派了一位特工人员来照看我们,说我们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必须先让小野通知他。雪尼硬说这是在监视我们,说小野隐瞒了我们一些什么事情。我必须承认,小野确实越来越显得忧心忡忡了。
雪尼的疑虑并非毫无根据,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小野说,一个商人有几幅绢绘春宫,要邀我到他家里去看。我吩咐小野转告那个商人,说我对此不感兴趣。小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要不,我还是叫他把画儿送到旅馆里来吧?”他向我出主意。
“绝对不要,”我说,“叫他别浪费时间。”
他开始踌躇。“这些人不是一句话就可以打发走的哩。”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嗯,他们已经恫吓了我好几天了;东京这地方,有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别胡说啦!”我驳回了他,“我们叫警察去追查。”
但是小野摇了摇头。
第二天晚上,我同我哥哥和小野在一家酒馆的雅座里晚餐,六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一个人在小野身边坐下,交叉起两条胳膊,其他几个人退后一步,一起站在那里。坐下来的那个人怒气冲冲,开始用日语向小野说一些什么。小野一听他的话,忽然脸色变得煞白。
我身边没带武器。但是我把一只手放在外衣口袋里,仿佛是带了一支手枪,一面大声说:“这是什么意思?”
小野头也不抬,冲着他的盆子嘟哝道:“他说,您不肯去看他的画,这是侮辱他的祖宗。”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只手仍插在口袋里,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年轻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接着我对雪尼说,“咱们离开这儿。小野,你去叫辆车。”
一经安然到了外面,我们都放了心。一辆汽车正等着我们,我们乘上了车就走了。
第二天首相的儿子请我们去看相扑比赛,走过来一个随从人员,他拍了拍犬养健先生的肩膀,向他悄悄说了几句什么。犬养健先生向我告罪,说有紧急事情要走开一步,但等会儿还会来的。相扑将结束时他来了,面色惨白,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我问他可是病了。他摇摇头,接着突然双手捂住了脸。他说:“我父亲刚才被人暗杀了。”
故乡之旅东方之旅(3)
我们把他护送到我们旅馆房间里,给他喝了一些白兰地。这时他才告诉我们事情发生的经过:六个海军青年军官,打死了首相官邸门口的警卫,冲进了他的私室,那时他正和他的妻子女儿在一起。这件事以下的经过是犬养健听他母亲说的:来暗杀的人围住了首相,并用手抢指着他,首相试图和他们说理,一连谈了二十分钟,可是没有用。他们一句话不说,就准备开枪。但首相求他们不要当着他妻女的面打死他。他们准许他离开她们。他很镇静地站起来,领着几个行刺的人走进了另一间屋子——他在那里一定是再一次和他们说理,因为妻子和女儿心急如焚地等了很久,才听见枪声响起,首相被打死了。
暗杀事件发生的时候,首相的儿子正在看相扑比赛。他说,当时如果不是和我们在一起,他肯定和他父亲一同惨遭毒手了。
我把他伴送回家,看到了两小时前他父亲被杀害的那间屋子。席子上还有一大滩血不曾干。那里聚集了许多摄影记者和新闻记者,但是,为了礼貌关系,他们都没有拍照。他们还要我发表讲话。我只得说,这件事对首相家属和全国都是一件惨痛的悲剧。
惨剧发生的第二天,原来是安排了我受故首相正式接待的,但现在当然被取消了。
雪尼说,暗杀事件只是整个神秘案件的一部分,它多少是和我们有牵连的。他还说:“六个刺客打死了首相,六个人那天晚上到我们吃饭的酒馆里: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
直到后来,休·拜厄斯发表了他那部内容丰富有趣的《暗杀政府》(艾尔弗雷德·A·诺夫公司出版),涉及我的那一部分秘密才真相大白。看来,有一个号称黑龙会的集团当时甚为活跃,而那次要我向皇宫鞠躬的人就是属于这个集团的。现在让我摘录休·拜厄斯书中有关审讯杀害首相人犯的一段记述:
据主持策划这次暗杀的古贺清志海军中尉在军事法庭上供述,阴谋分子曾经讨论一项轰炸众议院的计划,企图以此导致军事管制。先由那些可以很容易领到旁听证的文官在楼座上扔炸弹,而青年军官则埋伏在门口,开枪打死那些从里面逃出来的议员。再有一项计划,如果它不是在法庭上招供出来,那确实是很难令人相信的,那就是要暗杀当时访问日本的查理·卓别林。首相曾邀请卓别林先生出席茶会,青年军官认为可以乘开茶会时冲进官邸。
法官:暗杀卓别林,这有什么意义呢?
古贺:卓别林是美国的红人,又是资产阶级的宠儿。我们相信,杀死了他,可以挑起一场日美战争,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箭双雕。
法官:那么,为什么后来又放弃了你们精心策划的阴谋呢?
古贺:因为,后来报纸透露,举行茶会的事还没确定。
法官:计划袭击首相官邸,你们的动机何在?
古贺:是要推翻兼任政党总裁的首相,也就是说,要粉碎政府的核心。
法官:你打算杀死首相吗?
古贺:是的,我有这样的打算。不过我对他并没有私人恩怨。
这个凶手还说,他们之所以最后放弃了暗杀卓别林的计划,是因为“内部对此发生争议,有人认为,暗杀了这个喜剧演员,未必就会挑起日美战争,增强军方势力”。
我可以想像到,当时暗杀分子已经开始执行他们的计划,可是后来发现我并不是一个美国人,而是一个英国人——“哦,非常抱歉!”
但是,在日本遇到的事情并不全是神秘和不愉快的;我在那里的大部分时间都过得很有趣。我没想到,歌舞伎竟然是那么可爱。它并不完全是一种拘于形式的戏剧,我们可以在它里面看到古老戏剧与现代戏剧的混合。演员的技巧被认为是首要的,戏剧只不过是演员用来表现技巧的素材而已。用我们西方的标准来衡量,他们的技巧是有明显的局限性的。每逢不能有效地运用写实手法时,他们就索性忽略了它。比如,我们西方人要演出一场比剑,就不免要暴露出一些不合情理的地方,因为,无论双方斗得多么激烈,你总可以从中看出一些小心谨慎的动作。相反,日本人在这种场合就不去理会什么写实主义。他们比剑时,彼此隔开一段距离,做出劈和刺的姿势,这一个要砍那一个的头,那一个要斫这一个的腿。每一个人在自己的那一块地方跳跃旋舞。那样儿就像是在跳芭蕾舞一样。战斗是属印象派的,它总是以一胜一负的姿势告终。而在表现死的一场里,演员们又从印象主义转变为写实主义了。
他们有许多戏都以讽刺为主题。我看过一出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类似的戏,剧中两个年轻情人的婚事也是遭到了父母的反对。戏是在一个旋转舞台上演出的,日本人用这种舞台已有三百年的历史。第一场的布景是新房里,小夫妻俩刚结婚。这一幕的剧情是,一些和事佬赶到一对新人的父母那里去求情,希望两代人言归于好。但是习惯势力太顽强了。父母已经狠下了一条心。于是两个情人决定按照日本传统方式自杀,即每人在席子上洒满了花瓣儿,然后在那上面殉情;由新郎先杀死新娘,然后自己伏剑而死。
情人洒花瓣在席子上准备自杀时,他们说的一些话把观众招乐了。翻译告诉我,那些话之所以招笑,是因为它们含有讽刺的意味,比如他们说:“咱们这样相亲相爱了一夜,如果再活下去,那就显得是虎头蛇尾了。”接连着十分钟,他们一直这样说笑话。后来,新娘跪在铺满了花瓣儿的席子上,离开新郎几步,袒露出脖子;当新郎拔出剑向她慢慢地走近时,舞台开始转动,剑锋还没刺到年轻妻子的咽喉,这一场已经从观众们眼中消失,接下去看到的已经是沐浴在月光中的屋外场地。这时观众们都静悄悄地坐着,仿佛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最后,听见越来越近的人声。原来那是死者的朋友,来向他们报告好消息,说父母已经宽恕了他们。来的人已经喝醉,他们开始争执,不能决定由谁去宣布这消息,后来他们为两个情人唱小曲儿,但听不到他们的反应,于是就去敲门。
“别去打扰他们了,”一个人说,“他们要不是睡熟,就是太忙了。”于是大家走开了,一边走一边继续唱小曲儿,同时台上传来那种滴答滴答的空洞钟声,说明戏已演完,台上的幕随着徐徐降落。
日本再可以维持多久不受到西方文化的毒害呢:这是一个可以争辩的问题。日本人留意生活中那些简单的片刻,这代表了他们的文化特点——他们那样徘徊观赏月华,那样像朝圣般去欣赏樱花,品茗时又是那样悄然沉思:看来这一切是注定要消失在西方工业的烟雾中的了。
故乡之旅东方之旅(4)
我的假期结束了,在假期中虽然接触了许多有趣的事情,但也看到了一些令人懊丧的情景。我看到食物在霉烂,货物堆得很高,但是饥饿的人群在它们周围徘徊,千百万人失业,没人需要他们工作。
一次在饭桌上,我居然听到一个人说,除非是我们发现了更多黄金,否则什么也解救不了目前的危机。我谈到自动化会减少就业的机会,有人说这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因为劳力最后会变得非常便宜,它甚至可以去和那些自动装置竞争。经济萧条是十分残酷的。
永别好莱坞永别纽约(1)
我清晨五点就登上了“伊丽莎白女王”号,看来好像是故意选了一个富有浪漫色彩的时刻,其实,说来也可怜,这只是为了要躲开递传票的法警。我的律师教我,应当偷偷地登上船,把自己锁在房舱里,一直等到领港员下了船,那时候才可以走上甲板。由于近十年来接受了不少教训,惟恐再会出什么岔儿,我就照律师的话做了。
我老早就巴望着和一家人站在上层甲板上,等候那激动人心的片刻,看着船离开海岸,平稳地前进,然后驶入另一个世界。可是,现在不能这样做了,我被狼狈地关在自己房舱里,只好从舷窗里向外张望。
“是我,”乌娜敲门。
我开了门。
“吉姆刚赶到,送咱们来了。这会儿他站在码头上。我向他喊,说你是在躲开那些递送传票的,还说你要从舷窗里向他招手。喏,现在他在码头那面。”她说。
我看见吉姆远离开了一群人,站在烈日底下向船上一路看过来。我赶快摘下我的浅顶软呢帽,从舷窗里伸出胳膊向他招手,乌娜从旁边一个舷窗里向外望。“他还是没看见你,”她说。
吉姆始终不曾看见我,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仿佛是脱离了世上所有的人,在那儿东张西望地找我。两年后,他心脏病发作逝世了。
我们的船终于启碇;还没等到领港员离开船,我已经打开舱房门,走上甲板,恢复了自由。瞧那儿——纽约高大建筑的空中轮廓,在超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