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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还看书呢？”韩小燕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走进宿舍，“格格，你怎么吃饭吃得那么快？我看你没吃几口饭就走了，昨天晚上拉紧急集合，今天上午又打靶，你该多吃点才对。”
乌云格日乐抬起头，藏在鬓间一颗汗珠滚了下来。她憨憨地一笑，说：“我，肚子里有肉，不饿，你，吃多，肉。”
“扑哧”一声，韩小燕被乌云格日乐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逗笑了，“格格啊，你这句话应该这么说：‘我吃了肉，肚子不饿，你要多吃肉。’”
“我吃了肉，肚子不饿，你要多吃肉。”乌云格日乐重复地说了一遍，接着又重复地念了几遍。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韩小燕忍住了笑，把洗好的衣服拧干，一件件挂到窗外。
当韩小燕将最后一件衣服挂到窗外时，宿舍的门忽然被咚咚敲响了。
乌云格日乐刚从板凳上站起来，韩小燕就从她身边飞快地走过，一边走一边说：“我来吧，你多看会书。”
乌云格日乐抱以感激的一笑，心里暖融融的，继续低头看书。
门开了，刺眼的阳光从门外撒进来。
阳光下，站着几个高大的人影。
韩小燕一时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她用力眨眨双眼，才看清楚门口站着几名军官。
最前面的一位中年军官的肩膀上戴着两杠四星的海军大校肩章，这位身材高大的中年军官留着平头，双眼炯炯有神，刚毅而睿智的眼神中散发着中年男人特有的魅力，正笑吟吟地望着韩小燕。
韩小燕一下子懵了，中年军官的眼神像炽热的子弹一般击中了她，令她内心颤抖，身体却无法动弹，手紧紧拉着门把手，竟忘记了请军官们进屋。
排长袁志严厉的声音从旁边传出：“楞着干什么？见了肖旅长还不敬礼？”
哦，对了，敬礼！怎么忘记了敬礼！韩小燕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身体立刻紧紧绷了起来，双脚立正，飞快地举起右手抬到眉稍，清脆地喊道：
“旅长好！”
“你好。”肖海毅温和地笑着，“我刚才看了胸靶，你的枪法很不错，值得表扬啊！今年多大了？老家在哪里？是不是以前练过？”
“报告旅长，我今年18岁，家在广西南宁市，入伍前在广西体育学院进行游泳专业的学习和训练！”韩小燕兴奋得脸都红了，声音微微颤抖。
此刻，站在门边的龙百川、陈妍和袁志都看出肖海毅把韩小燕给当成乌云格日乐了。袁志求援似地望着龙百川和陈妍，意思是还是你们两人说吧，我一个小排长口舌笨拙，再把旅长惹生气了，这好事就变坏事了！
龙百川硬着头皮，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刚想开口，没想到陈妍率先发难了。
“旅长，这姑娘的枪法可是不错！”陈妍笑着说，脑子却是转得飞快，努力回忆刚才看的考核成绩单和对应的免冠照片，她原本就是搞机要情报、密码破译出身，瞬间记忆的能力远远超于常人。
“姑娘，你叫韩小燕吧？是不是上午打靶打了47环？”陈妍的语气自信而肯定。
“是！”韩小燕心中更加高兴了，响亮地回答。
陈妍转过身，对袁志说道：“还是袁排长带兵有方啊！新兵都能打47环。”
袁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旅长就在身旁，他不敢多说话。龙百川连忙把话接上：“小陈，你不知道吧，这些新兵大多是体育学院的大学生，身体素质比较好，领悟能力很强，射击嘛，最重要的就是悟性，哎，我说袁排长，听说还有个新兵打了50环，人呢？”
肖海毅听着龙百川和陈妍的一唱一合，心里和明镜似的。他大度地哈哈一笑，郎声说道：“原来个个都是神枪手啊！可我犯了主观错误了。我以为这个姑娘是打50环的，没想到你打了47环，成绩也不错嘛，韩小燕，我记住你了，好好努力，下次你要打50环给我看！”
韩小燕听到肖海毅说“我记住你了”这句话后，瞬间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天哪，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吧，让这句话多在耳边回荡几遍吧，让他的音容永远的烙在我的心头吧！
陈妍走进宿舍，拉过站在床前，一言不发的乌云格日乐，将她带到肖海毅的面前，说道：“旅长，这姑娘就是连打10发，枪枪10环的乌云格日乐。”
乌云格日乐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军官的面前，她微微低下头，两朵红云飞上脸颊。
肖海毅上下打量着乌云格日乐，说道：“你就是乌云格日乐？看不出来嘛，小小年纪就成了神枪手了，敢不敢再打五发给我看看？”
乌云格日乐抬起头，迎着肖海毅的目光，用不标准的汉语发音吐出一个字：“敢！”
047
都说南国的山温润灵秀。
可这一处却是大不同！
在低陷的山谷尽头，间或生长着一排错落有秩的热带树木。站在树下抬头望去，四面皆是陡峭的绝壁悬崖，所见的天空只是一块不规则的圆形蓝绸子。隐约几抹嫩绿沉浮于凌空巨石之上，肉眼分辨不出这些屏风似的山壁到底有多高。偶尔出现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鸟盘旋于天空之上，也尽化作了些小黑影子。
险山，出英杰。古书里有记载，英雄豪杰大都啸聚在险山峻岭，或潜心修炼，或占山为王。
那么恶水呢？恶水又出什么呢？
这排热带树木下，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河流。它的确不深，仅深1。6米，宽2米，河道笔直地沿着树木蔓延出去，大概有30米长。
这种小河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大概不能叫做恶水。作为一条小河，它的确太普通，太平凡了。但是这条河中的水却是无比惊险，触目惊心。
乌黑，粘稠，恶臭，肮脏。
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哪条污水河比这条更加令人作呕了。
远远望去，那条乌黑发亮的河水仿佛是一道化脓的伤口，离河岸还有二十多米，就能闻到一股令人几乎眩晕的恶臭。再走近粗粗一看，成团成群的苍蝇和蚊子在泛着白沫的乌黑河面上疯狂地飞舞，五六只死牛、死羊和死猪的尸体被人剁成几大块，在污水与白沫之间若隐若现。那些早已变质的腐肉暴露在高温空气中，引得蚊蝇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大口吮吸着鲜肉和鲜血。
不远的河面上，还漂浮成堆成堆的粪便和垃圾。还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在上面来回翻滚，定睛一看，忍不住想把隔夜的饭吐出来。
那些白花花的东西，是一团团打着滚的粗尾巴蛆，它们正争先恐后地抢一口粪便吃。
教官武刚就站在这条“恶水”的岸边。
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他似乎毫无知觉，鼻翼正常地张开，闭和，双眼紧盯着手中的秒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哗”的一声，污水河面突然沸腾了。
一个满是污水的头颅猛地钻出了水面，而后是脖子、肩膀、前胸……
他从污水河中站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盘旋在他头顶的苍蝇和蚊子呼的一下炸开了。他的头发上，眉毛上，耳朵上的污水噗噜噜汇聚成滴向下落去，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吸着恶臭的空气，泛着白沫的污水漫到他的胸口。
他吸了两口气，面冲武刚，大喊了一声“报告！”
秒表上显示着三分五十秒。武刚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
接着，原本平静的水面像下饺子似的翻滚开了。
柳小山钻出来了，脑袋上顶着几只白色的蛆，洪闯钻出来了，脖子上挂着一块腐烂得冒着绿水的肉……一分钟之内，十几条汉子纷纷钻出了污水水面。
4分37秒，鲁炎早就在水下呆得胸口郁闷，万分恶心，一直想呕吐。凭借水波传来的动荡，他知道有一些人已经钻出了水面，于是将心一横，钻出水面。
几分钟前，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水。当武刚带着大家来到污水河边，下令让大家跳下的时候，他以为武刚在开玩笑。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刚的话刚落，排长柳小山和班长洪闯大吼一声，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发泄不满，“扑通、扑通”地带头跳下了河。
张冲面对污水河毫无表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高高跃起，跟着两人跳入如墨的污水中。
一时间蚊蝇乱飞，污水四溅。
紧接着，其他队员也噼里啪啦地跳进水里。
岸边只剩下鲁炎一个人，跳？还是不跳？鲁炎没想到，他一个堂堂大学生，竟然要跳到这污水河中练习憋气。按照武刚的话讲，这是污水耐力训练，要将整个人埋在水里练习憋气，是必经的训练科目！
鲁炎心里觉得异常恶心，喉咙就像堵了千百只苍蝇。这种地方别说跳，就是站在岸边，都是在受罪。他忽然明白那天柳小山和洪闯为什么争着吃黑蝎子了。与这种地方比起来，黑蝎子简直就是一道经过高级厨师烹饪的美味佳肴。
“不跳你就走吧，别当兵了。”武刚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学生就是娇气。”
鲁炎不能走。他知道，他还要找母亲林兰，如果不当兵了，他就失去了寻找母亲的机会。加上武刚那略带讽刺的话语，一股丹田之气从鲁炎的小腹向上猛涌。
“什么叫娇气？大学生就娇气了？”鲁炎对武刚的话语极度不满，但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面前的污水河就是北京体育大学游泳馆内碧波荡漾的游泳池。就在这种想象之中，鲁炎顶住全身涨起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向污水河里跳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憋气成绩还排在前列。除了张冲没钻出水面，所有的受训队员们都已经坐在岸边休息。他们一个个全都成了乌黑发亮的雕塑，只有眼睛的转动显示着他们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5分钟……6分钟……7分钟……8分钟……9分钟……
整整10分钟过去了……
河中，乌黑的泛着白沫的粘稠污水依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张冲还没有上岸。
048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回荡在海军基地的靶场上。
50米外的靶壕中，有人伸出一支指示牌，在胸靶上做了一个10环的动作。
“旅长，又是10环！”龙百川兴奋地向站在射击线外观望的肖海毅汇报，而后小声嘀咕了一句，“真神了！”
肖海毅的脸上也微微露出喜悦的神色，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再吐出，淡蓝色的烟雾很快就被午后的风吹散了。
“袁志。”肖海毅饶有兴趣地问，“你是怎么培养出神枪手的？说来听听？”
“到！”一身蓝迷彩的袁志迅速从两米外的警戒线跑到肖海毅面前，说道，“报告旅长，说来惭愧，我的确没有去可以培养她，我所做的射击动作要领训练，都是按照大纲上的要求进行的，无非是打开保险，三点一线，渐缓击发而已。”
龙百川站在旁边，开口补充道：“旅长，乌云格日乐生长在一个牧民的家，他父亲是草原上有名的猎人，枪法和箭法非常精准。她从小就和父亲学习骑马，射击和射箭，13岁时就练就了一手好枪法，17岁时还得过那达幕大会的射击冠军，整个草原为之轰动……”
“砰！”又是一声枪响，打断了龙百川的话。
前方射击点上，乌云格日乐穿着迷彩服，卧在草丛中举枪瞄准的背影稳丝不动。
“又是10环！”一直站在射击线后观察的陈妍走到肖海毅面前，高兴地说道，“旅长，五发子弹打完了，还是50环。”
“报告！”一个略带羞涩的女声响起。
乌云格日乐跑到观察区的草地上，当着众人的面低头若有所思地想了几秒钟。肖海毅正觉得奇怪，忽然看到她猛得一抬头，用生硬的汉语响亮地说道：
“完毕，射击！”
众人都笑了。原来她想了半天，就是在想怎么说结束语啊。
“乌云，你应该说‘射击完毕！’。”龙百川善意地提醒道，“还是要利用课余时间加强汉语的学习。”
乌云格日乐涨红了脸，用力点点头。
肖海毅走到乌云格日乐面前，关心地问道：“乌云，你在部队这些日子习惯吗？生活上怎么样？”
乌云格日乐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好，很好。比我在家，要好。”
肖海毅回头对袁志说道：“好好照顾乌云，尊重她的民族习惯。”
袁志一个立正，有力地回答：“明白。”
肖海毅转过身，温和地问乌云格日乐：“乌云啊，能不能说说你射击的秘诀啊，你是怎么瞄准的？”
乌云格日乐现在已经不像初次见到肖海毅那样拘谨了，打靶时兴奋的心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她调整了一下思路，说：“瞄准，要准确，可……”她脑子里努力搜索着汉语词汇，顿了一顿，继续说，
“灵魂，要附在枪上。”
肖海毅一楞，