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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妈妈-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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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爸。”扶着木门,我怯怯地叫你。    
    阿嬷的眼睛远射过来,问:“藏去哪里?”    
    “我在眠床上困。”说给父亲你听。你也没有正眼看我,只顾着解下机车后座的大竹箩,一色一色地把鱼啊香蕉啊包心菜啊雨衣雨裤啊提出来,竹箩的边缝有一些鱼鳞在暮色中闪亮着,好像鱼的魂醒来了,地上的鱼安静地裹在山芋叶里,海洋的色泽未褪尽,气味新鲜。    
    “老大,提出井边洗。”你踩熄一支烟,喷出最后一口,烟袅袅而升,如柱,我便认为你的烟柱擎着天空。    
    我知道你原谅我的谎言了,提着一座海洋与一山果园去井边洗,心情如鱼跃。


第九部分:父亲的礼物渔父(2)

    我习惯你叫我“老大”,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样称呼我?也许,我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也许,你稍稍在自我补偿心中对男丁的想望;也许,你想征服一个对手却又预感在未来终将甘拜下风。你虽为我命名,我却无法从名字中体会到你的原始心意,只有在酒醉的夜,你醉歪沙发上,用沙哑而挑战的声音叫我:“老——大,帮——我脱鞋——”非常江湖的口气。我迟疑着,不敢靠近你那酒臭的身躯,你愤怒:“听到没?”我也在心底燃着怒火,勉强靠近你,抬脚,脱下鞋,剥下袜子,再换脚,你的脚趾头在日光灯下软白软白地,有点冲臭,把你的双脚扶搭在椅臂上,提着鞋袜放到门廊上去,便冲出门溜去稻田小路上坐着。我很愤怒,朝墨黑的虚空丢石头,石头落在水塘上:“得拢!”月亮都破了。只有这一刻,我才体会出你对我的原始情感:畏惧的、征服性的,以及命定的悲感。    
    然而,我们又互相在等待、发现、寻找对方的身影。    
    夏天的河水像初生育后的母乳,非常丰沛。河的声音喧哗,河岸的野姜花大把大把地香开来,影响了野蕨的繁殖欲望,蕨的嫩缨很茂盛,一茎一茎绿贼贼地,采不完的。不上学的午后,我偷偷用铁钉在铝盆沿打一个小孔,系上塑胶绳,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拿着谷筛,溜去河里摸蛤蜊。“扑通!”下水,水的压力很舒服,我不禁“啊啊啊!”地呼气,河砂在脚指缝搔痒、流动,用脚指一掘,就踩到蛤蜊了,摸起来丢在铝盆,“咚!咚!咚!”蛤蜊们在盆里水中伸舌头吐砂,十分顽皮,我一粒一粒地按它们的头,叫它们安静些。有时,筛到玻璃珠、螺丝钉、纽扣,视为珍宝,尤其纽扣。我可以辨认是哪一家婶子洗脱的扣子,当然不还她,拿来缝布娃娃的眼睛。啊!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同伴,但拥有一条奔河,及所有的蛤蜊、野蕨、流砂。这时候,远方竹林处传来你的摩托车声,绝对是你的,那韵律我已熟悉。我想,我必须躲起来,不能让你发现我在玩水。但是这一段河一览无遗,姜叶也不够密,我只得游到路洞中去藏,等待你的车轮碾过。我有种紧张的兴奋,想吓你,当你的车甫过时,大声喊你:“阿——爸啊!”然后躲起来,让你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偷看你害怕的样子:你也许会沿着河搜索,以为我溺死了,刚刚是回魂来叫你,你也许会哭,啊!我想看你为我哭的样子……来了,车声很近了,准备叫,“轰轰轰……”,车轮碾过洞的路表,河波震得我麻麻的,我猛然从水中蹿出,要叫,刹那间心生怀疑,车行已远……那两个字含在嘴里像含着两粒大鱼丸,喘不过气,我长长地叹一口气,把那两字吐到河水流走。叫你“阿爸”好像很不妥帖,不能直指人心,我又该称呼你什么?才是天经地义的呢?一身子的水在牵牵挂挂,滴到河里像水的婴啼,我带着水潜回河中,不想回家去帮你提鱼提肉,连对“父亲”的感觉也模糊了,夏河如母者的乳泉,我在载浮载沉。然而,为何是你先播种我,而非我来哺育你?或者,为何不能是互不相识的两个行人,忽然一日错肩过,觉得面熟而已?我总觉得你藏着一匹无法裁衣的情织锦,让我找得好苦?    
    迟归的夜,你的车声是天籁中惟一的单音。我一向与阿嬷同床,知道她不等你归来则不能睡,有时听到她在半睡之中自叹自艾的鼻息,也开始心寒,怕你出事。你的车声响在无数的蛙鸣虫唧之中,我才松了心,与世无争。你推开未闩的木门进入大厅,跨过门槛转到阿嬷的房里请安,你们的话中话我都听进耳里,你以告解的态度说男人嗜酒有时是人在江湖不得不,有时是为了心情郁促。阿嬷不免责备你,家里酿的酒也香,你要喝几坛就喝。也免得妻小白白担了一段心肠。这时,阿姆烧好了洗澡水,也热了饭汤,并请你亲自去操刀做生鱼片。一切就绪,你来请阿嬷起身去喝一点姜丝鱼汤。掀起蚊帐,你问:    
    “老大呢?”    
    “早就困去罗。”    
    你探进来半个身子,拨我的肩头叫:    
    “老大的——,老大的——,起来吃としみ!”    
    我假装熟睡,一动也不动。(心想:“再叫呀!”)    
    “老大的——”    
    “困去了,叫伊做啥?”阿嬷说。    
    “伊爱吃としみ。”    
    做父亲的摇着熟睡中女儿的肩头,手劲既有力又温和,仿佛带着一丁点权威性的期待,及一丁点怕犯错的小心。我想我就顺遂你的意思醒过来吧!于是,我当着那些蛙们、虫群、竹丛、星子、月牙……的面,在心里很仁慈地对着父亲你说“起来吧!”    
    “做啥?阿爸。”我装着一脸惺忪问你。    
    “吃としみ。”说完,你很威严地走出房门,好像仁尽义至一般。    
    但是,父亲,你寻觅过我,实不相瞒。


第九部分:父亲的礼物手温(1)

    那是我今生所握过,最冰冷的手。    
    “青青校树,萋萋芳草”的骊歌唱过之后,也就是长辫子与吊带裙该换掉的时候。那一日,正是夏秋之间田里割稻的日子,每个人都一头斗笠,一手镰刀下田去了。田土干裂如龟壳,踩在脚底自然升起一股土亲的感情。稻穗低垂,每一颗谷粒都坚实饱满,闪白闪白的稻芒如弓弦上的箭,随时要射入村妇的薄衫内,好搔得一坨红痒。空气里,尽是成熟的香,太阳在裸奔。    
    父亲,你刈稻的身躯起伏着,如一头奔跑中的豹。你的镰刀声擦过我的耳际,你的阔步踩响了我左侧的裂土,你全速前进,企图超越我,然后会在平行的时候停下来,说:“换!”然后我就必须成为你左侧的败将,目送你豹一般往前刈去,一路势如破竹。但是,父亲,我决心赢你。我把一望无际的稻浪想象成战地草原,要与你一决雌雄。我使尽全力速进,刈声脆响,挺立的稻秆应声而倒,不留遗言。我听见你追赶的镰声、逼在我的足踝旁、眉睫间、汗路中、心鼓上,我喘息着,焦渴着,使刀的劲有点软了,我听到你以一刈双棵的掌式逼来,刈声如狼的长嗥,速度加快,我不由得愤怒起来,撑开指掌,也用同样的方式险进,以拼命的心情。父亲,去胜过自己的生父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能了解吗?    
    当我抵达田埂边界,挺腰,一背的湿衫,汗水淋漓,我握紧镰刀走去,父亲,我终于胜过你,但是不敢回头看你。    
    日落了,一畦田的谷子都打落,马达声停止,阿嬷站在竹林丛边喊每个人回家晚饭。田里只剩下父亲你和我,你正忙着出谷,我随手束起几株稻草,铺好,坐下歇脚,抠抠掌肉上的茧,当我摘下斗笠扇风时,你似乎很谅讶,停下来:    
    “老大,你什么时候去剪掉长头毛?”    
    “真久罗。”我摸摸那汗湿透的短发,有点不好意思,仿佛被你窥视了什么。    
    “做啥剪掉?”    
    “读中学啊!你不知道?”    
    “哦。”    
    你沉默地出好谷子,挑起一箩筐的谷子走上田埂回家,不招呼,沉重的背影隐入竹林里。    
    我躺下,藏在青秆稻草里的蛤蟆纷纷跳出来,远处的田有人在烧干稻草,一群虎狼也似的野火奔蹿着、奔蹿着,把天空都染红了半边。我这边的天,月亮出来了,然而是白夜。    
    父亲,我了解你的感受,昔日你褓抱中的那个好哭的红婴,今日已摇身一变了。这怎能怪我呢?我们之间总要有一个衰老,一个成长的啊!    
    但是,一变必有一劫。田里的对话之后,我们便很少再见面了。据说你在南方澳,渔船回来了,渔获量就是你的心事;据说你在新竹,我在菜园里摘四季豆的时候,问:    
    “阿嬷,阿爸去哪?”    
    “新竹的款!”    
    “做什么?”    
    “小卷。讲的卖小卷。”    
    “你有记不对没?你上次讲在基隆。”    
    “不是基隆就是新竹,你阿爸的事我哪会知?”    
    基隆的雨季大概比宜兰长吧!渔港的檐下,大概充斥着海鱼的血腥、批鱼商的铜板味,及出海人那一身洗也洗不掉的盐馊臭。交易之后,穿着雨衣雨鞋的鱼贩们,抱起一筐筐的鲜鱼走回他们自己的市场,开始在尖刀、鱼俎、冰块、山芋叶、湿咸草,及秤锤之间争论每一寸鱼的肉价,父亲,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你激动的时候就猛往地上吐槟榔汁,并操伊老母……雨天,我就这样想象。想到心情坏透了,就戴上斗笠,也不披蓑衣,从后院鸡舍的地方爬上屋顶,小心不踩破红瓦片,坐在最高的屋墩上,极目眺望,望穿汪洋一般的水田、望尽灰青色的山影,雨中的白鹭鸶低飞,飞成上下两排错乱的消息,我非常失望,嗫嚅着:“阿爸!”“阿爸!”天地都不敢回答。    
    再见到你,是一个寤寐的夜,我都已经睡着了,正在梦中。突然,一记巨响——重物跌落的声音,改编了梦中的情节,我惊醒过来,灯泡的光刺着我的睡眼,我还是看到你了,父亲。你全身爬进床上衣柜的底部,双拳捶打着木板床,两脚用力地蹭着木板墙壁,壁的那一面是摆设神龛的位置,供桌、烛台、香炉,及牌位都摇摇作响,阿嬷束手无策,不知该救神还是救人?你又挣扎着要出来,庞大的身躯卡在柜底,你大声地呼啸着、咆哮着、痛骂一些人名……我快速地爬下床,我知道紧接着你会大吐,把酒腥、肉馊、菜酸臭,连同你的坛底心事一起吐在木板床上,流入草席里。


第九部分:父亲的礼物手温(2)

    父亲,我夺门而去,夜露吮吸着我的光臂及裸足,我习惯在夜中行走,月在水田里追随我,我抓起一把沙石,一一扔入水田,把月砸破,不想让任何存在窥见我心底的悲伤。整个村子都入睡了,沉浸在他们箪食瓢饮的梦中。只有田里水的闹声,冲破土堤,夜奔到另一畦田,只有草丛间不倦的萤火虫,忙于巡逻打更。父亲,夜色是这么宁谧,我的心却似奔溃的田土,泪如流萤。第一次,我在心底下定决心:    
    “要这样的阿爸做什么?要这样的阿爸做什么?”    
    父亲,我竟动念弃绝你。    
    七月是鬼月,村子里的人开始小心起来,言谈间、步履间,都端庄持重,深怕失言惹恼了田野中的孤魂,更怕行止之际骚扰到野鬼们的安静——在7月,他们是自由的、不缚不绑不必桎梏,人要礼让他们三分。小孩子都被叮咛着:江底水边不可去哦,有水鬼会拖人的脚,天若是黑,竹林脚千万不要去哦,小鬼们在抽竹心吃,有听见没?第二天早晨去竹丛下看,果然落了一地的竹箨,及吸断的竹心渣。鬼来了,鬼来了。    
    七月十四,早晨,我在河边洗衣,清早的水色里白云翠叶未融,水的曲线曼妙地独舞着,光在嬉闹,如耀眼的宝珠浮于水面,我在洗衣石上搓揉你的长裤,阿爸,一扭,就是一滩的鱼腥水滴入河里,鱼的鳞片一遇水便软化,纷纷飘零于水的线条里。阿爸,你的车声响起,近了,与我擦背而过,我蹲踞着,也不回头看你了,反正,你是不会停下来与我说话的。我把长裤用力一抛,“叭”入河,用指头钩住皮带环,两只裤管直直地在水里飘浮,水势是一往无悔的,阿爸,我有一两秒的时间迟疑着,若我轻轻一放指,长裤就流走了。但我害怕,感觉到一种逝水如斯的颤栗,仿佛生与死就在弹指之间。我快速地把长裤收回来,扭干每滴滴水,将它紧紧地塞进水桶里。好险!捡回来了,阿爸!    
    但是阿爸,你的确是一去不返了。    
    那日,夜深极了,阿爸你还未回来,厅堂壁上的老钟响了十一下,我尚未合眼。远处传来一声声狗的长嗥,阴森森的月暝夜,我想象总有一点声音来通风报信吧!当我浑浑噩噩地从寤寐之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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